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果问言辞, 自己身上能还列举出什么优点, 那么适应能力不凡在这其中大概要数头一桩。
在赵靖的强压下，除了必要的骑射刀剑，每天还要强打起精神地与众士兵轮番演练真人版丛林箭战。
跟着他麾下的三百精兵困在这片山谷里集训了近四个月, 原先以为绝对过不过去的日子, 熬着熬着，咬着牙竟然也挣扎着撑了下来。
转眼便到了深冬。
言辞蹒跚着步子, 灰头土脸穿着沾满了一身彩色烟灰的护甲走进自己的瓦屋，刚推门, 还没来得及抬头, 就听里面传来赵靖的声音。
“世子今日这又是中了多少箭”
折腾了一天, 言辞已经累得连惊讶的情绪都已做不出来。从怀里拿出一只火折子, 将周围的烛灯点亮, 撑着一口气，挪到了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了。
“十四。”言辞将身上的护甲解开扔到一旁, 喘了口气回道。
赵靖颔首，提起茶壶，给言辞倒了杯茶“击杀人数呢”
茶已放得有些久，隔着茶盏，触之温凉。但言辞也顾不上这些，咕咚咕咚将杯里的茶水咽下去，缓了好一会儿, 这才回了些力气“十六。”
赵靖闻言, 眉头微扬, 嘴边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整整百余天，难得能看见世子带回一点正战绩。”
言辞握着手里的茶盏，艰难地抬头朝着对面言语欣慰的脸上扫了一眼，神色复杂。
可不是吗。
他到现在可都还记得第一天他上山，被对面一百来号人差点射成筛子的模样。
不是说好的真人对决，降者不杀么
人无信而不立，没有半点诚信精神
呸
言辞垂下眼，勉强对着赵靖笑了笑，干巴巴地回道“多亏赵参领这些日子不舍昼夜、不辞余力的教导。”
“世子言重，只是这成绩是您自己个儿这些日子一点一点练出来的，王爷若是得见，必然心底宽慰。”赵靖自然也是看出了对面的心口不一，又给言辞杯中添了点茶水，淡声道，“我可不敢邀功。”
这话说的没错。
可那也得言成荣能看见才行啊。
山中无岁月，他都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言辞将茶盏放在手里转了转，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数数日子，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知道我爹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
赵靖疑惑道“丰鄞当下并无战事，王爷在府里，肯定也就如平时一般上朝下朝、处理公务罢了，这都是世子惯常看到的模式，竟还好奇这个”
顿了顿，扫了言辞一眼“还是说，世子想家了”
想倒是不想，就是有点儿发愁。
言辞咬着茶盏杯沿喝了口茶。
他走的时候，很多事情一团乱麻才刚刚理了个头绪。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就直接被赵靖诓骗出来，在这里以训练为名关了这么久禁闭。
现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林落和姬子楚是不是已经快要成婚，剧情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偷偷看一眼赵靖不过毕竟他是言成荣的心腹手下，既然他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地和他一起留在这里，想必帝京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
那么
言辞将嘴里含着的茶水咽了下去，接着赵靖的话茬道“确实是有些想了。”
赵靖思忖片刻“世子自幼长在荣王府里也未曾独自远过，想家也是应该的。”
言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杯子里舒展开的茶叶，正思索着该怎么能从赵靖这里脱身，尽快再回帝京一趟看看情况，但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就听赵靖那边突然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世子不如早些休息，明日辰时，我便护送世子一起打道回府吧。”
言辞愣了愣，猛地抬头“回府”
赵靖“怎么世子还想在这里再多留几日”
言辞终于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茶盏拍到桌子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忙道“不，当然是要回府”
“明日一早，准时出发”
晨光熹微，只听阵阵马蹄疾驰声起，山林小径里，两匹快马飞驰而过。
此次集训之地原本就与荣王府相隔不过两个城池，来时坐着马车耽搁不少时间，但这次回去两人都骑了马，只堪堪用了一天，便也就到了帝京。
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的，却是热闹的厉害。
虽然天寒地冻，但是两旁叫卖着花灯、烟火的商贩连成排，整条街看上去红红火火，喜人的厉害。
言辞从马上翻身下来，攥着缰绳朝着周围看了眼，纳闷道“这也不是初一、十五，怎么街上这么多人”
赵靖将马匹交给客栈外面的小二，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刚准备说话，就听旁边的小二笑嘻嘻地道“客人是外来的吧，您可不知道，再过十日，便是太子大婚。这宫里都多久没传出过这样的喜讯了天大的喜事，自然是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的。”
言辞眨了眨眼“你是说太子大婚与谁林家少爷”
虽然算算日子，这与剧情也算是对得上，但是
赵靖看着言辞略有几分古怪的表情“少爷”
言辞看了看他，没开口解释，只是脑海中却闪过那张坚定地说着“下月初秋闱，我会参加”的面孔，微微抿了下唇。
静静地站了片刻，将手中的缰绳也朝小二递了出去所以，虽然林落心底并不十分甘愿，但是剧情还是如原来那样继续下去了是么
可还没等他细想，却见那小二紧张兮兮地对着他比了个噤声，压着声音道“嘘，客人，可不敢乱说。”
“林家的那个少爷啊，早在三个月前，就自愿上书，与林家脱离关系，剥离凤君身份，成为司圣使了，现在太子和林家的关系，可乱着。林巡抚日子怕是不好过啰。”
说着，牵着两匹马往客栈后面的马厩走了去。
言辞怔怔地看着那小二的背影，又疑惑地看了赵靖一眼，没能明白过来“他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赵靖却没有作声，一张粗矿的脸上眉头紧锁，面色古怪，满眼的不可思议。
走进客栈要了个雅间，在屋里坐了许久，才缓声道“久闻林家少爷幼时恃才傲物，桀骜不驯，原以为分化成了凤君后，风骨都被消磨去了，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竟然能做出这一出。”
言辞见他开了话茬，追问道“司圣使是什么意思”
赵靖道“丰鄞王朝里，曾有几代帝王崇信仙道之术，故而特设司圣使一职，以便与天上神明沟通。担任此职者，需以官家凤君之身终身服用特定丹药，步步摧毁自身性别构造，永葆纯洁之身。而且，一旦成为司圣使，此生不可再许婚配。”
言辞听得瞠目结舌，脱口而出“这种事情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什么司圣使，他发誓，原文里面可是半个字都没提到过
赵靖摇了摇头“因为此职实在有违伦理，只实行了几代后，便也就渐渐止了。现在虽然明面上还留着司圣使一职，但是也就是个虚职，只是偶尔需要祭天祈福时，会让宫里还未成年的皇子、公主用这个身份祷告上天，其余的再也没听说过哪个官家少爷会专门去要这么个名头。”
言辞听着更是坐立难安“那林落”
赵靖摇了摇头“况且所谓司圣使也不是谁要就能当得的。这剥离凤君身份的文牒需要一名皇族的私章刻印，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属意林落，谁会刻意去给太子难堪呢”
言辞“摄政王”
赵靖思索了会儿，赞同道“也没有别人了。”
言辞却是沉默下去，看着桌上小二端上来的早饭，直将眉头拧成了麻花。
所以，当下的局面是，林落不但拒绝了姬子楚的婚约，还转头和姬无咎同仇敌忾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主角受终于开了窍，不但一脚踢翻作者强塞进来的“霸道太子家的小娇妻”剧本，还直接叛离家族，放弃恋爱脑开始要走事业线了
赵靖看着言辞脸色乍青乍白，担心道“世子，你怎么了”
“头疼。”
赵靖“好端端的，怎么头疼。可是一路骑马吹了风着凉了”
言辞抬头深深看了对面一眼，叹了口气“不，我就是觉得这世界完了。”
赵靖“世子何意”
“就是”言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许久，端起自己的碗，用勺子舀着里面的粥，声音带着一丝忧愁，“你不懂。”
在这个以发狗粮为中心的故事里，主角攻和主角受突然拆伙，这世界的故事线还要怎么走
林落不与姬子楚在一起，姬子楚还要娶别人当太子妃，这个世界可不是乱套了吗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一口气将白粥喝完，将空碗“砰”地一声放到桌子上，言辞忽地站了起来“赵参领一路辛苦，昨夜也忙于赶路未曾休息，今日就在这客栈里暂且休整片刻吧。”
说着起身便要走。
赵靖也跟着站了起来“世子要去哪里”
言辞抿着唇，头也未回。
“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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