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婚夫他桀骜狷狂(二十三)

    国事司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

    执行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不时抬头东张西望,好像做贼。

    他们努力压制兴奋的话语和目光, 然而再怎么压抑,发酵的八卦气息依旧从包围圈中满溢而出,吸引来更多的讨论者。

    “你看清楚了吗?”

    “我视力五点零,看得一清二楚!”

    “录雪大人绝对、绝对、绝对在发呆!”

    发呆这种细微如牛毛的小事, 冠上主语录雪, 顿时变得惊天动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下级的执行官们光陈述事实, 已激动万分。如果国事司有内部刊物, 这绝对是第二天的头版头条。

    刚才,有个三级执行官到录雪的办公室递交文件, 推开门,看见录雪对着桌上几张钞票出神。

    即便录雪很快找回注意力, 收起钞票,他的反常还是被下属捕捉, 大肆宣扬。

    众所周知录雪从不在工作时间做无关工作的事, 大家感慨天变之余,还有许多疑惑:“钞票有什么好看的?”

    “录雪大人在暗示加薪。”

    “大人用得着为薪水发愁?想要多少钱跟陛下一说,陛下肯定想都不想就批给他。”

    众说纷纭,总无定数。

    执行官们猜测时,独坐办公室的录雪又一次从抽屉拿出钞票。

    彼时这些来自缪梨的钱传递到他手里,上头还带着她握出的微微的温度。

    除开这几张纸, 他再没有更多关于她的东西。

    录雪猛地攥紧钞票,将它们揉作一团,如同扰乱原本就芜杂的心绪。

    本能不会说谎,那天晚上图伶伯爵突然袭击缪梨,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什么都不顾,只想奋力冲去,挡在缪梨跟前。

    这不正确,很不正确。

    录雪低头,吐出沉闷的一口气。

    他失了神智,才会生出这种僭越的妄想。

    录雪将揉皱的钞票丢进抽屉,重重关闭,再没打开。

    王都另一头,缪梨也在目光渺远地出神。

    她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转笔,思绪漫无目的乱飘,想那个古古怪怪的灵魂募捐老头。

    他周身的吊诡,原来并非由黑市的神秘气氛渲染而成,青天白日之下行走的魔种坦荡荡,唯独他与阴影适配,走出阴影则自成阴影,那疤脸上的笑容森森然,怎么看都看不出善意。

    命运神奇,种下一个因,必定结出果。缪梨从没想过跟这老头产生牵连,他却上赶着找她。

    她当时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她在黑市没露过脸,甚至没在老头面前说过话,他却知晓她的身份,其中肯定窝藏古怪。

    “你是谁?”缪梨问。

    那老头咧嘴笑道:“鬼老童。”

    这名字好古怪。

    缪梨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什么找我?”

    “女王灵魂颜色独特,并不难认。”鬼老童道,“我来感谢您慷慨的馈赠。替您排解烦恼。”

    一般听到这里就可以转身离开,对方神神道道,说些自己都未必能听懂的话迷惑心智,接下来十有八I九要开始诈骗。

    缪梨也想走,但她听见鬼老童的下一句话,迈出的步子胶着在原地。

    “我将帮您治愈魔王陛下的顽疾。”鬼老童道。

    王宫里的治疗师与占卜师终年累月研究赤星的病,至今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献的计策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他们是厉害的,却也对拔除病根无计可施,凭空冒出的古怪老头竟然大放厥词,气定神闲说能够治赤星的病。

    “办法您要是不要?”鬼老童道,“魔王病愈,或许就不需要与您成婚。”

    缪梨正色道:“我不信你。”

    鬼老童道:“是真是假,自然能够检验。”

    他平白无故这么热心,可疑度更加高。缪梨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天平摇摆着:“有治病的良方,为什么不当面跟赤星说?我不是中心坐标的统治者,不可能给你什么丰厚奖赏。”

    鬼老童道:“我说了,是报答您的慷慨,与魔王陛下无关。”

    他告诉缪梨,她如今的身体已经能够吸收并容纳赤星的魔火,像一个丰沛充盈的涤荡池,能够消解魔火中的邪祟。治愈赤星,只需她承继他所有的魔力,承继之后再归还,顽疾立时不药而愈。

    缪梨想到这里,倏然回神。

    跟鬼老童的对话还有后续,她倒不是不愿意继续在脑海中看见那张可怕的疤纹密布的脸,可惜想事情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干扰物,中断思索。

    有闲工夫干扰她的,当然是做完工作无所事事的未婚夫先生。

    赤星捏了缪梨的鼻子,令她无法呼吸。这样幼稚的举动不过持续两秒,回归现实的缪梨毫不客气,啪一掌打在他手背,脸上泛出鲜活的生气,面颊鼓成两个圆。

    缪梨瞪着他道:“您今年多少岁,陛下?”

    “比你大。”赤星道。

    他的视力已经恢复如初,治疗师说得不错,脏血的毒消散之后,的确半点后遗症都没留下,缪梨却觉得,应该是遗留了一点幼稚病在赤星的脑子里。

    她此刻与他对视,被那双神采奕奕的红瞳望着,心里鼓胀起来的一点怒气不知不觉消散,想起赤星失明时那无法聚焦的瞳孔,心想还是平安无事的好。

    “你在想什么?”赤星问。

    肯定在想与他无关的事情,他们两个同处一室,缪梨压根儿没把视线往他身上放过。

    “什么都没想。”缪梨道。

    又不老实。想她再次表现那晚的体贴,恐怕得他病死。

    赤星的眸色暗下去,盯着缪梨,从她的眉看到眼,从眼看到唇,原本想面由心生,这样可恶的性子怎么能催生出好看的眼角眉梢,无论横眼波还是动唇瓣,无一不讨喜。想着想着,思维跑偏,想到一些他乐于实践而缪梨不肯配合的事,心头躁动,别开目光。

    缪梨被赤星打扰,低头看信函,才想起寄回国的信写了一半没写完。德发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回卡拉士曼,她要回个“待定”,笔握在手中,却难以落草。

    魔王大喇喇地坐在她的桌案上,腿压到信纸。

    缪梨不需要这么大的镇纸,把他推了又推,他纹丝不动。

    她抬起头要谴责,发现赤星额上又出现那对黑亮的角。

    这也是失明后遗症,不知他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突然对让她碰他的角这件事生出极大热忱,总想她的手放到他的犄角上去。

    犄角焦渴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缪梨早上提议,让菇冬提赤星摸摸角,赤星还没表态,菇冬先吓得屁滚尿流。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魔王的角同理。但得到魔王的允准,情况又不相同。

    缪梨没有心情,本想再推脱一次,话到嘴边,鬼老童那治病的法子又浮现脑海。他说不怕缪梨不信,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

    “我愿意摸摸你的角,陛下。”缪梨道,“在那之前,我想要你的一点火。”

    她这个要求有些突兀,但不算无理,赤星打个响指,打出一朵红艳艳的活泼泼的火苗。

    火苗跳到缪梨跟前,小心翼翼,仿佛怕灼伤了她。

    它敬而远之,缪梨却伸出右手,将这本质嚣张表现谦逊的热源握在掌心。

    烫烫的,却不疼,那热意融进她的肌肤,逐渐温和,缪梨细细感受,试图将它运转,须臾,抬起左手,只见消失在右手手心的火在左手上透出,活力不减,仍然精神地跳动。

    缪梨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起来。

    这是鬼老童提供的检验方法,她依言照办,完成得一点不错。

    “好玩吗?”赤星从缪梨手中摘回他的火。

    她眼睁睁瞧着火苗融进他指尖,魔火在她与他之间传递,如同传递呼吸一般轻巧。

    缪梨随后履行承诺,站起来摸一摸赤星的犄角。

    手感非常不错,然而她在想心事,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些不错,漫不经心地,连赤星低声说的什么话都没注意。

    他说“以后你难过”,吧啦吧啦,又问她喜欢不喜欢。

    缪梨没听清喜欢不喜欢的对象是哪个,被赤星催促,见他不悦,她才道:“还可以。”

    谁料赤星的不悦更盛:“永远找不出比我这更好的角!”

    哪个宰相德发的角更不值一提。以后缪梨难过,不再需要德发,赤星愿意让她摸自己的角寻开心。

    他替缪梨把颊边的发别到耳后,忽然道:“我们的婚姻体验期,差不多该结束了。”

    缪梨一惊。

    赤星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震惊到缪梨会有什么后果,只有缪梨自己听见系统那当当当敲响的警钟,在这一时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犹疑。

    镇纸赤星离开桌案后,缪梨在给德发的回信里,回复他关于归国的询问。

    她没有写预想的“待定”,换了个词,写下“即将”。

    封好信件,缪梨顺手翻看下日历。

    鬼老童说,替赤星治病,眼下就有个最佳时期,错过这一天,事倍功半。

    “最佳日期是什么时候?”缪梨问。

    那干瘦的手指慢悠悠竖起三根:“三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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