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灵通险些涕泗横流,趿拉着木屐手握拂尘就怒气冲冲要往花园走去。

    帝屋木乃是上古树木,其结出的红色果实有辟凶邪煞气之效,这东西本就难寻,灵通呕心沥血培育近百年才只得寥寥几株,今日若不收拾了这鸟孩子,他名字就倒着念!

    走到半路,又觉不对,气呼呼地招玉慈过来,玉慈知道师父很是恼火,她面无表情点点头:“师父放心吧。”

    灵通很放心,旁的事他还担心这小徒弟的木头脑袋转不过来弯,这赏善罚恶之事还是找她最安心。

    想了想,灵通长舒一口气,他乃清虚宫二代化神神君,又岂能与一黄毛小儿置气!

    走到花园附近时,玉慈只觉空中弥漫着热流和焦味,一旁跟着跑来的执事长老憋闷地说:“这毕方少主着实难哄,原是在素秋宫和那些个飞禽走兽们玩儿的好好的,后来又不知为何,吵着闹着要来咱们素阳宫,任谁劝说都不听,闹出这样的事来……”

    玉慈只听得前方有一稚气嚣张的声音大吵大嚷,走进一看,灵通那几株精心呵护的帝屋木黑如焦炭,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旁边一个六七岁大小男童正双手抱臂,还有个略比他高些的小姑娘。

    毕方氏少主炎荣一身金色锦衣,衣襟上还用红线绣着毕方氏的单足烈鸟的图腾花纹,头上还插着个红色的羽毛,小小只一个长得不大,下巴却翘的好高,圆鼓鼓的白嫩脸蛋上满是傲气,睨着一旁穿着靛青色道袍的小姑娘。

    看上去毫无悔改之意,玉慈歪了歪头,手中一条白练腾空而起,冲着那炎荣飞去,炎荣年岁不大,学会化形还没几年,哪里是玉慈的对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玉慈拦腰抓了起来。

    “哪个敢来抓我!放开你的臭手,信不信我爹……”,炎荣四肢腾空乱抓,努力张着脖子向后仰,圆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却在见到玉慈的样子后愣了一下,随后又叫嚷起来,“是你!还不快放我下来!”

    玉慈不理,问那小姑娘:“他可有欺负你?”

    小姑娘犹豫地看了看张牙舞爪的炎荣,摇了摇头,却将炎荣看得很是恼怒,“我才没有欺负她!你去问她……”

    玉慈嫌他聒噪,左手食指一点他额头,只听“嘭”的一声,方才的金衣小娃霎时间变成了只羽翼未丰的单足青色小鸟,翅膀上还有像是被倒刺刮乱的绒毛。

    “你既没事,还是快回去好好修炼,师兄虽不在,也莫要放松功课。”,玉慈垂眸,声音淡淡。

    那小姑娘名叫绿萝,也用着和玉慈一样的表情点头应是,快步跑开了。

    绿萝是玉慈师兄静泽真人两年前捡回来的徒弟,权当女儿在养,师兄去南溪沧海办事,她自然不能叫绿萝受外人欺负。

    拎起被白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青鸟,不过一个半手掌大小,头顶长着艳红色的冠羽,玉慈想了想,不顾小鸟左右瞎啄,伸手拔去了三根红羽。

    “清虚宫不是毕方氏族,你既闯出这样的祸,就拿身上的东西还债吧。”,琥珀色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对可爱小鸟的爱护之情,声音毫无感情。

    毕方鸟的头顶红羽是不可多得的炼丹材料,毕方氏脾气大轻易不让人得去,这次一下三根,师父也该消气了。

    玉慈收回白练,小青鸟挣扎落地,变回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他浑身气的颤抖,高高扬起精致的下巴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仔细一看竟有水光。

    “你竟……你竟如此对我!”,炎荣憋了半天吐出这句话,头顶的红色羽毛一颤一颤,“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被乞玉慈无情又残暴的手段伤透了心,连方才绿萝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愤恨转身,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走了。

    这孩子真奇怪。

    玉慈转身将红羽递给执事长老:“我有事下山,归期未定,洞府的一切事宜都拜托你了。”

    执事长老连忙应是,玉慈想一想也觉得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点头御剑离开。

    长裙广袖,衣袂翻飞,远处似有清虚宫弟子悠扬的笛声随云掠过,玉慈身为金丹真人,御剑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消失在天边。

    执事长老恭敬目送静音真人离开,静音真人修炼的功法乃是清虚宫无上秘法,一路成长来势如破竹,当真是他们素阳宫的骄傲。

    心里感叹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拉扯他的衣摆,执事长老疑惑低下头,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炎荣气呼呼地抱着双臂,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盯着执事长老闷问道:“她去哪儿了?”

    “少主可是说静音真人?”

    “嗯。”,炎荣不情不愿回道。

    “真人刚刚下山去人间界了。”

    “什么?!”,宛如晴天霹雳,炎荣一颤,头上的红羽也跟着摇晃,乞玉慈竟然敢丢下他自己走了,她甚至都没有来哄他!

    ……

    玉慈是在人间界长大,直到十七岁才误打误撞入了山门,前尘因果不少,却也都无大碍。直到不久之前她掐算出幼时救过她一命的老道士恐有性命之忧,于玉慈而言,两人之间的因果太大,万万不可坐视不理。

    循着线索一路向南而去,下方城镇山河一一掠过,玉慈突然感到某种微弱的被注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修仙之人神识通达,却极少有人故意将其外扩四散,窥探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也很危险的事情。

    玉慈御剑向下,往山林中飞去,那缕神识竟还跟在身后。

    她站在巨木之顶,只踩着树顶扭力伸长的细小枝丫,漫山层林绿海之上,纤瘦的身影恰如一弯冷月,手中宝剑寒光凌冽,玉慈手中剑招一闪而过,只听得一声惨叫从空中落到地上。

    毛茸茸的单足青鸟卧在草丛里蹦哒着,凄厉的哀鸣一声更胜一声。

    怎么会是这个小麻烦精?

    玉慈走过去,待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她如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中也没有面对小东西的恻隐之情。

    裙摆轻晃,她蹲了下去,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你爹娘没有教你,随意放出神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么?”

    炎荣恢复小童模样,小短腿簸箕状坐在草丛里,束起的头发被玉慈的剑气割断,顺滑如墨缎的头发如今只有到下巴颏的长度。

    他揉着通红的眼睛,眯眼瞧玉慈比他爹还要严厉的面孔,一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都不哄我就走了,你好狠的心!嗝!枉我那么求老头子让他带我来看你……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嗝!”

    炎荣扯着嗓子大哭,边哭还边控诉,一个人悲痛得热闹,玉慈一滞,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她现在要问他是谁吗?

    这显然是不行的,即便是玉慈,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该说这话。

    玉慈只得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炎荣一噎,只不停地抽泣打嗝,过了好半晌才羞答答地嗫嚅道:“我、我本来就是找你的,你走了,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呀。”

    “不行。”

    “嗯?!”,炎荣抽抽搭搭地用眼神询问玉慈。

    “你可是瞒着他们偷跑了出来?我需送你回去,也不知你是如何找过来的……”

    这孩子好歹是妖族少主,清虚宫不可能让他随意出来,说不定现在素阳宫上下正忙着找他呢。

    炎荣一听自己要被送回去,差点急的冒鼻涕泡,他手脚并用站起来,急道,“不成不成!我不要回去,我毕方一族辩位寻人乃是本能,你若是敢送我回去,我就、我就再逃出来!”

    此时人界正是早春时节,一阵清风抚着地上的嫩绿草芽缓面而去,玉慈一身广袖白衣,只站起身来,一言不发,低垂眉眼看着金衣小童。

    没想到小鸟还有这个用处……

    过了好半天,她反手一转,一只浅青色纸鹤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玉慈轻吹口气,那纸鹤像是活了似的,僵硬地晃动着翅膀,随着清风浅草飞了起来,直奔清虚宫的方向而去。

    “你若是想跟着我,就不许再哭。”,玉慈淡淡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不许聒噪,不许闯祸……剩下的再说。”

    炎荣用带着肉窝的小手揉了揉眼,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他就说,乞玉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你说毕方一族寻人辨位是本能,我若只有大概方位,你可能帮我找到人?”

    “那是自然,只要有一丝线索……难道你要我帮你找坏人吗?”,炎荣一脸自得,黑亮亮的丹凤眼里满是骄傲,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警惕地问道。

    玉慈想了想,道:“不是坏人。”

    炎荣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帮乞玉慈去找那个魔头大坏蛋!

    玉慈也很满意,她找人本就是苦手,提前出发也是担心路上出现差错,如此想来,这小青鸟还是有些用处的。

    可惜脾气大了些,还是先不要问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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