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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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路的东宫宫女惦记着主子的交代,看着江楚烟点了头, 不由得欢喜, 脚下就走得飞快。

    后颈上痛感传来的时候,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是谁袭击了她,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绀香手脚轻巧地把人接住了,避免她跌在地上沾一身泥的后果。

    她仰头看着江楚烟, 丝毫看不出方才劈出手刀的凌厉狠辣,低声问道:“这个人怎么处置?”

    江楚烟眉目淡淡的,道:“送回方才那个房间里去。”

    绀香闻言就拖着人往回去了, 子春陪着江楚烟站在原地,广玉兰树影影绰绰的, 将两人的身影完全遮蔽住了。

    侍女低声问道:“方才这人不是说, 那边有人要对小姐不利……”

    江楚烟淡声道:“这里可是在宫中,我是惠安长公主的家眷。谁有这个能力和脸面,能在这个地方对我动手?无非是闻人家的兄弟姐妹。”

    子春听得迷迷糊糊的, 道:“小姐是说,布置这里的人是……明珠公主?”

    江楚烟神色淡薄, 微微摇了摇头, 道:“我也不确定。或许是公主,或许是别人。或许有人,或许没有人。”

    究竟有没有人,又有什么要紧?

    她笑了笑,道:“她不是说了,太子殿下在这里另有安排。她是太子殿下的侍女, 殿下自然会救她的。”

    子春“噢”了一声,半懂不懂的。

    江楚烟笑着看了她一眼,小路上传来轻/盈迅捷的脚步声,是绀香赶了回来。

    侍女神色平静,对着江楚烟点了点头。

    江楚烟颔首,就将手心那张纸条交到了子春的手里,道:“去想个法子,把这纸条送到妙真郡主手里去——他们表兄妹情谊深厚,我怎么好夺人之美。”

    子春肃然应了声“是”,逆着来时路匆匆地走回裕真殿方向去了。

    江楚烟拢了拢肩头的披帛,绀香扶了上来,轻声问道:“小姐如今到哪里去?”

    江楚烟道:“戏台子既然已经搭好了,角儿不应承,宾客也不好捧场。”

    她仰头看了看天色,轻轻地笑了笑,道:“这边僻静的馆舍不少,我走了这半日,未免有些累,不如随意找一处歇一歇脚。”

    绀香向来不违逆她的意思,就陪着她沿着那东宫宫女引路的方向,慢慢地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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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真殿里管弦声一曲渐歇,殿中跳《六幺》的舞女们收了势,高居正位的长公主闻人亭说了声“当赏”,铜钱如雨般洒在了绛红的地衣上。

    一众教坊女郎心生欢喜,纷纷地俯首叩谢。乐声在短暂的空白之后重新转盛,奏起一支新曲,舞女们就又如花瓣一般散落开来,排出新的阵型,薄纱的裙摆乘势飞扬而起。

    明珠公主闻人泠穿着凤首礼衣,大红的裙摆在绛色地毯上一拂而过。她扬着头,目光不曾在柔婉飘扬的舞姬身上片刻一顾,就目不斜视地穿过大殿中央,径直走上了丹墀。

    长公主看见她近前来,就笑着招了招手,道:“明珠来了。”

    闻人泠叫了声“姑母”,目光在看过来的惠妃身上顿了一顿,才道:“母妃也在。”

    惠妃嘴角挂着笑意,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闻人泠很快就扭过头去,不与惠妃对视,顺着闻人亭的力道坐在了她的身边,道:“怎么没有见到表妹陪着姑母?”

    闻人亭面上笑意更深,道:“那丫头不耐热闹,我叫她自去歇着了。”

    闻人泠目光在殿中一扫,很快就找到了长公主府两位小姐的席面,看到江泌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回头同什么人说着话。

    江楚烟果然不在座位上。

    闻人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一旁的惠妃低头啜了口茶,却忽然问道:“明珠在看什么?”

    闻人泠心中腻歪。

    她穿进书来以后,对自己这个身份处处都很满意,只有一点让她受不了,就是这个亲生/母亲——好歹也是个一品皇妃,皇帝没登基时候的小老婆,竟然这么没有上进心。

    大老婆都死了多少年了,她不但一点都不着急,不想办法上/位,还胖成了这个样子。

    要是她早些上/位成功,她不就是中宫的公主了吗?

    现在这副模样,就算她是皇帝,她也懒得多看这女人一眼。

    ——好在原主看上去跟这个亲妈也没有多么亲密,省了她多少事。

    她不咸不淡地道:“今天全京城的美人儿都在这里了,我也多看看,洗洗眼。”

    惠妃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竟不再说话了。

    闻人亭在一旁撑不住笑,道:“你这丫头,未免也太促狭了些。”

    闻人泠心里算着时候,暗暗地按不住焦急,但等一等还要依靠闻人亭办事,不得不哼哼哈哈地应着话,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挽住了闻人亭的手臂,道:“姑母体恤表妹,却不知道体恤体恤自己,总是在这殿里头呆着,有什么趣味。”

    “我前儿碰见匠作监的郑太监,听说他们把后头几处楼阁改成了暖室,搜罗了不少两广的奇花异草,秋冬日也一样开花的,从前京里竟没有。”

    闻人亭笑着看她,道:“你想去就只管去,我又没有拘着你在这里陪我。”

    闻人泠娇娇地道:“我这不是处处都想着姑母,特地求着您陪我去吗?这些个夫人、小姐们想必也没有见过,您带着人去开开眼,想必那些个大太监也不敢拦着。”

    闻人亭道:“说得好听,原来拿我当块敲门砖。”

    她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站了起来,道:“我就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好花草,教我们明珠这样的惦记着。”

    她起了身,底下人顿时纷纷地站了起来,都凑她的趣儿,一屋子的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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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食阁里,闻人御却有些头痛。

    那时门扉轻轻一响,他只看到进来的人身形有些熟悉,叫了声“表妹”,那人果然应答,却不是他预想中的那道声音。

    江泌倚着门站定了,仰头笑吟吟地看他。

    闻人御深深呼了口气。

    他千算万算,总没有想到东宫的宫女没有把江楚烟带过来。

    他当时怕说多错多容易走漏风声,说的是“江小姐”,外头的人都知道他这些年和江泌关系亲近,自然也不会贸贸然地阻拦她。

    ——但怎么会是江泌!

    这对姐妹关系那么疏远淡漠,江泌对江楚烟一向有些敌视,以江楚烟的敏慧,当然也会把江泌视为“敌人”。

    就算是江楚烟不信那宫女的话,也不该是江泌得到这个消息才是。

    闻人御措手不及,心中乱糟糟的,江泌却已经姿态轻/盈地靠了过来,道:“表哥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闻人御醒过神来,微微笑了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道:“方才喝了些酒,有些头晕。”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江泌轻轻嗅了嗅,笑着拍了他一把,道:“想必又是那些大人们了,可真是坏透了。”

    闻人御“嗯”了一声,就坐在了椅子里,似乎十分疲倦似的闭上了眼,道:“我在这里歇一歇,这里头也没什么趣味,你先出去顽吧。”

    江泌笑了笑,藏在袖底的手却握紧了。

    那张纸条被她掌心的薄汗浸得微微发软,她唯恐撕坏了,趁着转身的姿态小心地藏在了荷包里,又捏了捏袖口的瓷瓶,往窗下长桌的方向走去:“这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表哥若是身上不适可怎么好。”

    闻人御窒了窒,道:“李福替我办事去了,等一等就回来。”

    江泌回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表哥事务繁忙,我也不赖着你。”

    水声阑珊地响起,闻人御侧头向窗下看了一眼,江泌背影亭亭,螓首微垂,姿态柔顺地执着壶斟茶。

    毕竟是长公主府多年教养过的,虽然性子上有些缺憾,但贵女的绰约姿态终归还在。

    红袖添香。

    闻人御心里不由得微微一软。

    江泌静静地垂着眼,乳白色的药粉沿着杯壁,簌簌滑进热热的茶汤里,轻轻一晃就消弭不见。

    闻人御闭着眼养神,忽然听见窗前叮当一阵乱响,睁眼去看,对上江泌红红的脸。

    少女手忙脚乱地扶着多宝格上的玉壶春瓶,看见他目光射过来,喃喃地道:“不小心绊了一跤。”

    她脸色羞红,像只做错了事而惊惶的小兔子,闻人御含笑看着她,腹下忽然涌起一阵火来。

    他心中微沉,记起先时安排下的炉香,顿时觉得坏事。

    江泌已经端着茶杯向他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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