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慈径自离开去搜查鬼妖踪迹。郝正道和卢仲安商量过后,将云娘的棺椁移至了义庄。
九寒玄冰可护尸体常年如新,这么一块巴掌大的玄冰暴露在外,几乎整个屋子都布满寒霜。
乞玉慈叫祁昱和炎荣看顾郝正道和卢仲安,此时祁昱默默站在义庄的角落里,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仲安作为屋中唯一不曾修炼过的凡人,冻得瑟瑟发抖,他看着郝正道,犹豫半晌,起身给衣衫褴褛的老头深深行了一礼。
“我替城中百姓多谢先生,屋外那些愤怒的百姓,也不过是失去至亲太过悲伤,正如我之前一样,先生的心是好的,不应当受此指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此事尚有转机!”
义庄内口口棺椁甚显凄凉,整间屋子都由于九寒玄冰的作用,表面上覆盖着一层浅白色寒霜,更衬得阴森凄怆。
可卢仲安并无畏惧,只因一想到这些正当大好年华的女子们无端遭此大难,只觉无尽悲怆。
屋内煞是寂静,屋外却嘈乱吵嚷。
郝正道伸手摘下卢仲安头顶上的一根菜叶,颇为感激:“是老道辜负了你与云娘的信任,他们怪我也是应当,只盼望玉慈仙子能早日将那鬼妖抓住。”
郝正道修为不高,看出了这些女子并非是真正魂飞魄散,却也没有能劝服城中百姓的方法,他阻止众人将棺椁下葬,扰乱灵堂,真是青岬城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所幸有顾云娘仗义执言,卢仲安凭借自身威望给了他一个机会,城中百姓虽畏惧鬼邪,可更对他寄予厚望。可恨他没能抓住鬼妖,更没能救回这些姑娘。
直到如今顾云娘的尸身也移到了义庄中,众人岂能不绝望,他们的爱女死后迟迟不能下葬,也不知要被抛在这里多久,生老病死,入土为安,孩子不得安宁,只叫父母摧心断肠。
卢仲安今日迎棺椁娶亲之举,便是告诉众人已经毫无希望,如今又将棺椁停至义庄,只怕是那妖道又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话!
城中百姓早已在次次挣扎中失去了耐心。
“老妖道你出来!莫要抢走我儿的尸身,快快将我儿还给我……”
门外有妇人悲戚哭喊,外面众人皆悲怒交加,老妖道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无一人能进义庄的门。
烂菜叶碎石子摔打在紧闭的房门上,他们只想夺回爱女的尸身。卢府几个家丁根本止不住哀怨的百姓,就算是他们心里,也觉得郝正道那老道士是一个骗子。
突然,房门“倏”的打开,一个长身玉立的紫色锦袍男子跨步而出,他神情淡淡,头束玉冠,紫色眼眸煞气邪肆,目光随意一扫,竟震慑得悲愤的百姓们忘记了说话。
祁昱前世今生,从未有被人堵在屋子里挨骂的体验,可回想起乞玉慈临走之前,那双仿若会说话的秋水明眸,她犹豫着望着他,祁昱心头一颤,直道自己会护住郝正道,让她放心离开。
他心中某种忧虑骤然放下,不由泛出一丝甜蜜,无论她说与不说,他都会帮她。
“祁、祁先生……”,卢仲安见到祁昱的第一眼就有些怕他,和乞玉慈的冷漠肃杀不同,他是真切地感觉到,祁昱漫不经心的表象下,有种说不出来的疯狂感。
不过祁先生可是仙人,因此卢仲安见到祁昱推门出去,只是紧张了一下,接着跟在祁昱身后走了出去。
“诸位叔父伯娘,且听小生一言,这青岬城还有希望。”
卢仲安身上大红新郎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身姿板正挺拔,面容白净秀气,通红的双眼更加明显,他弯腰作揖,城中百姓对卢府的这位秀才大公子很有好感,卢仲安在城中开设学堂,给没钱交束脩的孩子们识字,百姓们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仲安啊,不是我们不信你,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如今连云娘也……你可怜可怜我们,让我孩儿安息吧!”
人群中有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她双眼早已肿成了核桃,沙哑着嗓子哀求卢仲安。
卢仲安急道:“不能、不能啊,如今青岬城有仙人降世,修为高超,定能从鬼妖手中救回诸位爱女,必不能放弃啊。”
“若是有办法,你今日岂会迎娶顾云娘?”,人群中有声音怒问。
“无耻老道,夺走我女!是不是要炼邪术?!”
“对啊对啊,听说西边有邪道就喜欢炼尸做法!仲安啊!你不要被骗啊!”
“妖道!妖道!”
“把我女儿还回来啊!”
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们听到炼尸、邪术之类的猜测,更是觉得郝正道不是个好人,这么多天,他可有救出一个人?!
有人气急想绕过卢仲安把老道士揪出来,却被祁昱震慑得不敢上前,只能极尽所能辱骂老道士。
郝正道不反驳不出声,他只是站在那里,花白杂乱的头发,稍有佝偻的后背,一直低着头。
卢仲安百口莫辩,他只能不停鞠躬:“一切、一切都是仲安之错,仙人已用法宝护住了众位爱女身体不腐,等到消灭鬼妖,她们就会醒来了啊。”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这……”,卢仲安面色苍白,勉强道,“诸位再等等吧,仙人是有大神通的。”,实则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什么大神通,还能大变活人不成,死而复生的笑话我们听一次就够了!”,有人说着已经哽咽,都是骗人,都是骗人的,老道士骗人,卢仲安骗人,人都没气了,怎么还能回来呢?那鬼妖到处吃人,若是不早点让它息怒,谁能知道会不会又开始勾别人的魂魄?
卢仲安自己愧疚难当,是他先放弃才让城中百姓感到绝望,如今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了。
这时,一个冷而低沉的声音在喧沸的屋前响起,使得众人安静下来。
“玉慈仙子神通广大,大变活人又有何难?”
祁昱声音不大,却教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语气平淡,抬手搭住卢仲安的肩膀,把他顺手扯到了身后,卢仲安觉得自己是被拎起来的。
炎荣“诶?”了一声,它谨慎地躲在祁昱怀里,之前乞玉慈说什么都不想带着它,本来炎荣是挺不乐意的,可乞玉慈又传音给它说要它盯着祁昱,炎荣霎时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它一定可以办好的。
祁昱一旦有什么不轨之举,它就吐真火烧他!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炎荣有点不懂了……
“小胖鸟,我将你扔在地上,你就变成人,听到没?”,祁昱暗搓搓传音给它。
“凭什么呀?”,乞玉慈让它看着祁昱,它怎么能听祁昱差遣呢?
祁昱面色不改:“自然是为了帮乞玉慈,你不愿意?原来你根本不是想对乞玉慈好……”
炎荣气得横冲直撞从祁昱的衣襟处钻出来,谁说它不是真的想对乞玉慈好,它那么喜欢乞玉慈……
祁昱一把揪住炎荣,将它举起,很有气势地面向众人道:“我乃玉慈仙子座下仆侍,仙子平日里传授的法术我略得皮毛,若论镇邪肆除鬼煞,玉慈仙子修为高深莫测,此地区区鬼妖更是手到擒来。在下不才,不过是将动物变成人罢了,也不过是仙法中的皮毛之术。”
说着,左手一用力,青色的小鸟划着弧线扑腾到了地上,下一刻,一道金光一闪,那只不过拳头大小的小鸟竟然化作了一个金衣小童。
小童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煞是可爱,黑亮柔软的头发仅到下巴处,头上戴着一金色窄环,窄环上一根艳红色的羽毛正对额头,一双大大的丹凤眼眨得天真无邪。
就跟、就跟那些画里,神仙身边的小仙童一模一样!
这世上竟真有大变活人之法!当真是神仙下凡了!
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向祁昱投以震惊敬畏的目光。卢仲安和郝正道也没想到,这个一脸倨傲不拿正眼瞧人的紫衣青年,竟然只是玉慈仙子的仆侍……啧啧
祁昱嘴角一抹冷笑,双臂交叉拢在紫色宽袖中,心道乞玉慈光长修为不长心眼儿,还要他来给她造势……
整个义庄仿佛都沉默了,不过片刻,接二连三的悲苦哀戚之声响起,百姓们愁云惨淡的脸上似乎重新有了希望,他们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能直接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哀求道:“神仙显灵,神仙显灵!救救我儿吧!救救我儿吧!”
那目光无助中又带着渴望,像是行于沙漠中见到最后一捧清泉。
祁昱嘴角骤然抿紧,瞳孔张大,无意识地后退两步,又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紫色的眼眸晦暗,只抬头说道:“仙子定会帮助大家。”
说完,就要往屋内走去,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拎起在一边装乖的炎荣后衣领,把他给提着带了进去。
哀求声不绝于耳,地上一片狼藉。
卢仲安在外面安抚着激动的百姓,郝正道站在一旁,眺望天际,愁云密布阳光黯淡,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快些过去为好。
……
玉慈临走前犹豫很久,但想一想,青岬城乃是凡界偏远城镇,灵气稀薄,若非是出现鬼妖一事,平日里连最低等的精怪都不会出现。
所以祁昱,应当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让炎荣盯着祁昱,这孩子虽然调皮,可毕竟是毕方氏少主,毕方鸟生来自带真火,也能震慑住些妖魔鬼怪。
据郝正道所说,那红衣鬼妖因生前葬身之地是望月塔,因此每次现身都在望月塔的塔顶。他将八卦伏妖法阵将望月塔包围,怎么说那鬼妖都不该逃脱。
几近黄昏,天空暗沉下来乌云更深,望月塔乃是前朝晋国国君堆放财宝大摆宴席之地,塔楼原身高十丈,于凡人来讲,足以算是可攀天宫之所在。
玉慈不知道望月塔当初有多雍容不凡,只因如今的望月塔不过只是陈旧焦黑的一片废墟。早在百年之前,望月塔就随着亡国帝姬的倾世之舞共同付之一炬了。
在青岬城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在晋国灭国的那一天,护国将军拼死奋战,瑶意帝姬与护国将军两情相悦却生逢战乱,为鼓舞将兵士气,帝姬身着红色舞服登上望月塔顶端,一舞绝唱《春芳尽》。
兵败城破,将军死无全尸,望月塔却不知怎么,霎时间燃起了大火,火舌极速窜上塔顶,火焰燃烧十丈高塔,在炙热的浓烟和绚烂的火光中,帝姬红色的裙摆随风摇曳,有人说她仍在起舞,可战场混乱烈火刺眼,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看着焦塔废墟周边还有法阵被冲破的痕迹,玉慈知道,郝正道所言非虚,鬼妖法力实在强劲,
玉慈猜测,鬼妖有如此之能,只怕它不是单打独斗。
“静……静音真人?!是真人吗?!”一个稚气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地下传来,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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