次日,许家敞开大门迎客,许清如亲自带着小姐们逛自家院子,看花儿赏鱼一个都没落下。
这次许清如作为主人家,客人们上门自然不好对主人家刁难,再加上许清如这次比以往都更加热情,全程陪同不说,难得的是没说什么难听话,所以一众人一早上的相处倒是愉快。
小姐们倒是没发现许清如一直将话题往那妆容上引,自然她们也乐得聊这类话题,因为懂得多呀,许清如诚心发问,她们便也不吝啬的教。
只这些小姐们中,却有一人神思不属,便是甘婉。
她来许家却并不是真为了赏鱼的,州府郑家什么没有?甘婉跟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姐却是不同。
她来许家,不过是为了最后再见一见那赵郎君,此番一走,恐怕与他再无缘相见,到底是心底一抹遗憾!
她眸子四顾,竟真让她见到那抹心心念着的身影闪进了小门,她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而其他人只顾聊天却为注意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甘小姐。
甘婉一路跟着那道身影走到了前院许有德的书房窗前,见到赵京钰正与许有德说话,这下她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没见过许有德,但想也知道这微胖的中年男人是谁。
当着许老爷的面儿和他女婿道别,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对,甘婉正踌躇着要不要先离开,却听见屋内传来训斥声。
“你这个不成器的,做个什么账房先生?还不如积极些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许有德的话叫甘婉听来实在觉得太过羞辱人了些,她紧紧捏着手帕,为赵京钰感到不平。
若不是今日来许家,她都不知,他竟比自己想象的处境更加艰难……
书房中,赵京钰不闹不怒,早已习惯许有德这幅态度,他淡定的继续道:“我觉得应当能胜任账房先生一职,若是父亲不肯我插手家里生意,便请允许我去别家铺子做工吧。”
许有德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们许家的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真要做账房先生自然也必须在自家的铺子做……这样,往后你与珍珍一起打理那间胭脂铺子吧。”
赵京钰应了,却接着开口道:“那工钱当如何算?”
许有德一听,竟是笑了,“这才是我许家人的样子,做商人就该计较利益,你若是也学那些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毛病,我怕是还要敲打你一番。”
说着脸色又是一变,严肃了几分,“跟外人计较归计较,但跟自家人还是得不分彼此,不过我知你现在心还未全然投入许家,既然你主动提出做账房先生,便按照账房先生的工钱算……不过,这次可不是我逼你的!”
赵京钰捻下眸低的惊讶,只道:“……是。”
这许老爷的想法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在许家的铺子做账房先生,工钱自然比伙计高上许多,例如玉宝斋的伙计春子原先的工钱是一两银子半年,而账房于先生的工钱却是半年五两银子。
工钱瞧着不多,可这五两银子却够汤水县县城中一个六口之家两年的嚼用。
而赵京钰的妹妹赵丝玉的彩礼钱也才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已算是巨款,是蔡县丞家知道赵家有个有前途的读书人,才刻意多处些银子帮助未来亲家小舅子,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家的彩礼钱也不过六两六钱银子罢了。
赵京钰之所以想做账房,便是为了母亲和小妹,这事儿他本来就已经有所打算,只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许有德提起罢了。
母亲为了给他凑钱做了糊涂事,虽说先前已与他解释过,给丝玉定的是好人家,但这门亲事摆在眼前,多少膈应人。
若是两家却是相中了,也不该早早拿了男方家里的钱,若这钱不还上,将来丝玉嫁过去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况且母亲为何一直瞒着这事儿,恐怕另有隐情,他不愿母亲与小妹为了自个儿做什么牺牲。
若真如此,倒不如弃了科举,做个能保证家人温饱的庄稼汉。
大概赵氏也是了解自个儿儿子的为人,所以许多事情刻意隐瞒,不愿让他知晓。
赵氏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将儿子的前程看的比什么都重,在儿子前程和振兴赵家面前,任何人任何事都得让步。
赵氏了解自个儿儿子的为人,赵京钰却也知道母亲性子有多倔,知道母亲做了决定的事向来不轻易改变,且她性子好强,即便吃不上饭活活饿死,恐怕也不愿接受许家半分帮助。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做出这番决定。
况且赵京钰并不觉得做账房先生是丢脸之事,便是丢脸又如何?总比穷的吃不上饭强上百倍。
但他知道母亲必不能接受,所以这事儿他必也要瞒一瞒,不叫母亲知晓,只等自个儿攒够了钱,再想法子交给母亲就是。
从许有德书房出来后,赵京钰察觉到有人跟着,一转身便看见一位女子在不远处,他记性异乡好,记得这位便是之前要跟他比诗的小姐,姓什么他倒是不清楚。
既然不熟,想来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并不是跟着他,是以他回头继续往回走,却刚抬起步子就被叫住。
“赵……举人。”
那小姐咬着唇,看似很紧张的吵他看过来。
“有事?”他问道。
“我……”
他等了会儿,见对方迟迟不说,便有些不耐的微微皱眉:“若是小姐无事,我便回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
甘婉本还在犹豫纠结,有带着几分羞涩着急,见他竟真的转身就走,一急追下终究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能帮你!”
赵京钰再次回身,疑惑道:“小姐的话我听不懂,还请莫要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言语了。”
“不,你听我说,我真能帮你!”甘婉怕他又要走,急忙开口,此时没经过脑子的话一出口,她竟是松了口气,心中也是兴奋激动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她真的是可以帮他的!
赵京钰被这叫住自己,现在有莫名激动的小姐搞得十分莫名,他自认跟这位小姐真的不熟,算起来加上今日也才见过不到两面罢了。
对方忽然说要帮自己,她帮什么帮自个儿什么?换句话说,他又有什么能让这位小姐帮助的?教他作诗么?
他连这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对方莫不是犯了癔症,自说自话胡言乱语。
这厢便打算不再理会,直接转身走就是。
然而对方却在这时说出一句叫他心头一震的话语。
只听那不认识的小姐道:“我可以帮你摆脱许家掌控。”
赵京钰猛地抬眸,看向那离他有几步距离的女子,脸上惯常温和的神色淡了,那漂亮的桃花眼中染上冷漠:“不管你有没有那个实力,赵某的事都无需小姐插手。”
甘婉看着赵京钰离开的背景,只觉得又羞又恼,直羞的将手里的帕子扯得不成样子。
从来没哪个男子对她这般无理过,羞愤之下只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全都为了狗!
哪有这样的人?看不出自个儿是想帮他么?
甘婉接触过的男子不算多,其中在这汤水县最熟的两个除了宋二少便是这赵举人了,她又从未把那个长相一般,行事有些油腻的铜臭商人宋二少放在眼里,住在宋家这段时间,也是每次见到那人都远远躲开,不愿与之多说半句。
可笑宋家人还当她小女儿家害羞,她便是害羞,也不可能对着那么个毫无长处又目光不正的男子羞涩的起来。
可赵京钰却是不同,那样英姿的男子,走到哪里都鹤立鸡群,叫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眼去,且他出身虽差,却是个有才华的端正郎君,这样的男子,便是细数她以往见过的所有人中也是极少见的。
许清如送走了客人后,辛妈妈说周大夫已经请来了,不过周大夫来的消息被老爷先知道且已捷足先登请去前院正厅。
许清如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辛妈妈,辛妈妈一阵心虚。
小姐身子不适请周大夫来府里的消失,的确是她传到老爷耳朵里的,不过她这么一番良苦用心还不是为了让老爷敲打敲打她家这傻小姐?
自古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小姐赶紧为许家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呢!
原以为小姐会对自己这么做不满的辛妈妈,在下一刻听到她家小姐笑着道:“辛苦辛妈妈了。”
辛妈妈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见自家小姐已径直往老爷院子走去,辛妈妈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小姐刚才虽说是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瘆人,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小姐如今身上的气场,竟是比老爷更能震慑人了!
怪哉!怪哉!
许清如到了前院,见到周大夫便笑意盈盈的伸出自个儿的手腕,让周大夫给自己诊脉,口中道:“劳烦周大夫了,我最近肠胃有些不适,您给看看,再开副药调理调理就好。”
周大夫诊完了脉象,有些迟疑的不肯开口,又朝许大小姐看去,见她仍旧笑眯眯的看着自个儿,但那笑容和没有什么笑意眼神,让周大夫看到些许威胁的意味。
这时许有德已连忙催问道:“周大夫,可怀了?”
周大夫一咬牙,便道:“瞧着像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浅还不能确认!”
他将‘不能确认’几个字说的重些,意欲提醒许老爷千万别高兴太早,可千万别到头来发现空欢喜一场,将麻烦找到他头上来。
但许有德显然没领会到周大夫言语中的暗示,闻言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又嚷嚷着要去拜祖宗,全靠祖宗保佑之类。
许清如拉住她爹,又对周大夫使了个眼色,周大夫领会其意,如释重负,连忙道:“那我就告辞了,药铺里还要病人等着。”
许有德闻言,高声喊来了钱管家:“给周大夫包十两银子的喜钱!”
周大夫那敢收,连忙拒绝:“不用不用,这……这、许小姐的脉象还不算稳,也不一定就有喜了,许老爷还是……莫要高兴太早。”免得乐极生悲。
后面那句,周大夫憋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许有德却全然没理解周大夫其意,笑道:“我许家洪福齐天,有那么多位祖宗保佑,又怎会空欢喜异常?周大夫想多了。”
周大夫:……好吧,他想多了。
等钱管家送走了周大夫,许清如支走丫鬟,过去把大门关上。
许有德莫名的看着自家闺女的作为,奇怪道:“你这是作甚?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许清如道:“关门自然是因为要与爹说些秘密。”
许有德:“什么意思?”
许清如笑着提醒道:“爹忘了吗?先前您自个儿答应我,只要我有喜了,便告诉我我与言竹婚事中的隐秘。”
许有德恍然大悟,却是与迟疑起来,他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道:“可周大夫说你未必就确定怀上了。”
许清如反驳:“爹也说了,有祖宗保佑这事儿怎会空欢喜一场?”
父女俩辩驳之时,赵京钰找许清如找到了前院儿,正巧遇到钱管家送周大夫出门,钱管家见到赵京钰便满脸喜色道:“姑爷,您快去瞧瞧,小姐有喜了!”
赵京钰呆滞一瞬,桃花眼逐渐瞪大,片刻后才恍然回神,动了动唇震惊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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