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大作,树影摇曳, 黑云凝聚成一团墨色, 路上行人裹紧春衣, 脚步匆匆。
沈过站在窗前, 抿着唇看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刚刚抽条的少年尚且带着稚嫩的瘦弱, 面黄肌瘦, 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干裂的渗出血丝。
他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校服,包裹着瘦削的躯干,微挑的凤眼水润,里面满都是期盼, 试图在来往匆匆的行人间找到熟悉的身影。
外面的氛围十分可怕, 他想要抱膝蹲在地上, 但又觉得这样十分不体面,于是依旧直挺挺地站在窗前,修剪圆润的指甲掐在掌心,发狠的快要掐出血, 却一点儿疼痛都感觉不到。
这是父亲和母亲拿着行礼离家的第三十天,家里能吃的食物早已经消耗殆尽, 他整整一天都在喝水。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小声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说说给房间里某种不知名的存在听。
“别怕, 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他们不会不要你的。”
声音颤颤巍巍的,有些沙哑,也是十四岁少年的稚嫩。
沈过的眼光恋恋不舍从窗外移开,去桌边倒了杯热水,噼啪一声,房间里的灯断了,他身体一颤,猛然想起这个月的电费还没交。
“爸爸,妈妈……”他唇嗫嚅,眼尾泛红,漂亮的脸蛋上都是脆弱和无助,看来人让人心疼。
他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希望父母能回来,不管他们是不是出轨,是不是做了恶心的事情,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要爸爸妈妈别丢下他,他真的好害怕。
“咚……”
“咚咚……”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上在静谧的房间里传递回荡,传递着外面有人的讯号,也刺激了小沈过那颗脆弱的心灵。
沈过的身体激动的都在发抖,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像是阳光下发着光的琉璃。
飞快跑过去开门,就连桌上那杯水被带倒了,玻璃杯碎在地上,他也顾不上。
一定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的!
门开了,他闪着光的眼睛骤然黯淡下来。
外面站着十二岁的江燃,她手里抱着校服,原本梳的整齐的小辫子乱糟糟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但也掩盖不住她的可爱漂亮。
微微鼓起的婴儿肥,圆溜溜泛着水光的眼睛,雪白透粉的皮肤,精致的像是一尊昂贵的瓷娃娃。
她一见沈过,含着的泪泡就汪洋,一边抹眼泪一边就要往沈过怀里蹭,“呜呜呜,小过哥哥,胖虎又揪我辫子。”
小过哥哥放学不和她一起走,胖虎总是欺负她。
沈过心疼极了,想要像以前一样去抱抱她,给她把眼泪擦干净,但是他的手却一点儿都抬不起来——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他现在是一个被父母丢掉的,没人要的孩子。
没人要的孩子就是野孩子,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想起街头的小乞丐,脏兮兮地冲着过往行人吐口水,父母揽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走过,嘴里骂着野孩子。
沈过面色冷淡下来,将扑在他怀里的江燃推开,稚嫩又沙哑的嗓音吐出几个字,“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冷紫色的闪电从苍穹劈下,照亮了黑暗的房间,也照亮了沈过那张苍白瘦削的脸。
江燃被他推倒,跌在地上,手心被粗糙的地面擦得火辣辣疼,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挂着泪痕,眼尾鼻尖都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沈过狠心将她推出家门,“滚啊!”砰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
江燃在门外哭得抽抽噎噎,沈过倚在门上,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颊有些痒,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摸到了温热的泪珠。
燃燃,我爸爸妈妈肯定很快就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就去找胖虎,帮你报仇。
憋了一天的雨终于倾盆而下,泼在窗上门上,世界都被雨幕模糊了。
江燃抱着膝盖蹲在门外,哭得凄凄惨惨,温女士听到女儿的哭声,急急忙忙推开门,将她抱在怀里,细心擦着眼泪,“燃燃,宝贝,怎么哭了?妈妈的心都要碎了。”
江燃把头埋在温女士的胸口,不断地摇头,也不肯说是沈过将她凶哭了,“胖虎揪我小辫子,妈妈。”
小过哥哥上个月还好好的,甚至奥数比赛上为了她去顶撞老师,这个月就像变了一个人,凶巴巴的,比胖虎还要坏。
妈妈说小过哥哥很可怜,要对他好一点,所以她一点都不怪他,只希望他能快一点变回原来的样子。
秋去冬来,春尽夏至,沈过趴在窗口,向着外面看了一年又一年,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是他的父母。
今天是江燃的生日,天际湛蓝,一片晴好,江燃穿着簇新精致的小裙子,淡蓝色的裙子上,坠着白色的蕾丝,她微微烫卷的头发染成栗色,像是童话书里出来的小公主。
小区里的邻居看见她,忍不住都向她问好,“燃燃生日快乐,可真好看!”
江燃回以甜甜的笑容,扬起精巧的下巴,“谢谢叔叔阿姨。”
一大早,温女士就起床开始做蛋糕,甜蜜的香气蔓延在整个房子里,她在蛋糕胚上裱花的时候,江燃的小伙伴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今天是江燃十五岁的生日,就连胖虎都不好意思再揪她梳理整齐的头发。
班级里来的朋友拉住她的手,围着她转圈圈,“江燃,你今天可真好看,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江燃被许许多多的人夸赞,脸蛋粉粉的,像是流出芯儿的玫瑰小馅饼,甜丝丝又粉嫩嫩的。
“去叫你小过哥哥来吃蛋糕。”温女士摸摸江燃精致的小卷发,笑着道。
胖虎有点怕怕的,但也没开口说不要。
江燃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不减,踩着小皮鞋,哒哒的过去敲门。
沈过像是刚睡醒,乱糟糟的黑发翘起,有的不羁地扫在眼皮上,凤眼半阖着,冷冰冰的。
三年里的他飞快疯长,像是田地里抽穗的麦苗,肆无忌惮,黑眸中深沉的情绪,常常能将人溺毙,像个旋涡,诡秘又深邃。
江燃只能碰到他的胸口,忌惮他躯体庞大的同时,又怖于他冷漠的气场。
她咽了咽口水,手心出汗,笑容有些僵硬,“沈过,妈妈让我喊你去吃饭,有蛋糕哦!”试图让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沈过抬手,江燃忍不住后退几步,他嗤笑一声,她以为是会打她吗?
将手肘撑在门框上,扫过她精致的脸蛋,漂亮的卷发裙子,耳畔都是对面房子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发紧发胀,“不去。”
声线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我很想让你去,你好久都没有和我一起吃饭了,我今天……”江燃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我说了不去,江燃你听不懂话吗?”沈过打断她,居高临下俯视着。
上挑的凤眼里好像都含着冷漠和讥讽,刺猬一样将人排距在外。
江燃被他疾言厉色弄得十分委屈,可怜巴巴咬了咬唇角,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语气小小弱弱的,带着哭腔,“不去就不去嘛,凶什么?”
沈过将门摔上的时候,江燃眼泪已经蒙上一圈盈盈水光,没看到他薄唇动了动,悄无声息想说些什么。
小皮鞋踩在空旷走廊里,回荡着哒哒的响声,越来越远。
沈过眼尾漾出水汽,还有一点颤抖的红,将刚才不敢说出口的话,对着渐远的脚步声,散在春日清甜的空气阳光里,“对不起。”
这场生日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隔着一堵墙,却是两个世界。
沈过的世界,灯火晦暗,只有外面路灯,照进来幽深的光;隔着一堵墙的世界,热闹沸腾。
欢快的少年少女,围着圆桌中间的漂亮小女孩,对她唱着欢快的歌,祝福她快乐平安成长。
愉快的歌声穿过厚重的墙壁,传进沈过的耳朵里,以及,他孤冷的心里。
“刺啦~”点燃火柴,橘黄色火焰,驱散薄纱一样的黑色,照亮沈过那张略带稚嫩,却瘦削的脸庞。
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倒影着火光。
逐渐将面前十五支蜡烛点亮,在粉蓝色相间的生日蛋糕上,围成一个明亮的圈。
隔壁吵闹欢愉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家催促着江燃赶紧许愿切蛋糕。
橙黄色的烛光把江燃那张精致雪白的小脸照得明亮温暖,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江燃切下第一块蛋糕,努了努嘴,将它放在碟子上,小心放在橱柜里。
温女士惊讶地看她一眼,江燃扬起脸蛋笑笑,“这块要留给沈过吃。”
沈过静默地看着蜡烛燃烧,然后将它们吹灭,房间重归昏暗。
他对着相隔一墙的房间,眼神柔和,“燃燃,生日快乐。”
你有了很多新的朋友,真的很好,他们比我阳光,比我更能给你快乐。
我从未讨厌过你,一直最喜欢的就是你啊。你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回望过去痛苦里,最明亮的那束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崽崽,就很可怜的~
但是未来他会很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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