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谁也没想到齐二公子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贼人也只是让秦中尉尽力去找。秦中尉逃过一劫,乐得赏手下兄弟们喝酒。

    坊中传言齐大公子也看上了慈儿,还将她和阿昱一同找进齐府,彻夜长谈。

    闻笙馆的姑娘们啧啧称奇,又是酸慈儿果真一副好相貌,把齐大公子都给迷住了眼,又是暗笑乱红舞跳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貌无颜色,入不了贵人的眼。连阿昱那个臭脾气都都凭着一副好相貌被齐大看上,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乱红也不生气,这么多年早就被说惯了,她只害怕慈儿和阿昱会被齐大欺负,可慈儿却说她与齐大公子有旧,让她不用担心。

    齐府。

    “没想到玉慈仙子这么快就从幻境中醒来,长舟自愧不如。”

    齐大公子,也就是纪长舟面露羞愧,赧然向玉慈抱拳赞赏道。人人皆道黄粱一梦,不知今夕何夕,他身在梦中,却融入于凡尘烟火之中,即便对外界某些感知不同,也只是将异状隐入心底,生怕格格不入。

    如此想来,玉慈仙子的道心非常人能比。

    玉慈却觉得纪长舟妄自菲薄,他也是很厉害的。

    祁昱在一旁观察着,他竟不知荧惑幻境中还有一个金丹修士,而且看起来竟然和乞玉慈颇为相熟。

    玉慈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道:“我听齐二说,齐韶关是他的祖爷爷?”

    纪长舟点头说道:“不错,齐家是凡界的修仙世家,相传在百年前出现过一个修道天才。不过二十余岁就入道成仙,齐家人相当以此为荣。”

    玉慈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思索。

    纪长舟眉眼柔和,看着玉慈垂眸沉思的样子嘴角含笑,一时间竟不想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他第一次见到玉慈仙子的时候,她就已然是一副冰霜傲骨的天人姿态,冷漠且疏离,可没想到,少女时期的玉慈仙子,虽然神情依然淡漠,可外表却是这种乖巧剔透的模样。

    祁昱看着,只觉得这长仪剑派的弟子分外碍眼,一声嗤笑,打破沉静:“不知那个构架幻境之人,齐大公子心中可有人选?”

    纪长舟一愣,和那双暗紫色的眸子对视,心里只觉得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面容精致,气质却阴鸷妖邪。

    “连累道友进入幻境实在是情难以堪,那鬼妖我心中确有人选,可若当真是他,情况着实不妙。”纪长舟有些凝重地说道。

    “是谁?”

    纪长舟看了眼乞玉慈,见她也回望过来,缓声说道:“护国大将军,李睿云。”

    玉慈点了点头。若李睿云就是用荧惑石心构筑幻境的鬼妖,想要刺杀他,着实不易。

    那红衣鬼妖的面容和玉慈记忆中瑶意帝姬的相貌一模一样,虽然“慈儿”只是在十岁那年见过帝姬一面,那年瑶意帝姬不过十五岁,就已经出落得芙蓉玉面,雍容华贵。

    那红衣鬼妖的面貌,正是长大后的瑶意帝姬。

    虽然当时鬼妖脸上围绕着重重雾气,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精铁铠甲却眼熟非常,正是白日里李睿云身上所穿,且红衣鬼妖口中所唤将军……

    “晋国都城里私下皆传,瑶意帝姬与李将军情投意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国君迟迟不肯降下旨意罢了。”

    纪长舟回忆道,且他曾入宫中见过帝姬,正是红衣鬼妖的相貌没错。

    祁昱并不知道鬼城中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这长仪剑派的弟子何时与乞玉慈如此相熟,一口一个玉慈仙子叫的亲近。他心里泛着酸水,可面上却不显,只冷冷回问道:“你可确定?这荧惑幻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也远远看了一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睿云,看上去毫无妖气,且眼神清正。

    不过荧惑石心威力甚大,若是他用起来,定然是不会出现连自己的记忆都被消除的情况,可若是小小的鬼妖……道行不高被荧惑石心反噬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往好处想,这也证明着鬼妖根本没有实力操控荧惑石心这样的法宝,这幻境虽逼真,可也更容易破除。

    纪长舟向来慎重,听此一问,却也只是迟疑了下,点头答道:“应该就是他不错。”

    铠甲、瑶琴、帝姬,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李睿云就是那个百年之后祸乱一城的鬼妖。

    “既如此,就杀了他。”玉慈淡淡道,她心里,也对这个答案相当认同。

    听到乞玉慈开口,祁昱抬起眼皮,沉思的模样转为认同,“既然你也同意,试一试倒也无妨。”

    纪长舟道:“此事定要慎之又慎,李睿云天生神力,又身为护国大将军,身边袭击刺杀之事数不胜数,却从未有一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这也是我为何说情况不妙的原因。”

    更何况,如今他们身上毫无灵力,只不过是凡人之躯,想在晋国杀掉护国大将军,更要从长计议,切不可意气用事。

    想到此处,纪长舟看了眼祁昱,虽不知道他是因何入了幻境,可此人竟用琴音蛊惑齐二,修改了他的记忆,这终究是邪门歪道,不正之术,并不能作为依仗。

    玉慈想了想道:“三日后宫中选人进行盛舞排练,到时我借机进入宫中,正好进一步观察瑶意帝姬是不是红衣鬼妖,若有机会,国宴盛舞之时,宫中禁现兵戈,正好击杀李睿云。”

    祁昱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动,垂下眼眸。

    “可是……”纪长舟觉得不妥,如今玉慈仙子只是凡界的柔弱舞姬,就算能近李睿云的身,依李睿云久经沙场的身手,又怎能伤到他?

    夜色已深,帘幕低垂,可在玉慈几人眼中,天空仍旧是烈火般的橘红,纪长舟早就屏退下人,如今古朴典雅的庭院中,只有他们三人。

    玉慈起身,从一旁嫩绿新生的垂柳枝条上,折下一翠嫩的柳叶,柳叶轻巧细长,就连叶边的锯齿都尚未生成。

    她将叶片轻轻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手腕微动,那速度几乎不可见,只听轻微的一声,门前的红色廊柱上,一枚青色的柳叶深深刻在柱中,只留一点浅浅的叶茎。

    所谓剑修,不过是炼体修心,每日演练剑招上万次不过是寻常之事,摘叶飞花之术也不过唯熟练尔,身上虽无灵力,可身体的记忆尚存。

    纪长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悦,他抱拳朗声道:“原是长舟想错了,既如此,玉慈仙子入宫定要小心,若有异变,我们再做商讨。我也在宫外寻找打入将军府的方法。”

    玉慈点头,又问道:“你可有那五人消息?”

    纪长舟回忆了下,遗憾道:“倒是没有,不过也不是坏事。”

    荧惑幻境奇诡霸道,师妹几人修为不高,想来也已经沉溺于幻境之中,芸芸众生,只要没有异样,即便是李睿云也找不到他们。

    “我差人暗中寻找他们,不过还是应当尽快破除幻境才好。”

    至少要在李睿云恢复鬼妖记忆之前,诛杀之!

    玉慈和纪长舟商讨了一番入宫事宜,齐家在宫中也有支持,倒也不算孤立无援,可齐家毕竟还是齐家家主当权,“齐大公子”的势力也不好有太大动作。

    祁昱懒散坐在一旁,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交代完,纪长舟心思细腻,只觉玉慈仙子兴致不高,他今日认出仙子,某种喜悦之情在胸口涌动,虽想多看看她,可也不希望仙子觉得他烦扰,因此十分善解人意道:“今日杂事纷扰,想必玉慈仙子定然累了,不如就在齐府中歇息吧。”

    如今已经酉时一刻,暗红的天空中点缀着几颗星子,不亮眼但明显,纪长舟吩咐下人准备了卧房,自然不止是玉慈仙子一人,还有这位祁昱道友的。

    祁昱道友临走前,还对他点头示意表示感谢,然后就跟在玉慈仙子身后,亦步亦趋离开,看上去万分和善守礼,全然没有白日里将齐二收拾得血流涌注的疯魔样子。

    可他越这样,纪长舟不知为何,心里一堵。

    虽然祁昱此人不露声色,可纪长舟对他总有一种警惕感,这种感觉无法描述,也不知从何而来,可玉慈仙子与他像是颇为熟悉,纪长舟不愿在仙子面前显得太过狭隘,因此只是将不适隐在心底。

    可见到玉慈仙子和祁昱一同离开的背影,那种不适却又骤然加深了。

    桌上烛火逐渐微弱,纪长舟身影寥落坐在书桌前,倚着额头盯着那逐渐向下滴落的蜡泪,独自消化着令人困惑的感觉。

    ……

    三月夜晚的凉风轻柔,却不温暖。

    玉慈的裙裾随着走路,被风吹的轻轻摇动,祁昱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指微痒。

    “齐大公子”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不远处的一处庭院,给闻笙馆的两位姑娘居住,齐府看的紧,规矩严,下人从不敢多加妄议,带路的几个侍女头也不敢抬,听到让她们下去的吩咐,应声离去。

    玉慈不知道纪长舟为什么说她累,可她确实想独自静一静。师姐说过,与人相处,不明白的东西,就不必去多想,只随本心就好。

    想到师姐,玉慈心里微微低落。房间宽敞,布设精致,可总觉无形的沉闷。

    想来是在凡人的身躯中,对灵气的感知都愚钝了。

    天地自有清正灵气,凡人引气入体,洗筋伐髓,打通七筋八脉疏导灵气为自身所用,此为人修。

    妖、魔却各有不同,本就从天地道法中孕育而生,生来自带吐纳灵气之本能,正是天地规则下的宠儿,人修与之相比,倒是显得辛苦很多。

    玉慈轻轻打开房门,并无困意,心中思绪万千,有幻境,有师门,有自己困顿的进阶阻碍,想起乱红,还想起了被丢在幻境之外的炎荣。

    她应该是认识炎荣的,可她自从踏入修行一途,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娃娃,她可从未去过东岩颠。

    又或者,是在入师门之前……祁昱和炎荣看起来倒是很熟稔的样子。

    “你不开心。”

    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说道。

    玉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臂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听到声音抬头一瞧,正是刚刚想到的人,祁昱。

    她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因此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祁昱却像是看不懂脸色,衣袖一摆也坐到了台阶上,玉慈微微烦躁,但当察觉到这种感觉时,心里一紧。

    这种心绪并不该有,不为外物所扰,不因本心所失,这是她的道。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思考。”玉慈回答。

    祁昱听得可乐,用手支着下巴笑她:“看你分明就是……”

    “你是如何被卷入幻境的?”玉慈不等祁昱说完,回问道。师姐和她说过,不想听的话,回问过去就好了。

    祁昱一顿,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好半天才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向玉慈,闭上了嘴,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玉慈也用一种很困惑的眼神看着他道:“祁昱,你很奇怪。”

    明明当初恨到想杀她,如今却要在她身边寻求保护,却要跟着进入荧惑幻境,却要在夜半三更来和她说话。

    “总该不会是两百年来,你又想我了?”她小心假设大胆提问,只觉得这个推理结果匪夷所思,

    祁昱语气很平稳,但他的心就像悬在万米悬崖的钢丝上,小心翼翼问:“你会相信么?”

    玉慈自然否认了自己的问题:“当然不会。所以说,你很奇怪。”

    祁昱心里凉了半截,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一般地勾起嘴角,话锋一转问道:“齐韶关,是你何人?”

    玉慈眼里对祁昱的纠结困惑瞬间褪去,转而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她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可能,是我爹吧。”

    她一直在思考着,按照辈分看,她应当是齐二的什么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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