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来到门外,她认得这人,顾夫人身边的二等丫环——鸳玉。
“怎么就突地过来了?”
鸳玉拉扯着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悄悄问:“大小姐,还在吗?”
“在啊。”
“那她出过苑吗?”
“没有。应该没有,她怎么可能出去。”
鸳玉白着一张脸,“你确定?”
“好姐姐,你告诉我,发生何事了?”白兰摘下手腕上的绿镯,悄悄塞给她。
对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收下,往耳边贴得更近,道:“闹鬼了!”
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道:“夫人她不放心,特意遣我过来看看。”
白兰听后眉头一皱,也将沁春苑的异样告与她听:“最好让夫人找个道士和尚或者神婆子过来看看。”
另一边,王婆沉着脸,转身从厨房里拿小铁铲出来,先是拍打驱除虫子,能弄死就弄死,然后挖个小坑,将它们尽数掩埋,事后叉着腰往地上呸了一声:“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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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芊芊将自己沉浸在浴桶里,任水没过口鼻,整具身体被暖洋洋的水包围着,就像婴儿在母体一样,她感到了舒心。
直至水变凉,郝芊芊披了件单衣走出来,疲倦困意慢慢地往身上涌。她来到贵妃榻上,将头枕在软枕上,趴着;一旁的湿漉漉的青丝全被拢到一边,垂落;衣领松松垮垮,敞开大半,在裸/露的圆滑肩头上,往下一点,一枝梨花别样地镌刻在上面,因为肌肤瓷白,梨花洁白隐没其中,但随着时间过去,阳关渐渐偏移,恰好落在那株梨花上面,花瓣瞬间被染红,栩栩如生,透着妖异。
而郝芊芊陷入沉睡,呼吸轻浅。
醒来时日子已过了大半,腹内饥肠辘辘。
她想起莫离,收拾好自己便出了屋去,绕过一个小坟包,来到后院墙角,呆呆望天:梨树呢。
梨树不见了。她问起王婆,王婆却道:“哪有?老奴自进这苑里服侍以来,只见杂草,不见梨树。”
先前种种一切,好似一场大梦。
郝芊芊又想起自己的任务,捏着耳垂查看。
【系统出现故障,正在重启中】
【40%、41%、42%……】
无比缓慢。
郝芊芊蹲在地上,双手托着腮,眼睛望向原本是梨树的地方。
短短三天,经历的事感觉就像是坐了过山车那般起伏。
关键自己,还有些事没理清楚。已经可以解答的妖已经离开。他这离开了,自己的任务呢,怎么进行?
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放空脑袋,神游天外。
短暂地放弃了思考。
她看会天,天上乌黑黑的鸟群飞过,没有一只落在这儿;
她看会地,地上草根里偶有几只爬虫经过,郝芊芊伸长了一条腿,踩死一只。
不知蹲了多久,腿完全没有麻的迹象。在郝芊芊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右手已经无意识地抠挖泥土,将翻出来的土块全推到自己的脚上。
与此同时,左手指尖上穿来刺刺痒痒的感觉。
她抬起左手,十指纤纤,白皙柔嫩。
身体里仿佛有种奇异能量在流动,郝芊芊皱眉默默盯上几秒,只听见噗的一声,食指指尖一块小嫩芽刺破皮肤,颤巍巍地冒出了头,舒展两片小叶。
郝芊芊心里有种不好的联想。
她试着轻轻地将芽扯出来,然而牢牢连着里面的血肉,只一用力,就有种痛麻感。
那嫩芽迎着阳光,随风微微招展,似乎在嘲笑郝芊芊的不自量力。
郝芊芊轻呼一口气,用指甲掐断它的根,仍保留一小节在指尖上,茎口上渗出红色的汁液。
还不止这点怪异。
郝芊芊发现自己不被阳光照,就浑身不自在。在用餐的时候,对着大鱼大肉也很有胃口,药当水喝,竟也没有任何不适,吃完饭后就想呆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仰望天上偶尔的飞过的一只鸟,有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在里头。
呆的越久,郝芊芊就感觉身体里每一处都有异响,就像是微小生物在身体里的每一经络中蠢蠢欲动,并即将要破皮而出。
不能再这样下去,郝芊芊掀开衣袖,自己的一截手臂上,已然覆盖着一层浅绿,甚至在脸上,也感觉到刺痛感。
她靠自己平生最大毅力一路匆匆回房,路上碰到白兰,对方一脸呆滞样停驻在原地,嘴唇发软抖动不知要说些什么。
郝芊芊回屋,用家具堵住房门口,将自己抱臂在角落。
脸沉浸在阴影中。
但没过一会,她抬起脸来,眼中露出渴羡的目光。
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此刻竟成为她生物的本能,疯狂的执念。
再三没忍住,人慢慢移了过去。
乖巧站好。
任时间悄无声息漫过。
到最后,执念变成:想沐浴阳光,想享受/雨露,想把自己深深扎/进泥土里。
在橙黄的余晖中,郝芊芊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中的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已悄然被顶/开、脱/落,洁白的肌肤上覆盖着一指长的深深浅浅的绿,头发变成了繁枝茂叶。
说也奇怪,在这段时间里,门外竟无一人过来打扰她。
到了晚上的时候,郝芊芊又疑惑自己怎么突然站在屋外庭院里。月光浅浅照下来,她感受到温凉的气息笼罩在自己身上。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腕,已经冒有一指长的叶苗此时蔫蔫地垂下头。
有希望。
她换了个月光更盛的地方,颇有精神地站了一夜,到第二日,天即将迎来黎明的时候,那叶苗就在自己眼中,慢慢散作光点消失不见。
这时她的脸上、手上已是恢复干干净净、白嫩的模样,甚至还透着几分好气色。
但郝芊芊被一种莫大羞耻感包围。
她小跑着回屋,一路没碰见任何人。
这天是个阴天,厚云沉重的样子,看起来要即将下雨。
郝芊芊头一次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衣,任何可以扎紧的地方都扎紧,腰、腿,以及手腕处。然后才从昏暗的屋中出来。
但好景不长,意识又陷入朦朦胧胧,等有几分清醒时,自己正仰望着雨点,白花花一片任之倾洒在自己身上,有些飘落眼中,浸湿了瞳仁。她长大嘴巴,姿势虔诚而庄穆。
一片雨幕里,郝芊芊看见粉荷色的长裙,模糊了面容。
不止有粉荷裙,还有藕白色,桂黄色……
站着好像有三四个人。她们有些软了腿,有些仓皇逃离,有些扔了什么东西过来,并大喊着:“妖怪!”
妖怪?
郝芊芊伸手去挡——她以为是用手——其实是手腕处的粗壮的树枝突然从衣袖里抽长出来,轻轻一扫,击中半空中的瓷碗,并鞭抽到某人。
众人惊呼,作鸟兽散状。
这一击后,郝芊芊瞬间清醒。
她很想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于是又逃窜到屋里,关门堵门,看向镜中自己。
脸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脸,全身肌肤都变成了褐色粗糙的树皮,树枝全从袖口处冒了出来。
妥妥的一个行走的小树人。
郝芊芊心慌慌、惶惶然。
自己才是顾府里的妖,扣了任务标题?
她笃定,一定是解千愁搞得鬼。
郝芊芊怫郁地抓自己头发,然而只是树枝之间的相互摩擦。
她深呼吸几次,才在懊恼中平息下来。
自己走?还是不走?
不走,暂时安全,这会下雨,倘若她们要点火,也烧不起来。但若事后她们找个像法海一样的高僧过来呢?见妖就诛,不管三七二八。
可走,自己又能去哪儿?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古代环境。要躲,也只能找个深山老林了,看能不能撑过——
几天来着?
郝芊芊捏下自己的耳垂。
任务面板此时已恢复正常:存活至十天(4/10)。
与此同时,白兰用力拍打朱红色的大门,粉荷裙上有着几道鲜艳的红痕,雨水晕乱了她的妆。她大声抽噎并喊道:“夫人怎么还不派高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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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了一场寒雨。
淅淅沥沥,还刮了一场小冷风。
初雨方歇,在这极偏僻的郊区,伫立着一间小破茅屋。有些年头了,歪斜得厉害,风一摇起来就吱吱地响,像是一窝老鼠放大了声在叫唤。那门看着也要摇摇欲坠。
屋里没有铺砖,全是踩硬实了的黄土,但房顶漏雨,软了些土。人踩上去,是要小心的,容易滑倒。这不,一个歪头斜嘴的八九岁的小男孩跑进来,风风火火,就滑倒了。先是破鞋子飞上梁,屁股着地,溜地一下人被软土推着一段距离,头磕上了桌角。
那桌子两边各有一只脚架在小坑里,竟也是稳稳地很。那上面一只破碗,里面盛着色泽均匀的朱砂,一只瘦劲的大手握着一只毛笔,沾了红,在铺平的黄纸上纵横下去,连绵不绝,在小孩撞上桌前刚好收笔。
握笔的人吹胡子瞪眼:”好小子,这一道符差点被你毁了。“
小男孩名唤赵孤,听到只抱着头、抬起脸嘻嘻笑:”来客人了。“
南道士收好器具,将茶水摆上来;整理仪容,大步一迈,如飘云般行走,前去迎客。
哪怕是这么破败的一件小茅屋,也是有一道竹篱笆围起的院墙,有个前门。客就在门后,静静等着。
南道士一打开门便是迎上一张笑脸。
一个胖胖的妇人,手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铺着一块方正的布,布上缀着一丛繁茂的野花。
南道士将人迎进屋,由于是一位女眷,因此门大开着。
她压低着声音说,但词还是能听清楚的,”驱邪。“然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南道士皱着眉背往后移。她将手放到竹篮上,慢慢拢住一些花草往一边,露出金黄的元宝。
那明晃晃的光泽在赵孤眼中是如此闪耀,他不自禁张大了嘴。
她道:”希望你能配合我做一些事,价钱好商量。”
南道士将人送出门,待那妇人走远后,才关上院子的前门。
赵孤在他身后闷闷不乐。
“师傅,你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不做亏心事。”
“可是你穷。”
“哎...你。”
“屋子是破的。”
“晚上睡觉是冷的。”
“菜里有虫子。”
“米里面掺着沙子。”
“我想吃热的白面馒头和红糖葫芦。”
说着说着赵孤忍不住唾泣起来。南道士弹了弹他那歪头:”修道之人,不要在意这些世俗之物。反正修炼到最后,你还是要辟谷的,到时候什么都吃不了。“
南道士哈哈笑着。
小男孩赵孤气得将鼻涕眼泪全抹到他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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