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解散

    开工第一日，拍摄便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宋一书身为影后，演技自不必多说，更令导演感到惊喜的是余梵绮的表现。

    按理来说，不少人对上宋一书冷冰冰的气场，难免会有几分犯怵，影响发挥的水准，偏生余梵绮劲头十足，剧中的两位主角本就是欢喜冤家的配置，余梵绮无论是眼神还是小动作，都扮演得活灵活现。

    除了开始那场戏，基本上都是一条过。

    是以今天的拍摄进度竟比徐导预想的要完成得早得多，剧组早早收工回酒店。

    等余梵绮回到酒店时，才发现竟还有不少粉丝等在酒店楼下，举着明信片和小纸条要送给她。

    余梵绮的工作室曾经明文表示过不接受粉丝的礼物，奈何这些粉丝太过热情，既然不能送礼物，每每送给她的都是信件。

    对于这些满载爱意的纸笺，余梵绮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可惜现场的粉丝太多，她根本接不过来，人流涌动，站在余梵绮面前的女生被身后的人挤得一个踉跄，撞到她肩上。

    余梵绮一时不备，被撞得后退几步，在惊呼声中，眼看着要跌倒在地上，突然横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住。

    抬头竟是宋一书，她将人接住后，面色有些冷：“已经这么晚，还是麻烦各位不要在酒店门口聚集，不然我就要叫保安了。”

    她生来便带着叫人不敢反驳的气场，在场粉丝纷纷噤声，犹豫着散去。

    刚才撞到余梵绮的那个女生前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小余，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余梵绮好脾气地笑道，“你没摔着就好。”

    粉丝将自己的信件递给余梵绮，挥挥手走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余梵绮这才意识到宋一书还抓着自己的手腕，她像是被烫到般抽回手：“谢谢啊。”

    “不用谢。”宋一书转身就要往酒店里走，“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同事因为负伤而耽搁拍摄进度。”

    “嘿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余梵绮方才那点感激之心顿时荡然无存，她跟了上去，同宋一书搭话，“难道我不是你的同事，你就不会伸手扶一下了吗？”

    宋一书并不回答她，抬头看向电梯的层数屏幕。

    叮咚一声，电梯铃响了，二人一同走出门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导演组给两位主演安排的房间在同一层，且是面对面的两间房。

    余梵绮拿着房卡，正满肚子气地要进自己房间时，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这声音不是她的，那就是宋一书的？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见到宋一书掏出自己的手机，毫不留情地挂断。

    然而对方并没有放弃，继续打了过来。

    宋一书继续挂断。

    铃声再度响起，这次她接了起来，声音寒得如同结了冰一般：“什么事？”

    虽则宋一书平日里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并不盛气凌人，唯独这个电话，让余梵绮嗅到几番火.药味。

    她还想再听两人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宋一书道：“我说过，随便你怎么威胁，我是不会再……”

    “啪嗒”一声，宋一书打开门进去，房间门被紧紧关闭，对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余梵绮好生失落，只得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刚要躺到床上摸出手机玩，她猛地坐起来，想到了什么。

    难怪她说刚才宋一书的态度这么熟悉，记得以前在团里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接到这样的陌生电话，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到底是谁，竟能让平日里四稳八平的宋一书失去了耐心。

    余梵绮想了想，穿上拖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对面门前，将耳朵贴到门上。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余梵绮已经贴到最近，也只能听见宋一书断断续续的声音：“随便你，我根本不在乎……”

    “无论怎么样，你都别想……”

    接下来的话，余梵绮无论怎么都听不清，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还不等余梵绮反应过来，房间门一把被拉开。

    原本倚在房门上的她一时没有防备，竟直直朝宋一书的方向跌过去，整个人都贴到了她身上。

    宋一书气极反笑：“你是不是不知道房间门口有监控？”

    “有、有吗？”余梵绮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心虚，紧接着站好便理直气壮来，“我不过是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同事，不想因为你的问题耽搁了整个剧组的进度。”

    宋一书没心思同她争辩，正想关门时却见到她脸上淡淡的巴掌印。

    她唇线抿了下：“进来。”

    谅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余梵绮闻言进去了。

    谁知宋一书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她的箱子里找到一瓶消肿的药，递到余梵绮面前：“自己擦擦。”

    宋一书因为拍戏时不时会受伤，身边长年累月都带着这些东西。

    余梵绮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她也不客气，这就接过药瓶，自己往脸上涂药。

    宋一书则直接转过身去，将窗帘拉上，脱下白日里的衣服，旁若无人地换上睡衣。

    她身形修长，一双腿又长又直，比例比大牌模特儿还好，难怪会受到那么多时尚品牌的青睐。

    余梵绮看得目瞪口呆：“你能不能注意点，这儿还有个人呢。”

    “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吗？”宋一书头也不回地问。

    说得也有道理，往日两人是队友的时候，经常参加各种活动，那个时候为了换演出服方便，有时候甚至是互相遮挡着在车上换衣服。

    念着这点旧情，余梵绮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对方：“刚才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以前那个？”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余梵绮总觉得，他一直紧缠着宋一书不放。

    宋一书动作一僵，嗓音淡淡的：“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自己无关了？余梵绮小声嘀咕：“我就是怕你再跟从前一样，接了这个人的电话，就突然消失不见，别整个剧组都跟当时我们剩下的四个队友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一书抿了抿唇：“现在不会了。”

    余梵绮也意识到自己没事说这些旧事吧，她将手中的药瓶放下，状若无事道：“好吧，谢谢你的药。”

    说罢，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许是那通电话留给余梵绮的印象太深刻，夜里，她又梦到当时的事。

    六年前的元宵节，本事亲朋好友团聚的时刻，作为女团成员，她们五个人却要参加公司安排的活动。

    寒冷的冬天，身着简单的裙装，即便罩着厚厚的羽绒服，几个人在后台冷得直跺脚。

    余梵绮双手捧到一起，往掌心里哈气，一边搓手一边道：“宋一书接个电话怎么这么久，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还有半个小时我们的节目就要开始了。”

    “不、不知道。”旁边夏荺冻得说话都磕碜，“要、要不然打个电话问问吧？”

    余梵绮忙掏出自己的电话，给宋一书拨过去。

    谁知对面却只是嘟嘟嘟的忙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要到了她们的节目表演，宋一书不见回来，她的电话也始终没有打通。

    “怎么回事？”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不对劲，过来问道，“你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她去哪儿了？”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参加跨年晚会这种活动，原本应该高兴的，杨琅琅此刻却急得快要哭出来，“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马上马上，下一个节目就是你们的了，我连她影子都没见着。”工作人员的声音提高几分，为了这场活动，所有人都紧绷着弦，发火也是在所难免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有时间观念，难怪一直都红不了，还没火呢就耍大牌，学艺先学德，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杨琅琅眼眶通红，想哭却不敢哭。

    谁知对方更是讥讽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不要把外面当做家里，哭一哭就可以了事，这里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不会跟你爸妈一样惯着你，干得好就留下，干不好的话……”

    “说够了吗！”余梵绮冷下脸来，“假公济私，仗着手上丁点儿资源在这大放厥词，你很得意是吧？”

    “你什么意思？”对方拿起手机，“信不信我现在就曝光你？叫你以后永远都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此时，前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在全场响起：“是的，今天在场真的很多年轻人呢，每每看到你们，都叫我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不过接下来呢，为我们表演的队伍，也是一只非常青春洋溢的团队……”

    来不及了，余梵绮顾不得宋一书还没回来，也无暇跟对方争吵，对队友道：“管他的，先上去再说。”

    “可是……”沈晶犹豫地跟着她到了舞台后面，“宋一书的部分怎么办啊？”

    “我来唱就是。”余梵绮道。

    这首歌她们已经出了半年，每次练习余梵绮都没有错过，对宋一书的部分早已谙熟于心。

    现场实在没几个人知道STARS这个团队，直到主持人宣布她们表演节目后，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刚才还冷着脸的余梵绮对着镜头转个身，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顺便单眼眨了下，开嗓唱了第一句。

    有她做主心骨，其他几个队员也没了起初的慌乱，只负责自己排练好的部分。

    一曲结束，掌声比开场时多了许多。

    舞台是露天的，零南方度左右的冬天，风就像是刀片往骨头缝里刮，一下台几人冷得几乎走不动道。

    夏荺再次试着给宋一书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接通，她犹豫着：“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你们走吧。”余梵绮道，“我再等等。”

    不见到自己的队友，她总归是不放心。

    见她这样，剩下的几个人也不好意思说走就走，只是陪了不大一会儿，便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

    “你们先回去吧。”余梵绮道，“免得都感冒了，连个照顾大家的人都没有。”

    “好。”杨琅琅道，“你要是等到人，记得早些回来。”

    “宋一书说过她会回来的。”余梵绮裹紧身上的衣服，“我在这里等她。”

    几个人走后，余梵绮便在后台一个风较小的角落坐下来。

    前面的舞台欢笑声依旧，不知是哪位大明星出场，掌声和尖叫声喧嚣如雷鸣，衬得这后台愈发冷清。

    “嘁——”余梵绮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粉丝多又怎么样，唱得也不过如此，居然还跑调，连气息都跟不上，也不知道观众老爷们到底是什么审美。

    又不知过了多久，余梵绮昏昏欲睡，她头向后靠，慢慢打着盹儿，主持人却突然慷慨激昂起来：“很快就要跨年了，让我们倒数十个数！”

    场上千千万万观众和声道：“10，9，8，……3，2，1，新年快乐！！！”

    早已准备好的烟花从场馆四周燃亮整个天空，点亮整座不夜城。

    余梵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零点零分整。

    她唇角勾了下，低声对自己道：“新年快乐。”

    宋一书依旧没有回来，余梵绮都记不得自己到底呆了多久，直到清场的清洁工发现她：“唉哟小姑娘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呢？外面人都走尽了，你也该回家去了。”

    “唔……”余梵绮睁开眼，眼前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

    她浑身冰冷，手脚都是僵硬着，余梵绮试着活动了下，才找回知觉。

    她起身离开后台，从观众席离开。

    场馆里的人果真走得差不多，明明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转眼便清冷得什么都没有，余梵绮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音。

    地上散落着不少依旧在发光的荧光棒，其中不少应该也曾为她们这个团体的表演被举起来挥舞过。

    离开前，余梵绮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场馆，差不多能容纳两万多的观众，是本市各种大型活动举办的场地。

    若是有一天，她也能有这么大的舞台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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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公司的宿舍，几个队友都已经睡下了。

    在这寸土寸金的都市，她们五个人住的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不过好歹卧室放得下上下床，她和宋一书住小的那间，剩下三个人住大的那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子里被五个姑娘收拾得干净整洁，就连灯控开关周围也被精心地贴上一圈贴纸。

    回到卧室里，宋一书依旧不见影子。

    余梵绮实在是冷得可以，试着给她打了个电话后没有接通，便连衣服都没有脱就钻进被窝里睡觉。

    小糊团里平日没什么工作，余梵绮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也没被吵醒。

    手机上宋一书回电没有，自己发出去的信息她也没回，余梵绮眉头一皱，担心她出了什么事，犹豫着要不要给公司打电话。

    说来也好笑，当初参加选秀时，节目组将出道后的资源活动吹得天花乱坠，好像一旦出道，她们就会是当红天团，结果比赛一结束，带着她们参加了三两个不见经传的综艺，拿了几个可有可无分猪肉般的奖杯，就彻底放养起来，然后主办方又开始举办下一场选秀。

    一晃就是两年，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永远都有年轻人奋不顾身地奔赴进娱乐圈这个偌大的游乐场。或搭乘云霄飞车一炮而红后又火速坠下，或坐上旋转木马自以为在前进却始终围绕着出发点打转。

    大多的更是走了进来，以为自己买了游乐场的门票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结果到了最后却发现每个项目都还得交另外的钱，天底下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余梵绮说不清自己是哪一种，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跳舞，只要有舞台，她就永远都能坚持下去。

    可是队里其他人却不一样。

    杨琅琅父母是公务员，一直催着她不要再在外面浪费青春，趁早回去考个编或者当老师也好，早早安定下来，在外面漂着就跟浮萍一样不着根像什么话。

    夏荺有个男朋友，她出道后，对方就主动提出分手，理由是娱乐圈太乱他不相信这段感情能坚持多久，更何况有男朋友的女艺人，应该不太容易大红大紫。

    至于沈晶，她父母离异，早就没人管，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不过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娱乐圈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赚钱，辛辛苦苦一个月，还不够她买个包呢。

    还有就是宋一书，她平日里话少，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两年了，余梵绮对她的了解却并不多。

    只知道宋一书好像是从小跟着武馆的外公长大，才有一身硬打硬的功夫，能够在比赛中脱颖而出。不过除此之外，偶尔宋一书会接到一个奇怪的人的电话，不分时间地点，有时候甚至是半夜，电话铃声响起，她躺在床上，能听见上铺宋一书冷硬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钱，外公也没有钱，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我再警告你一次。”宋一书的声音冷得就像她平日里摆放在床边的那把剑，“你要是再去找外公要钱，我就彻底跟你撕个鱼死网破。”

    黑的不见五指的夜里，余梵绮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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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余梵绮下定决心给公司打电话让报警说宋一书失踪之前，她接到了宋一书的电话。

    “余梵绮。”电话那头好像在下雨，宋一书的声音有些沙哑，“团队解散吧，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