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是不可能随意, 在大魔王面前无论如何做不到随意的。
教授越发惶恐, 不知道课堂抽检怎么会抽到自己, 冷汗涔涔地站在那儿发呆,直到被世岁不耐的目光一扫,才勉强拿出魔药开始上课。
明里暗里投来的学生们的目光依旧牢牢黏附在世岁脸上, 大家真心实意地羡慕作为天选之女的缪梨,早知道陛下要来, 他们说什么也要抢着坐最后一排。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些目光最终同样慑于陛下的威严,纷纷退散,加上教授开始划下周考试的重点,大家低头望回自己的课本, 总算让缪梨松一口气。
她看也没看世岁一眼。
抽检, 她信了他的邪, 就是说话不算话。
缪梨努力忽略世岁的存在, 她不理他, 他却要理她。
世岁面上端坐如常, 实则已在桌底朝缪梨伸出手,笔记本轻轻敲在缪梨裙摆上。
她听见他压低声音道:“你东西忘带。”
缪梨低头一看,他手里捏着的正是她用来做笔记的本子, 想是下课逃离得太过匆忙,落在座位上。
这种小事他竟也留意,还特地送来,缪梨原本很气, 这下不好意思生气了,手指慢吞吞挪着,从世岁手中接过笔记,小声道:“多谢你。”
谢完,世岁还是没走。
他干脆坐在她身旁,真听起魔药课,目光时常从战战兢兢的教授那儿移开,几经辗转,最后落到缪梨侧脸上。
她学得认真,红红的唇瓣微微抿起,含了发丝在唇角而不自知,笔尖在纸上游移,写出好看的字。
缪梨这么勤奋,相较之下,她旁边分神分到爪哇国的未婚夫倒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魔药课上完,缪梨又飞一般地逃了,这次她认真检查,没忘任何一样东西。
世岁走不了,来都来了,得给魔药课教授点评两句。
教授从魔王口中得到个“还不错”的评价,激动得眼泪汪汪,本来想结结巴巴地再说些感谢赞美的话,奈何陛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周身却散发出“你再啰嗦试试”的可怕气势,他抹抹眼泪,麻溜儿地找借口告退。
教授走后,世岁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捏着的一个小纸团。
这是缪梨跑出去前塞给他的,他打开,看见里边写着“在祈祷树下等,请陛下好好工作别再乱听课!”。
世岁笑了一下,将纸条抚平,好好地装起来。
他真回去勤奋工作,除了教学事务,顺带处理了一批政事,其他教授已经下课,他才离开办公室。
世岁来到祈祷树下,没看见缪梨的身影。
她或许等得着急,提前回去也未可知。
但世岁抬头,随即在祈祷树高高的枝干上找到了躲起来的未婚妻。浓密的枝叶将缪梨的身形掩去大半,她脑袋靠着树,腿上放了本打开的书,瞌睡得正香。
世岁抬手,数道冰索拔地而起,裹挟着咻咻的风声和凌厉白光,可绕到缪梨身边,一下子变得温柔,慢慢包围了她,将她带离祈祷树,一路送到世岁怀里。
世岁摸着缪梨的手有些凉,打开斗篷将她裹了裹。
缪梨瞌睡醒来,发现自己飞在半空,抬手揉眼睛,勾到一缕冰白的长发。
“陛下。”世岁听见刚睡醒的未婚妻在底下轻轻地问,“我不明白,你对猫过敏,为什么被猫耳朵蹭了一点事都没有?难道因为我不是真猫吗?”
世岁看一眼缪梨睡得粉嫩的脸蛋,平静地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对猫过敏。”
缪梨闻言,蓦地清醒,嗖一声弹起,以箭矢离弦的速度躲在旁边。
世岁正襟危坐,也不管她逃开,只把她掀掉的斗篷又丢过去。
缪梨拍掉斗篷,不想半梦半醒的问话竟戳破个惊天秘密,义愤填膺道:“你说谎!你也对我说谎了!骗我这么久……”
他从来没过敏,演技那么好,还故意在她变猫时做出要走近而不好走近的样子,这种炉火纯青的功力,做演员岂不名垂青史。
世岁打断她:“我,亲口,说了吗?”
缪梨哑然。
他没有——的确是没有——过敏之类的,全是奇闻婆婆告诉她。
可他当时明明默认,现在居然不承认。
缪梨气到头顶冒烟。正在这时,世岁伸手过来轻轻握了下她的腕。一股清凉的魔力水似的流进她体内,安抚了那蠢蠢欲动的魔火。
缪梨一下子安静下来。
第一次魔力融合,在他们抵达王宫时结束。世岁收回手,面有疲色,对缪梨道:“第一次先到这里,你的魔火有些顽固,我要休息休息。”
“啊……”缪梨喃喃。
现在她该继续生气,还是就这样算了呢?
世岁落到地面,认真地对她道:“我不对猫过敏,但是我真的没有向你撒谎,梨梨。”
他的确没有过敏症,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怕猫而已。
缪梨彻底偃旗息鼓,像掐了火的爆竹,怎么也炸不起来了。
世岁仿佛真消耗不少魔力,夜色渐深,奇闻婆婆给缪梨送上牛奶,顺带面有难色地说起,她们家陛下闹脾气,不肯喝暖胃的热汤。
“女王,陛下的胃不好,真不知拿他怎么办。”奇闻婆婆道,“我们做仆从的劝他,他也不肯听。”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将缪梨望着。
缪梨犹豫一下,主动请缨,端了热汤去书房送给世岁喝。
她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谁知一切顺利,世岁什么也没说,放下笔,顺从地端起汤碗,把汤喝得一干二净。
这汤大概很苦,喝得他面容严肃。
世岁喝完汤,缪梨任务完成,准备起身离开,未婚夫却在这时提出,让她把今天的作业拿来给他看看。
“作业?”缪梨问。
“今天课上,我布置了作业。”世岁道,“你做完了么?”
缪梨做完了,但她不是很想拿给世岁看。
虽然明天一样得收起,送到他手上,可也好过当面批改。
缪梨到底没扛过压力,拿了作业交到世岁跟前。她很想吐槽,同样都是王,真面目也都揭开了,这位陛下跟谁在这儿摆老师架子,他们又不算真的师生。
然而世岁的红笔在作业一圈点,他再一提问,缪梨就不由自主认真起来,好好地听他作业里写得不够周全的地方,某些上课没听太懂的内容经由他点拨,豁然开朗。
世岁见缪梨眼角眉梢挂了点笑意,多少被她感染,生出一点愉悦,温声道:“梨梨,你很聪明。”
“那当然。”缪梨道。
现在这么得意,第二天到学校,苏西要求拷贝一下缪梨的作业内容时,缪梨的自豪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了遮遮掩掩。
“你自己写,自己写。”缪梨道。
“给我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苏西撅起嘴巴。
当然有关系,很大关系,才写的作业上头有教授新鲜热辣的批红,其他同学都没有,单她一个有,这怎么解释得清楚?
缪梨煞费口舌,对苏西很是传输了一通独立思考的重要性,才使得苏西收回向她作业本伸去的手。
“过两天就开始一周游的报名了,你去不去?”苏西问缪梨。
“什么一周游?”缪梨问。
“你们卡拉士曼的学校,有没有春游秋游?”苏西问。
缪梨点头:“有的。”
“我们也有,跟春游秋游性质差不多的,离开学校,到外头学习。”苏西道,“可不是玩噢,返校之前要考核的。”
她兴奋起来:“不过还是很好玩!住在宿舍,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睡。你也报名吧,好不好?”
缪梨不置可否:“我考虑一下。”
一周游,她能不能在雪国再待上一个星期还难说,魔力融合已经开始,以世岁的能耐,估计很快可以完成,到时候收拾包裹走人,爽苏西的约就不好了,还是先别下定论。
缪梨这么想,可当晚在王宫,跟世岁说起这事时,世岁却告诉她尽可以报名:“你想去就去,这次一周游的选址应该是在王都周边的小镇,你没去过,看看也好。何况融合没那么快结束。”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缪梨问。
世岁看着她道:“两周之内。报名费我给你出。”
“不用。”缪梨道,“我自己有钱。”
这组对话进行的时候,缪梨正卷起袖子,让世岁把手搭在她腕上。
他们在王宫一个休憩用的小厅,壁炉燃着幽暗的火,长绒地毯十分舒适,缪梨坐的沙发也很松软。
这是第二次融合,明显感觉魔火乖顺许多,尽管世岁的魔力触碰到它时,它总会第一时间奋起反抗,但反抗之后,它逐渐与世岁的魔力相亲相爱,和平得仿佛它俩同源而生。
“这不是你的魔力。”世岁问,“哪里来的?”
缪梨道:“莫名其妙出现的。”
她含糊其辞,他倒也没有追究。
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过后,世岁收手,按了按额头。
他脸色倒正常,不过又表现出很累的感觉,半阖着眸,仿佛精力不济。
缪梨连忙起身将座位让给世岁,等他坐好,表示要去请王宫的治疗师来给他看看。
“不必。”世岁道,“我只是手冷,暖一暖就好。”
“需要火把吗?”缪梨问。
世岁语塞,须臾,略显羸弱地向缪梨伸手,示意她把桌上的小暖炉拿来。
缪梨拿了暖炉,送到世岁手里,他很快抬手一覆,将她的手连同暖炉一块儿包住。
“吸收一点你的魔力可能会好些。”世岁道。
缪梨于是就地坐在他跟前,配合地被他捂着手,直到他手心暖和起来。
手暖了,世岁又道:“头疼。”要她给按一按。
“……陛下你果然需要看看治疗师吧。”缪梨道。
她再一想世岁是为她的魔力才搞成这样,到底还是抬手在他额角轻轻按揉。
休息时分的世岁身着白袍,一头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宁和安逸的模样,实属帝国宝藏。
缪梨不知他具体怎样疼,掌握不好轻重,他却没说一句话,默默接受着太阳穴时重时缓的按压。
照理说,按摩是解压的,可世岁的呼吸却在缪梨指尖传递的温度中,渐渐不平稳起来。
他突然摘了她的手,贴在面颊上。
他的脸已经热乎乎了。
缪梨对他的行为表示疑惑,开口揶揄道:“陛下,难道你的脸也冷,需要焐一焐?”
“不。”世岁道。
他低头看着她,眼下飞红,欲言又止,因压在舌根热辣辣即将出口的话而赧然,几经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地、试探着说出口。
“梨梨。”世岁眼里亮晶晶的,光芒像湖里被搅乱的月亮一般颤着,“你能不能……”
“能不能亲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不到要评论的说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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