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有的人安眠,有的人却不能。
跟踪南风的林家人在几条巷子间来回搜索数遍, 都没能找到南风踪迹。
那女人仿佛平地消失了。
同样尾行的赵家护卫也把人跟丢人——那女人像是钻进了阴影中。
林大公子得知此事, 便一摆长袖,将追踪的人调回, 此事暂且搁置。
赵横杨却不甘心。
他随着护卫们到了南风消失的巷子, 仔细盘问后, 得知她是在一户姓王的工匠家院子外不见的,便使人与王匠人打了招呼, 在院里院外、屋里屋外来了个大搜捕。
最终一无所获,只得留下些银钱安抚王家人,顺便封口。
深夜里, 赵横杨愤愤不平。
拿了银钱的王匠人一家却欢天喜地, 情绪复杂。
忽然之间平地生财啊?
让别人参观自己家, 居然就有钱拿?
一辈子劳苦,赚钱多难啊, 这是终于撞大运了吗?
他们王家祖坟上可算冒了青烟,得着观音菩萨财神爷眷顾了吗?
呜……
……
……
清晨怡安城,早餐即将结束,包子全部卖完,机动的准备变为茶馆的小馆子里——
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他捏着一杯茶,在茶馆里一边溜达,一边跟老顾客闲聊。
职业使然, 他即便聊闲嗑,也有股讲传奇的味道:
“听说萧山宗的仙人们,近日会进城。前两天无忘山顶的动静太大,估计要来查看查看。”
“你说这无忘山的故事?那可要从远古……不,是要从太古时期开始讲了。”
“太古时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造人,在那时便有圣兽出世。”
“龙是假的,饕餮却是真的。天地最初的灵元孕育而生,万古独断,强大无匹。”
“万年前,世上最后一只母饕爱上当时天上地下最强修仙者。但她生性难驯,饥饿印刻在骨髓里,难以遏制吃人的欲i望,终于犯下大错不容于世。”
“……据说母饕惨遭背叛和重创逃亡,最后就被斩杀在这无忘山上。”
“可它死后怨恨不散,整座山都受了诅咒,修仙者们便将它埋骨之处封为禁地,除非有生人踏入,不然禁地内的诅咒将永世不得出。”
“后来鬼族欲驱使人类踏足禁地解除封印,释放诅咒。”
“当时最强的六位仙尊合力将整座无忘山都封印了,任何魂体、妖兽、人类皆无法穿过无忘山屏障,也就不可能有人踏足禁地,我们这才能世代安然生活在这里……”
“那前阵子那动静怎么回事?”有人开口询问。
“谁知的呢?最近又安静下来了,估计没什么事儿。”
“既然没人能踏入无忘山,也就没人能进禁地,安全着呢,大家完全不必恐慌。”
说书人笑容从容,对于无忘山的安全系数,很是有信心。
没人能从外面走进无忘山,可是……万一有人突然出现在禁地,从内部瓦解禁制呢?
封印解除,真正被困在无忘山的可怕存在,是不是就可以随意来去了?
那解除封印的人,是不是也因‘解封人’的特殊身份,而拥有来去自由的能力呢?
带纪寻来吃包子的南风喝着豆浆,望向坐在身边的小纪寻。
他正专注吃掉最后一个包子,垂眸沉默的细品,仿佛没有听到说书先生的闲言。
拿不准这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如果是真,那山洞里的巨兽难道就是母饕?
可她没有感受到什么禁制或者诅咒,却在山洞里发现了纪寻。
传说中可没有提到任何小孩子,他又是怎么回事?
回想纪寻超凡的运动神经,和吃饱会变大的特殊体质……南风合理怀疑他就是个混血人类。
不过,是个什么混血呢……
什么动物是绿眼睛绿毛的?
纪寻最后一口包子吃完了,挑着双眉抬起头。
“铺子的早餐收摊了,现在只有茶卖。”南风道。
少年双眉垂下,显出几分不高兴来。
“……”看着他这个心里眼里只有食物的样子,南风想,或许说书人口中传说,的确只是故事而已。
这种街边小茶馆里的闲言,怎么能当真。
南风暂时放下刚才听到的故事,带着小纪寻出了茶馆,直奔杂货铺。
怡安城有许多杂色头发的男女,李折风曾经给她科普过,说千万年前妖兽和人类一起生活,曾有许多妖兽和人类混血的孩子出生。
这些混血儿在世代传承之后,渐渐失去了妖兽的强大能力,只剩杂色的头发和一些不怎么突出的妖兽特征。
是以纪寻一头绿毛虽然漂亮的有些过分,但倒不至于引发混乱。
但南风还是买了个黑色的发冠,包住他发髻。
纪寻有些不适应,但见她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便也没有反抗。
南风便挂着老母亲般的得意笑容,带着纪寻穿街过巷。
路上遇到的女人们,无论老少都会为纪寻侧目——
他长相实在太过出众,绿色的眼眸简直勾人。
人人都有对美的向往,瞧见纪寻这样鲜嫩好看的少年郎,多欣赏欣赏实属正常。
不过很快,南风发现许多男人们也会不自禁多看两眼。
纪寻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对同性本能的竞争意识,让他双眉倒竖,露出野蛮凶相来。
这之后男人们忌惮他眼神,不怎么敢看他了,女人们的眼神却更炽烈了——
若说原本他只是具好看皮囊的话,显出野性后就简直是气势逼人、内外兼具魅力的撩人自走机了。
纪寻有些心烦旁人的目光,开始时不时往房顶张望,显是想上房。
他只喜欢隐在暗处观察猎物,却不喜欢走在猎物间被上下打量。
南风似察觉出他不自在,温和的与他讲些乱七八糟的,以便分散他注意力。
小孩子第一次上街,是这样的,没哭没闹已经很不得了了!
转过一条长街时,纪寻双目突然射向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破洞的脏衣裳,埋头穿过人群。
看似普普通通,却透出股不寻常味道。
纪寻抽了抽鼻子,视线不曾移开。
在小女孩儿即将消失在他视线里时,他在小女孩儿裙摆下瞧见一截毛茸茸——仿佛一条长毛尾巴的尖端。
纪寻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待跟南风到了铺子,他里里外外巡视一周,与老掌柜唐大财和小跑堂唐小强各对了一次视线,吓的一老一小尽皆不自觉转开视线,额头冒汗,他才满意的出了铺子。
“别乱跑哦。”南风在门口嘱咐了句,便跟老掌柜去后堂对账了。
纪寻丢了个背影给她,像每次离开山洞去遛山时一样,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他大摇大摆穿梭于人群间,闲散的四处溜达,像巡视新领地,高昂着头,眼神睥睨,步伐潇洒。
四周野猫野狗落荒而逃,不少逃跑路线不凑巧在纪寻前方的,直被赶出城才甩脱那气势可怕的人形大妖。
怡安城再也不是它们的乐土了。
再也不是了。
……
……
南风本以为对账会需要很长时间,完全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这铺子生意差到她震惊,每月赔钱,甚至连收支平衡的时候都没有。
年初时,铺子里还会进货,后来就连货都不进了。
这样的情况下,赔的少了点,只是日渐荒凉。
南风独自看账本思考的时候,唐掌柜回到了他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
本就胖墩墩的身体陷进椅子,只留半截脑袋在柜台外。
进门的人不仔细看,甚至都瞧不着柜台后还有个人——当然,也没有人进杂货铺的门。
这铺子已经俩月没开张了。
南风从后堂走出来时,皱了皱眉。
她捧着本子,开始在铺子里转,将想到的一一记在本子里:
这里可以摆个什么东西;
那里的什么东西可以放在门口……
杂货铺应该卖全部日常所需,针头线脑、火柴油灯、剪子菜刀、锅碗瓢盆……应该像小超市一样应有尽有,现在还缺……
南风驻足抬头,环视。
嗯,缺的非常多,简直不知该从哪里补货。
回头需要好好合计下,哪些东西可以很自然的摆在货架上,哪些东西是异界根本没有的,要当珍宝去交易。
工作量有点大,但并非毫无头绪。
半个多小时后,她转头看向唐掌柜。
老家伙虽然很配合,但懒的有点过分。
她还在铺子里呢,他就已经打起瞌睡来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丧劲儿。
南风收起小本子,想了会儿,走到柜台前。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啪一声全拍在了桌上。
“!”唐掌柜被吓的一机灵,坐直身体后,先是盯了南风一眼,随即便落在铜钱上。
这一大把,比他一整个月的月银还多,有点诱人。
南风将边上纸墨推到唐掌柜面前,道:
“我说,你记。”
唐掌柜便伸手执笔,蘸了墨等她开口。
“给你交代十个工作:一,2天内给我列一个需要补货的单子;二……”
南风将提前想好的事,和她刚才补充的工作,一起道出。
唐掌柜记的倒也认真,属于那种你让他干一件事,他就干这一件,既不会多干,也不会少干的类型。
南风说罢工作,手拍在铜钱上,使之摊开。
“一个月内,如果做不到一半,就走人。做到的话,有额外的钱。”
她说的走人,可不是将唐掌柜还给谢殊云,而是直接赶出门。
“……”唐掌柜皱起眉,像他月钱这么低的有经验掌柜不多,尤其这铺子这么凉,新主家想再招个掌柜和账房,可也不容易。
南风对上他眼神,丝毫不畏缩,显示了她的决绝。
唐掌柜抿了抿唇,苦着脸等她后面的话。
“我相信你能做到。”她伸手拨出20个铜钱,“如果能10天做到所有事,这些钱作为你月钱外的赏钱。”
“……”老家伙盯着那钱,先琢磨了这些钱够干什么,然后才开始想自己是否能在十天内干完那十件事。
有点难度,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14天内做到,20个铜钱。”南风又拨过去10个铜钱。
“……”唐掌柜搓了搓手指。
“8天内做到,50个铜钱。”南风从兜里再掏出十几个,凑成50个铜钱,堆成一个小山包。
唐掌柜双手攥成拳,八天……八天……
“……”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
……
走出杂货铺,南风面对着铺面,倒退三步,仰头看看,左右看看。
门口可以摆个小黑板,写每日打折产品,和产品上新之类的咨询——
要是边上邻里们看不懂字,就逼唐掌柜学画图。
嗯,唐掌柜老了,画图只怕手不稳。
南风将目光扫向站在门口发呆的跑堂小弟唐小强——这小子是唐掌柜的外甥,年轻,学东西应该很快。
正倚门晒太阳的唐小强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寒,转头去看,正对上新主家的视线,莫名心慌。
南风又开始考虑门口摆花,搭个小棚子,吸引左邻右舍过来坐之类的。
但左右看看,又忍不住叹口气,这条街真的太荒了。
来往都没点行人,要想拓开生意,只靠邻居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右手边是个小馆子,瘸腿的中年男人身兼掌厨、老板、跑堂数职,邻居们自带食材让他下厨也行,没有钱付账,给吃的或者布匹也行。
即便如此,也有些入不敷出——今年收成不好,农户们不需要全家出马去收田,妇人闲下来做饭送饭,也就不需要靠小馆子管饭了。
更往右一家,也是个杂货铺,老板是个老木匠,上年纪后干不得细活体力活,便开了那杂货铺,一边开铺子一边教徒弟木匠活。
好在小徒弟勤快能干,倒也能活的下去。
再往左边看,布匹铺子里灰洞洞的,房子都旧的不行了也不修葺一下。
倒也有来买布的,邻居们兜在怀里的都是灰色的普通麻布料子,多是入冬真的没衣裳穿了,就来邻居家布匹行扯一匹……
除了姓谢的傻子会在这里开铺子,巷子里其他铺子的主家似乎都是住在这里,做左邻右舍的小买卖而已。
她要想靠这杂货铺赚钱实现梦想,还不如就地躺倒开始睡觉,直接做梦倒比较容易。
想出城旅游,就要建安全通道,即便不能通过搞经济改善异界生存环境,也得有钱雇他百八十个护卫保镖。
不然就异界这个城内小巷里都能发生碎尸凶案的尿性来看,她只怕走出去没几步就要扑街。
也不可能每天拿异宝卖给怡安城五大家族的人吧?
人家只是对地球现代的东西不了解而已,可不是傻子。
她要是每天都有新法宝卖,只怕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啊!钱钱钱,钱钱钱!
除非这条街能被改造成闹市街,不然只怕她投入越多亏损越多。
正在思绪海洋里遨游,南风突然发现随着太阳爬升,有两块喷口大的光从铺面墙角,慢慢转向铺面敞开着的窗。
“?”怎么会有一块亮光正面照过来?
除非她身后有光源。
这样想着,南风转头望去。
便看到对面的来财杂货铺门口,一左一右摆着两面铜镜。
铜镜折射的光线,正好晃在她的杂货铺上。
“???”她疑惑的盯住那跟摆阵一样的两面铜镜,微微皱起眉。
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边上晒太阳的小跑堂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低声道:
“主家,来财杂货铺的主家找人算了,说那铜镜能挡灾,还能招财。”
唐掌柜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门口,冷哼一声:
“呸!那铜镜分明就是克我们的。谁还不知道摆铜镜是送灾,灾送去哪里了?铜镜照哪,灾可不就去了哪。”
来财杂货铺的铜镜,直挺挺照着南风的祝氏杂货铺。
“……”南风。
这小破巷子里,竞争需要这么激烈,这么剑拔弩张吗?
“铜镜什么时候摆上的?”南风问。
“昨天晚上。”唐掌柜。
那不就是她刚从谢四手里得到这铺面,对方就开始布阵了?
专门给她这个新主家准备的?
“他们主家什么来头?”她皱眉问。
“听说是赵家哪位远房公子的铺子。”唐掌柜撇嘴。
这一两年来,来财杂货铺有事没事就给他整点幺蛾子,偏偏谢四这个主家不怎么管事,他又不好强出头,整日里被对面左踩一脚右碾一下,恶心的够呛。
又是姓赵?
目光在来财杂货铺门口的铜镜,和自家杂货铺间梭巡几遍后,南风自问:
她祝南风缺镜子吗?
不缺!
不仅不缺,多的是比铜镜好一万倍的明镜——
能将人照的清清楚楚,折射光的能力还贼强的那种。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南风就将之前为了将光折射进山洞内室,而带来异界的一堆圆镜中剩下的四把全带过来了。
脸大的镜子,左两把,右两把摆摆好。
接着,她脚在门口遮阴处跺了跺,对小跑堂道:
“今天你就站这儿。”
瘦叽叽的唐小强便站在了南风跺脚的地方。
想了想,南风又喊他搬了个小马扎。
“你就坐这儿,守着这四面镜子。”南风吩咐道。
她怕有人偷她的镜子。
毕竟,异界还没有这样的玻璃镀银镜呢。
——异界没有的东西,那都是神仙法器。
一切安排好,南风转过身,望着来财杂货铺门边两口落了灰的破铜镜扯起嘴角。
给我摆阵?
不晃瞎你们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隔壁:杂货铺新主家的弟弟,眼神好凶啊。又俊又骚,好喜欢。
纪寻:¥#%¥……%……
南风:原本该是像儿子的,可惜长的太快了,现在看起来都像弟弟了,唉。(怅惘)
纪寻:……
【小剧场】
南风:比镜子吗?
来财杂货铺:……
南风:这么喜欢拿镜子晃别人、照别人、摆阵克别人?
来财杂货铺:……
南风:我可以摆个镜子展,你们信不信?全身镜,方镜,圆镜,哈哈镜……
来财杂货铺:…………………………
……
明天(周日)18点更,大家风门同开的时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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