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缪梨道。
她甚至不用过大脑, 拒绝得痛痛快快。不单拒绝, 还无情收回被世岁握着的手。
世岁愣了一下, 眼中的光随即有些黯淡,黯淡过后又亮,但那涌动着的已不是希冀, 而是索吻不成的羞恼。他抬起下巴,硬邦邦地道:“我开玩笑的。”
玩笑开得这么真, 也是有不世出的才能。
“好好。”缪梨道。
眼见这位魔王病痛全飞,她站起身,拍拍裙子想先告退,却听见世岁有些不甘地道:“我是你的未婚夫,为什么不能亲?”
他抬头看她, 伸手捏了下缪梨的袖角, 仿佛稚子索要糖果不成, 非得刨根问底。
“我不想, 陛下。”缪梨道。
“那你被亲过, 或者亲过谁吗?”世岁问。
缪梨觉得他真是越来越无厘头, 本来不想答的,看他神情认真,不像刻意为难, 到底回答了:“被我的女官亲过,小孩子也亲过。”
“是什么感觉?”世岁问。
缪梨茫然,这是什么奇怪问题,她拍掉他扯在袖子上的手, 慢悠悠道:“陛下从没体会过么?”
世岁的唇抿作一线,没有回答。
缪梨道:“找个魔种试试就知道了。”
世岁还是不答,忽然瞪过来,像对她这句话生了气。美目流波,无情也动人,灼灼的气焰让他的五官都鲜活起来,光芒四射。
缪梨自觉失言,讪笑一下,转移话题道:“那我先回去了,陛下,你要早点睡。”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见世岁没阻拦,退的速度越发快起来。退到门口,马上能够溜之大吉,转身之际,她不小心将世岁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令她逃离的脚步缓慢起来。
世岁坐在那儿,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他收了手,也收了锋芒,侧影骤然蒙上层孤独的寒霜,就像离开月亮的一抹清辉,封冻在冰雪砌成的堡垒中,想要他的无法触及,而他想要的,同样触手不可及。
魔王垂着眸,眼睫似乎被流淌的情绪渲染得湿漉漉。
他高高在上,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拥有的吗?
缪梨心念一动,忽然不忍心再看,悄声离开。
她的疑惑,不久之后在奇闻婆婆那儿得到解答。
奇闻婆婆将有生之灵被世岁触碰就会冻结的秘密告诉缪梨,在缪梨震惊的注视中,这位头发花白的女官坚定地点着头:“即便是先王后,也无法触碰降生后的陛下。三百年来,陛下看似群仆环绕,实际上一直很孤独。”
不能触摸,不能牵手,不能拥抱,哪怕母亲怀着炽烈的爱,只想与世岁亲昵地贴一贴脸,也终究会在感受到亲子的温暖之前,封冻成冰。
“虽说一个月冰就会化去,可谁又能忍受这样的苦头呢?三百年,连陛下都不再求医问药,放弃追求所谓的奇迹。”奇闻婆婆说到这里,不由拍案而起,“但女王您出现了。您就是陛下的奇迹。”
发现缪梨被世岁触碰却能安然无事的那个晚上,王宫里的仆从们都狠狠哭了一场。
“陛下与您订婚,果然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奇闻婆婆道,“您与陛下是天作之合!”
缪梨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也非常想哭。
她就说世岁为什么老要牵手,哪怕勾勾手指,碰一碰,他总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蓝眼睛里暖意融融,好像做成了了不得的事。
她还以为他观赏皮肤焦渴症,孰不知背后隐藏的缘由更加催人泪下。
但——为什么偏偏是她???
缪梨趴在桌面上,无力地捶着桌子,片刻,猛地抬头:“这个病真没办法治吗?”
“没有。”奇闻婆婆很为缪梨那一片关爱陛下的心感动,很遗憾告诉她这个坏消息,“都试过了,什么办法也没有。”
“一定有的。”缪梨道,“一定有办法让陛下过上正常生活。我会去寻找。”
否则她岂不是永远退不了婚了!
缪梨紧紧地捏着拳头。为了她的一条小命,也为了……
她想起世岁那个落寞的侧脸,拳头缓缓松了松,愤慨降下去,些许心酸取而代之。
也为他吧。
接下来的两天里,缪梨上课办公两不误,偶尔接受一下世岁的治疗,苏西得知她能够去一周游很高兴,拖着她去报名,还提前申请将她们俩安排在同个房间。
“梨梨可是很抢手的,我不提早打算怎么行。”苏西道,“你的名字空在住宿安排表上,肯定有很多臭男生争先恐后把名字填在旁边。不过填了也没用,我们学校不准男女同寝。”
她一顿,脸上很快挂了暧昧的笑容:“不过,如果有夫妻证明,那又例外。”
“什么夫妻证明?”缪梨问。
“我们虽然还是学生但都过了法定结婚年龄,可以在学结婚的。”苏西道,“只是大家都嫌早,结婚的很少。”
她思维跳跃飞快,转眼又托着腮,想起另一件事来:“我们这个一周游的临时班,不知道会抽到哪位教授带队呢?”
“带队。”缪梨道,“教授也跟我们同吃同住吗?”
“当然。”苏西道。
“那。”缪梨额角滑下一丝紧张的汗,她咽了口口水,轻声道,“会不会抽到陛下?”
苏西吃吃地笑起来,眉飞色舞地嘲笑缪梨天真:“陛下不可能去,他资格太高,根本不需要带一周游的班,而且离开王都,陛下怎么处理政事?”
她言之凿凿,可信度很高的样子,缪梨信了一半。
再想世岁那个娇生惯养的,洁癖加玻璃胃,离了王宫衣食住行都不方便,缪梨又信了另一半。
这次总算!她总算能体验上没有世岁的学生生活,报名一周游,果然不亏。
缪梨的美梦成了真,一周游开始前,她所在的临时一班派代表去抽带队教授,果真没抽到世岁,而是抽了缪梨很熟悉的魔药课导师。
苏西的话果然不错,世岁的名字压根儿没出现在带队备选名单上。
出发前一晚,缪梨在房间收拾行李,心情愉快,轻轻地哼着欢乐小调。
哼唱到最高兴的时候,她抬起头,发现世岁站在门边,不知静静地听了多久。
这一整天她都关注着周游的事,无论在课堂还是在王宫,都有意无意地把未婚夫的存在忘到九霄云外,冷待是要激起反抗的,本该在书房批阅公文的世岁,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缪梨停了收拾东西的手,对上世岁冰霜般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陛下?”
“能参加一周游,你很高兴。”世岁道。
“还可以。”缪梨道。
世岁问:“因为不用待王宫而高兴,还是为不用看见我而高兴?”
这是一道陷阱题,判断错误就会分数全扣。
缪梨道:“能出去逛,还能实地学习,所以高兴。陛下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写信给我,我会第一时间回复。”
不知为什么,她听世岁刚才的语气,好像听出一丝幽幽的怨气。
错觉,错觉。
“好。”世岁道,“祝女王玩得愉快。”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从缪梨的视野中离开。
特地跑过来就为说这些话,他也是作风独特。
一周游的地点,在王都周边一个叫蒙斯顿的小镇,小镇风光秀美,又因紧邻王都,经济文化发展得挺不错。
由于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出发,缪梨不能骑她的龙,只好又租了信天翁飞往目的地。
波波事先受过叮嘱,会低调地远远跟在队伍后面飞,不叫缪梨的同学发现。
小苗条龙坐在雪山顶,望着天空中一阵接一阵翱翔而去的魔种与坐骑,懒洋洋打个呵欠,时间够得很,它还能让这些低速的坐骑再飞一会儿。
直到队伍远去,一点儿飞过的痕迹都没有了,波波才扑扇扑扇翅膀,一振千里,在云层中疾风般呼啸。
它没用力飞,还是过不了多久就隔着云层瞧见队伍的尾巴,觉得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想要赶超,又记着缪梨那“不准暴露”的话,无趣地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波波飞着飞着,觉得背后多了一阵拍打骨翼的声响。声响伴着呼呼的风声,很快有个什么生物与它比邻。
波波转头去看,看见一头线条流畅、雪山般巍峨的冰龙。
而那冰龙之上端坐的身影,更是令它睁圆了眼睛。
羽伽的学生们抵达蒙斯顿时天色已晚。今天唯一的行程是顺利入住学校安排的住宿点。
宿舍是高级联排别墅,灯光水饮美食大床一应俱全,还奇异地有温泉泡,由于学生数量较多,每个房间安排两到三个不等学生同住,缪梨和苏西分到的是两床间。
苏西很高兴,也很照顾缪梨,登记的时候将钥匙先拿给缪梨,让她上楼去开门。
“我马上就来。”苏西道。
缪梨提着她的小箱子上了楼,根据号码牌找到房间。
她在走廊撞到见青,他竟也参加了一周游,从他手上房间号码牌看,他们两个住得并不远。
见青也瞧见缪梨,目光有些彷徨和艰涩,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只对缪梨点了点头。
喜欢的女孩变嫂子什么的,不是谁都能马上接受这种落差。
缪梨也对见青点点头,没多停留,提着箱子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缓缓打开房门。
望进房内时,她呼吸停了一瞬,随即有控制不住的惊呼满溢而出。
缪梨很快反应过来,提着箱子,慌慌张张冲进房间,顺带关了房门,打上门锁。
做完这一系列救命的举动后,她才来得及丢下箱子,扑到早已等候在房门的一抹雪白身影前,压抑着音量和捶他的欲望问:“陛下!……你怎么在这里?”
要问甩掉的未婚夫阴魂不散是什么体验,缪梨能说上三天三夜。
她激动得要命,世岁却很淡定,白皙的指尖将她耳畔散了的发一勾,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阵敲门声,将他们两个都惊动。
伴随着“砰砰砰”的响动,苏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梨梨,怎么把门锁了呀?打开来让我进去。”
缪梨没料到苏西来得这么快,世岁则是压根儿不知道这个房间还有别的学生住,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突然一只小手不管不顾地伸来,将他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手心贴着魔王柔软的薄唇,缪梨却生不出任何遐思,心中惊涛骇浪翻来滚去,让她力气和反应骤然升级,手上一推,把世岁推得坐在了睡床的床沿。
砰砰砰的敲门声混杂着咚咚咚的心跳声,缪梨越发贴着世岁,以蚊子似的声音道:“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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