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书房里,保康“奋笔疾书”,对窗外邀请他玩耍的鸟儿花儿的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都好似没听到一般。
县令坐在靠墙一侧的桌子边用茶,品一口金莲花茶看一眼明显是要欺负人做坏事的熊儿子,心头不好的预感。
“县令,独占鳌头的‘鳌’字怎么写?”
“……传说中海里的大龟或大鳖。一个‘敖’字,下面加一个‘鱼’字。还记得‘敖’字怎么写吗?百家姓之一,平时用作‘以~以游’,闲游、出游之意。”
“记得。”和简体字一样就好。
保康提笔落笔,习惯性地写‘鱼’字下面是一横,一下笔意识到不对,赶紧给改成代表水多的四个点点。
过了一会儿。
“县令,‘快樂’的‘樂’怎么写?”
县令:“……”
放下茶盏,瞧着熊儿子语气轻快:“快乐大师连自己的法号都不会写?昨天我们刚背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记得不?”
保康不搭理县令的“反问”,根据县令的提示回忆大体知道怎么写了,特严肃地落笔,一笔一画谨慎力求没有涂抹——毕竟,十五笔画。
一边写一边怀念简体的“乐”字,写完后却是瞬间成就感爆满,满心欢喜于繁体字的象形和意会。
从一开始面对繁体字这么多笔画的愁眉苦脸,无从下手,到现在不光欣赏还乐在其中,就是保康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虐到深处自然萌!
当然,对于县令提到的“昨天”,他也有不同看法。
“县令你昨天说快乐大师的‘注音’是偷懒,快乐大师建议县令上道折子,修一部字典,加上注音,就类似那个英吉利文拉丁文蒙古文满文的字母注音。”
县令的第一反应:熊孩子要大清的小娃娃和他一起偷懒。
“再怎么修订字典‘樂’都是十五……”
保康专注于自己于自己的书写,而县令呆呆愣愣的。
修《明史》乃是国体大事。康熙十七年诏征博学鸿儒科,康熙十八年取博学鸿儒一百四十三人命纂修《明史》……其中,朱彝尊、尤侗、毛奇龄等等当世文人都出山,就是顾炎武黄宗羲等等老一辈人不出来,也都派了外甥和弟子进京。
可是“当今皇帝和朝廷”都不满足。
他们需要尽可能地拉拢汉家文人,江南文人。
大修一部字典——朝廷上暂时没有人手,三藩初初平定,国家休养生息财力物力也不够,不若——就让这些民间文人领着他的学生弟子家人……
反正江南富户都有银子。
县令的脑袋里一瞬间转悠出各种好处,甚至联想到这些倔老头们无奈却又无法拒绝的样子笑了出来。
“快乐大师言之有理。所有的小儿一起偷懒,快乐大师就不是偷懒了。”
保康在心里鄙视县令“得了便宜还卖乖”,写完他的书信,检查一遍,自觉大阿哥和太子殿下都可以看懂,非常满意。
抬头一看县令——这表情——真荡漾。
大眼睛一闪:“县令来看快乐大师写的回信。”
县令愣愣地回神,反应过来,立马瞪大眼睛。
县令直觉没好事,他站起来一个大步上前拿过这两张——鬼画符,仔细地看……睁眼闭眼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字”。
一刻钟后,县令结合“快乐大师、大阿哥、太子殿下”……盲猜,终于大体可以看懂……
“大阿哥你好,感谢你的来信,快乐大师非常开心……”
“快乐大师做佛课,开蒙,下山玩耍……大阿哥知道吗?五台山的庙会,骡马大会,好多好多的人……”
“太子殿下你好,感谢你的来信。快乐大师非常开心……”
“快乐大师做佛课,开蒙,下山玩耍……太子殿下知道吗?五台山的庙会,骡马大会,好多好多的人……”
偷懒的快乐大师,两封信除了称呼之外都是一样的字句,重点都是介绍他自己和五台山的快乐,庙会和百姓的热闹,任何人“看”明白后都感染快乐大师的欢乐,然而县令“火眼金睛”。
熊儿子这明显是暗戳戳地暗示太子和大阿哥,天天在宫里学习——好惨,真惨,太惨……
县令深呼吸,深呼吸。
他就知道没好事!
窗外鸟语花香,溪水围绕假山流淌,夏日午后的太阳光照进书房的地板上,书架上,照在书桌的前方形成一道明丽的光线,映衬着书桌后面的小胖娃娃越发的灵动活泼。
小胖娃娃端坐在他特质小书桌后面的小椅子上,小胖脸非常严肃地板着,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桌面上的纸张,胖嘟嘟的身板极力挺拔着,胖成一节一节的小胖手抓着小毛笔。
好似是画画?
县令不由地探头一看——登时气得眉毛一根根竖起。
熊儿子居然在画他刚刚的样子。
他有这么丑吗?他有这么明显的“算计”吗?他这是顾全大局、深谋远虑的谋略!
县令气极,却莫名地没有阻止,一面琢磨熊儿子自创的标点符号,一面等候。等画好后一把抓到手里:“没收!”
没收随意。保康瞧着县令鼻腔里喷出来的火焰,开心。
眉眼飞舞,声音得意:“笔画多的字太难写了,快乐大师写得很累。毛笔软趴趴的,快乐大师写得特别认真。大——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一定会开心于快乐大师的诚意,等快乐大师长大给他们写长长的信。”
县令从鼻腔里“哼”一声以示回应。
他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快乐大师的真正意图,只认为熊孩子不就是想要给个“回礼”,鉴于太子和大阿哥确实行为不当,他也就没有阻止。
马蹄子踢踏踢踏,送信的信差一个驿馆接着一个驿馆。保康这两份宛若蚂蚁爬出来的“鬼画符”在保康的喜气洋洋,县令的怒气冲冲中送往京城。
京城里头会因为这两封信引起怎么样的波动,暂且可以从县令的“怒火”里预测一二。反正保康在信件发出去后特“神清气爽”,开开心心地进行他的其他计划,逛他的庙会。
“快乐大师还要吃糖葫芦。”
“你师祖说,一天只有一颗糖葫芦。”
“快乐大师还要吃煎台蘑。”
“你师祖说,最多只能吃五颗。”
“快乐大师要去看骡马交易。”
“你师祖说,骡马交易现场太过脏乱快乐大师不能去。”
“……”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尽情闹,一个也已经学会使用“师祖说”,互不相让,堪称针尖对麦芒。
保康人在县令的怀里对着他“横眉竖眼”,县令脸上心里都只有看熊孩子吃瘪的快乐。
保康:“……”气呼呼地抱着县令的脖子,大眼睛对着街上挤来挤去、吃来吃去、玩来玩去……的各色人畜看个不停,眼馋心馋。
五台山的六月清凉无比,加上地方官的有力宣扬,前来参加跳马扎和骡马大会的人特别多,还有那丝毫不怕人自由行走的牛羊等等家畜,就保康这个三头身的小身板,他还真不敢下去自己走。
但是保康能这样认输吗?
“保康要吃蒙古包子。”保康小嗓门得意,双眼发亮——蒙古包子今天还没吃过,还有“一个”的份额。
“……蒙古包子不是发面,吃了不好消化,只能吃半个。”县令立马采取折中的办法。
县令就是故意的。保康转头,对着大眼睛一睁,胖脸颊一鼓:“一个包子馅,半个包子皮。”
县令:“……”县令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谁说“我吃包子馅,你吃包子皮”,可是县令能怎么办?
“行——快乐大师一个包子馅,半个包子皮。”
县令觉得熊儿子就是他的“小魔星”,抱着熊儿子挤到蒙古包子摊贩前面说了要求,立马获得摊贩主人同情的眼神一枚。
庙会热闹,吃喝玩乐的多,小孩子们都是和他们的父母提出各种要求,父母都是不忍心拒绝还生怕孩子吃多了肠胃不舒服。
摊贩主人,一个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的蒙古老人,恭敬地看一眼他怀里的小和尚,对他露出一口缺牙的“菊花笑”:“小大师,好!”
县令的直觉反应就是骄傲地笑。
在蒙古和西藏,很多王公贵族都会送孩子学佛做喇嘛,他们认为这是一件莫大的荣耀,而汉家也有很多送孩子去寺庙道观养的事情,所以县令和快乐大师一起出街,很多人的直觉就是——父子。
县令心情大好,抱着熊儿子在旧旧的小桌子上坐好,给他理好微微乱的僧服,自己活动活动两只劳累的胳膊……瞧着熊儿子只顾盯着即将出锅的包子瞅的馋样儿,忍不住打趣。
“我这十五力的臂力抱着快乐大师都累得慌,快乐大师真不要瘦一瘦?”
快乐大师闻一口包子的香气,转头看向县令,用智商回答:“十五力是拉弓。拉弓是爆发力,抱着快乐大师是持久力。阿弥陀佛,县令的持久力需要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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