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匿名)

    泪水就卡在我眼角,要掉不掉, 酸涩极了, 我真想眨眨眼睛, 让眼睛舒服一点,可我又害怕眨眼睛泪水一掉,他的表情又不好了。

    所以那眼泪是他帮我擦的。

    他一擦不打紧, 我那泪不争气地开始不停地掉啊掉。

    “景秀为什么哭?”他拉着我的手,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时候我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女生。

    我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又不是同时寝同时厕,他又没看过我的户口本, 他就真以为我是个女生。

    我觉得泛舟哥哥身上是有绅士气质的。

    因为女生在他这有特权。

    所以他误以为我是女生的时候, 就真的对我特别有耐心。

    那天他特地把餐厅里的饭给我买了出来, 把我带到他的班级吃饭。

    他比我高好几个年级,我三年级那会儿, 他都上初二了。

    我第一次去年级高的班级吃饭,周围都是比我大的孩子。

    泛舟的女生缘特别好。

    我进他们班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女同学围过来。

    围着他也围着我。

    “叶泛舟, 这就是你妹妹吧。”

    泛舟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脑袋,“嗯。”

    我低头扒拉着吃饭,我吃饭的习惯也是跟我妈学的,一小口一小口生怕把自己给噎死了。

    他的女同学们像是挺喜欢我。

    “我好羡慕啊,你妹妹的头发好多好长啊。”

    “你妹妹好白啊。眼睛真大。”

    “你妹妹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啊,比你好看, 这是你表妹吧。”

    ……

    那些女生估计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光说还不够,还上手摸上了。

    有人在我脸蛋上碰了碰,“我要是有这皮肤就好了。”

    有人在我头发上捋了捋,“这用的什么洗头膏啊,这头发也太顺了。”

    我心里一开始是有些高兴。

    紧接着就是非常高兴。

    这些小姐姐们真是太可爱太善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多夸我的词,还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发生的。

    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虚荣心在作祟,我在心里偷偷笑。

    这些小姐姐太可爱了,我还想再多听一点夸我的。

    我吃饭的动作都轻柔了。

    可是叶泛舟的胳膊却在我头顶挥舞了两下,“别碰我妹妹。”

    我嘴里的米还没嚼完,我迷惑地抬头看他。

    他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挪到了小姐姐们身上,“我妹妹胆小,你们不许碰啊。”

    我那时候挺想跟他说,我觉得这些姐姐们都很好啊,我一点也不怕她们,请你不要吓到她们。

    可我确实胆小,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忤逆过谁,一直都很听话,所以我选择不和泛舟顶嘴。

    但是小姐姐们是无辜的啊。

    我很想和她们玩。

    自从小学二年级体检被人知道性别之后,就没有人跟我玩了。

    女生不跟我玩是因为我是男生,男生不跟我玩是因为我看着像女生。

    难得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我舍不得这些小姐姐不和我说话。

    我就很心机地跟泛舟哥哥说,“哥哥,我们今天下午有大合唱比赛。”

    泛舟看了我一眼,在我脑袋上揉了下,“怎么了,我也有。”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解开了自己的头绳,我小时候个子不高,所以头发留到腰部的时间很快。

    那段时间我妈妈没有帮我打理头发,所以我的头发散下来之后就到了屁股那。

    “我们老师说,每个女生都要扎那种,扎两个辫子。”我跟那一群小姐姐比划着。

    “是那种三股编哦。”

    我觉得小姐姐们编辫子的手艺一定会非常好,我妈妈就会扎漂亮的三股辫和鱼骨辫。

    我也会扎,只是我那时候还小,弄着弄着就会乱了。

    我相信小姐姐们一定可以做到,因为她们比我大好多,都是大孩子了。

    我失策了。

    围着我的那四个漂亮的小姐姐看起来很为难。

    “我不会扎三股辫啊。”

    “我没有扎过三股辫。”

    “我的头发到现在都是我妈给扎的。”

    ……

    我捏着我的黑色发圈,有点慌张。

    我不应该这么快就把头发给散开。

    我那时也才二年级,刚开始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也不会扎头发。但我们老师不允许我们披头散发进班级。

    正在我为难之际,泛舟接过了我的橡皮筋,“我会三股辫。”

    “你、你真的会?!”我不太能相信。

    我爸爸给我梳的头发一直很丑。

    因为我接触的东西太少,很多男孩子的知识我都是从我爸那里学来的。

    所以我不太信任男性会真的能用好梳子,何况泛舟手里连梳子都没有。

    我又失策了。

    泛舟坐在他们班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一排没有人。

    他就把最后一排的桌子往后挪了一点,然后坐到桌子上,捧起了我的头发。

    那天中午的太阳不算很强烈,那天不过是我活了八千多日子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但我却记了一辈子。

    从他们班窗户的玻璃反光里,我看到泛舟哥哥的手法很娴熟,我一共有两个黑皮筋,全都在他手腕上套着。

    他的手指很灵巧,编出来的麻花辫比我妈妈弄的还好看。

    束发尾的时候,我看见他低头抬手,轻轻地把发圈叼了下来。

    橡皮筋崩到皮肤上,清脆一声响,然后又从他的腕部滑到我的发尾,丝丝缠绕。

    他弄完的时候,我还难以置信。

    接下来却有让我更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从课桌里拿出来了一圈细细的皮粉色绸带,在我的黑皮筋上绕了一圈系了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呀,叶泛舟,这个带子好好看啊,给我一截行不行?!”那几个小姐姐很稀奇地往泛舟手上凑。

    叶泛舟坐在桌子上,把他的绸带举的高高的,那群小姐姐跳起来也够不到。

    “不行不行,这是我给我妹妹买的。不能给你们。”

    我当时就很纠结,要是给我买的话,那不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是不是有权把绸带分给小姐姐们呢。

    她们那么可爱。

    我、我可不是抠门的人。

    不过幸好,当时我没有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

    我很久之后才知道,他那个东西确实是给他妹妹买的,只不过是他的亲妹妹,不是我。

    他们家老房子直到他上大学才开始往外租,泛舟哥哥从里边带出来了一本厚厚的相册,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在此之前,他每次过中秋节都会回他的老房子,和他的家人一起过中秋节。

    我小学的时候不懂事,我爸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

    很多事情都是我慢慢长大之后一点一点了解的。

    一直等到我逐渐认识人情世故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泛舟每次中秋节回去的房子都是一个空房子。

    我很想抱抱他,跟他说我喜欢他,跟他说我可以当他的家人。

    可他那时候已经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宠溺我了。

    我猜是因为他发现了我是男孩子。

    在泛舟来之前,我小学一年级受过一次校园暴力。

    原因就是我的女装。

    小学一年级开学我们就有一个体检。

    体检表上让写性别,我就用拼音写了个女。

    我是知道我应该写“男”这个字的,户口本上这个才是正确答案。

    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男女除了衣服和头发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教过我男女的真正性别,我爸爸妈妈没有,老师和同学也没有。

    我以为我穿女生的衣服,扎长长的头发,喜欢女生喜欢的东西,我就是女生。

    但,不是。我多了一些东西,也缺了一些东西。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在家里洗澡中煤毒了。

    我们家那个老房子,在那个时候还没有通暖气和天然气。

    我家烧水都用煤气。

    但是洗澡的时候光有热水不行,我爸爸还特地买了一个水煤气,给我保暖。

    我那天洗澡的时候,是周末,家里就只有我和泛舟两个人。

    爸爸带妈妈去医院了。

    我爸爸跟我说过,男女有别。

    所以我洗澡的时候把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地。

    我不是怕泛舟进来,我……我只是觉得我爸爸说的男女有别没有错。

    而我,也差一点死在了这个男女有别的认知上。

    我只记得我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却是在我们居民楼旁边的小诊所里。

    我们市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被定为四线小城市,没有一点点长进,我们那个诊所从我第一次进去到离开那座城市,里边的装潢都没怎么换过,除了头顶的电棒换了几根。

    诊所里的被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花布边生生磨成了黄的。

    我记得很清楚,我爸爸从来不让我和我妈碰。

    但那天,我躺在了那个放花布被的床上。

    只不过,我盖的是自家的被子,准确地说是泛舟的被子,我妈给他做的。

    那个被子有点大,或者说是我有点小,那被子把我裹了整整两圈。

    我像一个春卷一样躺在床上。

    我一睁开眼,泛舟就摸了摸我的头,大概是看我烧不烧。

    医生在旁边跟泛舟说,醒过来就没事了。

    医生还说,我是从鬼门关上走回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死亡是恐怖的,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这种感觉,或者说,刚才的昏厥并没有给我那种恐怖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差点死了。

    我醒来之后更关心的是泛舟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

    从前襟到腰腹,从肩膀到胳膊,那一片都是湿的,但他却撸着袖子,出了一头的汗。

    我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哥,我没事。”

    他揪着被子给我往上掩了掩,没说话。

    被子微微在身子上摩擦了一下,我才发现我里边什么都没有穿,就只有光溜溜的一个身子。

    我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泛舟发现了我是男生。

    直到他一连三四个月不和我还有家里人说话,我才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很忐忑,总觉得失去了点什么。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缓和的机会。

    五年级下学期,我又受到了校园暴力。

    这次是同级生。

    还是老套路,一群男生把我拖到男厕所要脱我裤子。

    我那时候就觉得那些小孩子像魔鬼一样,他们长着獠牙和犄角向我伸出利爪。

    他们的笑声爽朗又无害,仿佛这是一件特别有趣和快乐的事。

    我恐惧地往后缩,他们还是把我拽了过去。

    其中一个很高的高个子,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他指着男生用的小便池,叫着我的大名,“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头,我那时候还没有用过那种东西。

    但那天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个男生叫着他的朋友,当着我的面给我演示了一遍。

    我手足无措,我厌恶这种行为。

    后边我就被揪起了头发,有人掰着我的脸使劲往小便池那按。

    我感觉到一股恶臭。

    我甚至觉得这些人还不如小便池里那些东西干净。

    “你按我们刚才做的再做一遍,今天我们就放你走。”那个高个子男生把我拎了起来,“要不然你今天就把这些东西给喝了。”

    我发育地晚,力气不大,被他们几个拎菜篮一样拎来拎去。

    可我还是拼命反抗不顺从,我甚至伸手去抓他们的脸。

    我以为我那样他们就害怕我了。

    可他们一群人围着我哈哈大笑,那副狂妄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

    确实时看到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裙子时,才发现我失禁了。

    我深深感觉自己的尊严随着那摊液体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那群男生并不想因此停止,几个人勾肩搭背,有商有量。

    “喂,把他内裤扒了,我们看看里边有没有那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东西,我们不都是这个东西吗?!

    我蹲在地上像看见老鼠一样尖叫。(对不起哈,我有点害怕那种对一些人看起来萌萌的东西。)

    泛舟也是这时候赶过来的。

    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堆男生。

    高年级的男生那时候对五年级的小孩来说,就跟巨人一样。

    所以那堆小孩就跟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但泛舟哥哥还是轻而易举地逮住了他们。

    我看了泛舟一眼,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哥”。

    我没想到他会来,而且还带了那么多人。

    他的牙关咬了咬,我看见他太阳穴那里的肌肉鼓动了一下,拎着那个最高熊孩子按着屁股开始打了起来。

    我有些吃惊,跟着泛舟哥哥进来的那几个高年级男生也愣了一下。

    毕竟这就是“以大欺小”。

    泛舟哥哥后来跟我说,人家给他告状的时候,形容得那几个人高大威猛,凶神恶煞,所以他才喊了帮手,早知道是那种屁孩子,他就一个人拎着凳子来打了。

    他打完熊孩子,就让自己的同学先走了。

    那是他三四个月来,给我说的第一句话,红着眼睛,应该是气的,“你是男孩子,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蹲在那不回答他,我想努力当个女孩子来着。

    那时候我还觉得努力努力的话,我可以当上女孩子。

    他见我不回答,转身就要走,人都走到门口了,却又折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走,留在这等人再过来吗?”

    “我……我想洗洗腿。”我尴尬极了,我还没忘记自己失禁的事。

    他就站在那盯着我,应该是打算要跟我一起走。

    可我那时候腿麻得站不起来,就蹲在那干揉眼睛,我试了十来秒,才向泛舟哥哥求救,“哥哥,帮我洗洗腿吧。我站不起来。”

    泛舟哥哥没回答我,也没有帮我洗腿。

    我两.腿.间不舒服极了,但他应该不是嫌我脏,因为他把我抱起来了。

    但想到我腿上的脏东西蹭到了他的胳膊上,我还是很难过。

    我俩旷了大半天的课。

    他抱着我从厕所后门,走到学校后门,穿过一条又一条小黑道,把我抱回了家。

    他从见了我之后就一直在做体力劳动,我闻到他脖颈间,有一星汗味,淡淡的,我一点点也不排斥,甚至觉得有点喜欢。

    他抱我回家后给我放了一盆温水准备给我洗澡。

    嗯,对,我记得很清楚,他是要帮我洗澡的,他跟我说,“要是还不舒服,我帮你洗。”

    我刚开始是不愿意的,还是那句话男女有别。

    但他再次跟我强调,“景秀是男孩子,不需要跟哥哥躲躲藏藏。”

    哦,我是男孩子。

    我当时的想法是有些微妙的。

    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现在就只想跟泛舟哥哥说会话,他都好久没跟我说话了。

    那段时间,他不像个家人,更像个租客。

    他拍了几下洗澡盆里的水,催促我脱衣服,我就把上衣脱了。

    还是有些害羞的,我缩着膀子看他时,他又把准备好给我擦澡的毛巾扔水盆里了。

    “你还是自己洗吧。”

    他说完就走了,这次是真的一下头都没回。

    等我洗完澡出去的时候,门口的凳子上摆了两件衣服。

    都是内裤,一个黑色的,一个米白的,吊牌还没有摘。

    上边留了一个字条:穿这个比穿三角舒服点。

    我脸红了。

    又过了几天,他还给我找来一本初中的生物书,非要给我讲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逼着我知道生理方面的区别。

    我很郁闷。

    不过那之后,他对我比冷战那会儿好了很多。

    他和我爸爸单独在外边说过话,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那件事在学校并没有闹起来,熊孩子的家长也没有来闹。

    我还以为会闹得沸沸扬扬呢。

    一开始我特别害怕有人来把泛舟哥哥抓警察局,毕竟他把人家五个小孩都打哭了。

    不过那件事却在我印象里惊天动地地不得了,我觉得我后边的人生经历都被逆转了,再也没有哪个熊孩子敢来欺负我。

    大家都知道我在高年级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当然,我穿女装的事也全校闻名了。(以前只有我们班内部和邻班偷偷说,我们有爱的老师不让传。)

    但是有了泛舟哥哥后,被更多人知道也没有困扰过我,我穿得更自由了。

    他们的那些坏话全都是在我背后说的,只要没当面说,我就不计较。

    泛舟哥哥给我的感觉,我一时之间说不完整,因为有好多形容词啊,说出来又矫情。

    但我记得有一首歌,我们那时候大街小巷还会放SHE的superstar,我觉得里边的歌词,就能很精确无误地形容泛舟给我影响。

    后来,从我小学到初中毕业,泛舟哥哥都没有离开我们那个城市。

    每次放学,他都会来接我。

    他拉着我的手走在前边,我亦步亦趋跟在他后边,若要是只有我们两个就好了,但和他并肩是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孩。

    她叫诗琳,名字也比我好听。

    我和她比来比去,觉得我的比她的头发长一点,卷成波浪会比她更好看。

    这句话是我在十四岁跟他说的。

    他摸摸我的头,说我最好看。

    我一整个青春里装的都是他,不管他怎么跟我强调我是男孩子,我都忍不住嫉妒他身侧的女孩子。

    他过二十一岁生日的大前天,我妈过世了,我爸爸不让我插手这件事。

    我一直等到发丧那天,才见了我爸爸。

    在之前的几天,我都是和泛舟哥哥一起过的。

    他像我妈妈一样给我洗衣给我做早餐,努力营造一个我妈妈没有去世的感觉。

    他是知道母亲离开有多么痛苦的,他跟我说,他可以感同身受。

    估计是他已经把我们当家人了,他那几天也很不高兴,喝了很多酒。

    我也不高兴,没有妈妈,我觉得人生缺失了一大块。我从没想过她会离开我的。

    悲伤的气氛触发了泛舟的回忆,他向我靠过来。

    彼时我们两个就像两只孤独的小狗,必须要靠在一起,才能感受到温暖。

    似乎靠在一起还不够,我是个贪婪的的人,我就趁着他一脸醉意的时候吻了他。

    天知道,这个吻我肖想了有多久。

    我觉得他鼻息间扑出来的温热气息都是我想要的安全感。

    他也回吻了我,技术比我那种比葫芦画瓢好很多。

    但他的回应只有仅仅几秒就把我推开了。

    我很错愕,他也很错愕,他仔细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脑袋定睛看我。

    他在看我是谁。

    我想他刚才把我错当成他的诗琳了。

    他的二十一岁生日过得并不快乐。

    我也不快乐,他推开我一直看我的时候,我就跑了。

    他不喜欢我。

    我在自己的房间哭了一夜,枕巾都湿透了。

    除了母亲离世的伤心,还有他不喜欢我。

    哭着哭着,我觉得我刚刚的行为十分不道德,泛舟对我那么好,诗琳也从来没惹过我。

    我为什么要起了拆散他们的心思。

    此时此刻我应该专注于对妈妈的伤心。

    我自责了一夜,第二天肿着眼泡,站在镜子前给自己扎头发。

    我觉得泛舟以后都不会再给我梳头发了。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在我们市打了三年零工,今年刚考上大学。

    以后他就要离开我了,我从现在起要自己给自己梳头发。

    我站在镜子前盯着那个没骨气的人。

    这时,泛舟哥哥卧室的门动了一下,他很疲惫地从里边走了出来,虽然没有肿眼泡,但是有两个深深地黑眼圈。

    从他出门到他去卫生间,都没和我说一句话,就像之前刚知道我是男孩字的反应一样。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怪我。

    我又想哭了。

    忍得辛苦。

    厕所冲水声响起。

    他肩膀上搭着一片白色的毛巾走了出了。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扎头发。

    这让我一下子有些惊讶,满心眼都是发涨的。

    我又开始幻想那些不实际的。

    他拿起梳子把我的头发从耳鬓梳到腰际。

    一下一下的。

    像极了古代结婚时,母亲给出嫁女儿梳头的那个样子。

    但他没有跟我说“一梳梳到白头”,那种时候也不该那么说。

    他还是说着以前常跟我说的那句,“景秀的头发真多。”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哥哥最后一次给你梳头。”

    我刚刚膨胀起来的心,又跑气了。

    可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要走了。

    我看到他的大学通知书了。

    妈妈也走了,爸爸年纪也大了。

    我忽然觉得前方都是看不清的黑暗,可我必须地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貌似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咬着嘴唇忍啊忍啊,好容易把眼泪忍了下去。

    一声剪刀绞合的声音响起。

    我耳朵边铺过来一丛短发。

    我惊讶的回头。

    头发被拉紧了,又是一声剪刀绞合的声音响起。

    扑倒前边的短发掉了一层碎发。

    那是我留了十来年的头发。

    我没有舍得剪过,哪怕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也没有剪过。

    那头发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我回过头,眼里蓄满了泪。

    我想这下我能哭了,我试着张开嘴,我想哭喊,但是没有声音。

    我捧着地上掉的一堆长发,跟个哑巴一样,一直在那汹涌地掉眼泪,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

    我后来才知道,我是因为震惊悲伤过度,短暂失声了。

    那滋味可真痛苦。

    先哭出声的人是泛舟,并不是嚎啕大哭,我能感受到他胸腔共振的悲鸣。

    我抱着我的长发,他过来抱住我,抵着我的额头,哄小猫一样拍着我的脊背。

    “妈已经走了,听哥哥的话,以后做男孩子好吗?做男孩子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的,我要当女孩子。我在心里为自己争辩。

    因为短暂失声,我一直不停摇头,我想要否定泛舟。

    难道判断是女孩子就非要从性.器.官吗?我有一个这样的灵魂不行吗?女孩子就一定要被人欺负吗?难道女孩子就是原罪吗?

    “你就是男孩子。”泛舟说的十分坚定。

    “之前的书不是给你看了吗?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你就是男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

    我发不出来音,我就在那瞎哼哼。

    我哭的很凶,我一边打他一边想从他怀里逃走,我不想听他说话。

    我要找我妈妈。

    他的力气很大,他死死搂着我,哭的也很隐忍。

    新生的胡渣扎到了我的额头。

    我抬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哥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那个会夸我穿裙子很漂亮的少年了,早就悄悄在时间里隐去了。

    他有三年打零工的社会经验,在他心里,已经不能从一个少年的理想态来想事情了。

    他觉得我以后必须要熟悉社会阴暗的规律,然后避着规律走,才能保护自己。

    ————————

    番外:

    诶?!我好像是要说亲吻的事情,为什么说这些伤心事呢?

    我和哥哥的过去真的是说好久都说不完。

    不过,我和哥哥现在已经苦尽甘来了。

    他后来跟我说过。

    他那时候一直觉得我性格认知障碍是受我妈妈的影响。

    妈妈在世的时候,他怕剪了我的头发会让我妈妈犯病。

    所以我妈妈走后,他一直想纠正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

    其实我看了他给我的生物书,就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不同了。

    只不过我拒绝承认而已。

    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其实我跟哥哥现在也在一起没多久,才一年吧。

    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考验。

    最近他刚刚喜欢上亲亲,e(害羞〃〃)

    谢谢祖先发明这个有爱的运动。

    他好像要来看我的手机了。

    我要捂住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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