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裕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怀梦, “没想到孤在你眼里原是这样大度的人。”
怀梦想摇头否认,又硬生生止住了, 否认什么?
否认太子在他眼中不够大度吗?
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怀梦额上淌下汗水,面上没了笑容, 斟酌着垂下头告罪。
武安连忙岔开话题, “殿下,许沛, 薛寸有意求见。见是不见?”
“薛寸的书信一日未曾断绝,孤再不见他他怕是要强闯宫门了。”叶裕衣顿了顿,“许沛, 这是一把绝世好刀,可用。他这一次做的很好, 赏他点什么吧。”
怀梦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与武安一道躬身应了。
怀梦小心的瞧着叶裕衣的脸色说道:“殿下,这段时日,一些咱们东宫的属官门客已经改换门庭。这些人若再来该如何处置?”
叶裕衣眸色渐深, 他温声问道:“难道孤在你眼中当真是个大度的人?”
太子病重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他抛出去的饵,这饵钓的是他的小凤凰。
兵行险着,他不是没想过这一招有多么凶险, 他一旦‘病重’, 太子二字便成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毫无威慑力可言, 反倒香味诱人,成了一道活饵。
平日里水面下的鱼还谨慎四顾,有所顾忌。
但一旦他倒下, 什么样的臭鱼烂虾都会拼命跳出水面跑来试图咬上一口。
他心知肚明若是让他们发现他的病重是假,只怕也会有一万种法子将假的变成真的。
这一次若赢了便是有惊无险,若输了,不仅太子之位,他的性命只怕也是不保。
宁氏一族自持有从龙之功,日益张扬跋扈,素日行事已经不是为人臣的行事。
他早有心除之而后快,只是太后占着一个孝字,虽处处尊贵得太过惹人生厌,但却没有作过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平日里行事算得上谨慎,即使有所动作也都是隐于暗处,找不到把柄,是一条老练又滑腻的毒蛇。
要想下手只能从贵妃与灵国公处下手,这父女二人是一脉相承的愚蠢轻纵。
他处事一向力求稳妥本想徐徐图之,毕竟他忍这些人也忍了不止一日。
假做重病,行这样一出险招,盖因他已经没了其他办法。
自回到东宫后,每一日思念都如影随形,沙漠中的惊鸿一瞥,她如一束无拘无束的光照进了他的眼里,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张扬肆意,也是他从未尝过的赤诚炙热。
分别日久,他思念与日俱增,没有一点减少。
一向稳妥的他行了这样一步险着,不再谋求稳妥,只求能见她一面。
如今这饵不但钓出宁氏一族,更将浑水中怀有异心的人一并钓出。
叶裕衣说:“孤不喜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所夺,更恨自己的东西自己往他处跑。这等劣物碎了倒也没什么可惜。”
怀梦武安面色平静,并不意外叶裕衣会这样的反应。
倘若殿下不是这般反应才值得惊讶。
叶裕衣点了点桌面,嘱咐道:“腰牌给薛寸送回去。”
怀梦点头应是。
武安问道:“明晚宫宴陛下那边有意让您与左小姐赴宴,咱们去不去?”
“东宫的宫门开了,自当如往日无异。”叶裕衣负手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孤若是再不去,怕是他们都要忘了还有孤这么一位太子。”
他垂首道:“另外还有一事,赐婚的圣旨已下。云娘便是我的妻子,这东宫的主人。你们以后对待她要像对待我一样尽心尽力。派一行人速去熙州将左家夫妇接来京城。”
他又想到左云裳对徐琛的满腹怨气,嘱咐道:“不可对待犯人一般将人抓来,不必太急更不可冒犯。可由他们准备,只是一定要安全将他们送来京城。云娘的出阁礼,我想总归还是父母都在会好一些。”
武安怀梦连忙点头。
“殿下如此爱重左小姐,若是让左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叶裕衣提起左云裳,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行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退出寝殿,武安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怀梦,“方才宁家那位来求见太子的事你怎么不说?你不是答应了会把她的信转交给太子吗?”
怀梦仍笑眯眯的,“殿下那般爱重左小姐,你我皆看在眼中。旁的什么人现在哪里能入殿下的眼,这信交上去只能徒惹人厌罢了。咱们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位,宁家的那个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与左小姐相提并论?况且你不是也没说?”
武安说:“我觉得左小姐挺好的。宫中那么多的主子,没有再比她和善的了。咱们殿下那么喜欢她,从她来了之后,殿下就总是笑着的。”
他喃喃道:“别的不说,殿下心情好些,看着总算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殿下心情不好时,出点岔子是要死人的。
怀梦点头,“的确,从左小姐来了之后,殿下的脾气好了真不是一点半点。从前殿下不近女色,光咱们东宫往殿下身边扑的宫女也不止一个两个,更不必提那些贵女。但从来也没见过殿下对谁多看一眼。我本以为殿下是讨厌女人,真没想到,殿下竟也会有这样的一日。”
回了雍云殿,屏退左右。
左廷终于能问出自己一直担忧的问题,“云娘,你这些日子在东宫怎么样?太子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我听说贵妃曾为难你。”
他自责的低声道:“大哥无用,在这宫中也帮不到你什么。贵妃一向如此跋扈,让你受委屈了,好在现在她已经被降为宁妃。”
左云裳笑盈盈道:“没什么不好的,哥哥你看,就连我这雍云殿中的陈设都与我在熙州时一般。太子处处顺着我的心意。就像是大哥说的一样,贵妃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不已经是宁妃了吗?
大哥不必太担心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什么时候我是能被人欺负的?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左廷想起太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比起云娘,他认识太子更早。
虽算不上熟识,但也熟知太子的秉性。
怎么看,太子都不像是一个会处处顺着云娘心意的好夫君。
他的妹妹实在是太懂事了,受了委屈也不跟他说,总拿话来宽慰他。
但想一想方才太子对云娘的态度……他还从未见过太子对人露出那样的笑脸!
重病之际,虽然这个重病要打个问号,但总归云娘也是太子亲自开了口要进东宫的,如今云娘更是被圣上赐婚。若说太子待他妹妹没有半点情谊,倒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看了看殿内的陈设,再看一眼桌上摆着的各色水果与蜜饯,陈设的确与他记忆中云娘的卧房相似,蜜饯更是许多都是出自熙州,一应皆是女子会爱吃的。
就连云娘身上的衣裳也都是新衣,珠宝首饰件件都是珍宝。
他十分清楚云娘走得匆忙,家中根本不知道云娘来得是东宫,只知道是入了京城,连衣服行囊都来不及打点,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轻易置办出来的。
那么这些东西只能是太子为云娘准备的了。
他没法昧着良心说这是薄待。
比之东宫闭门前他见云娘时,此时再看云娘,她并没有变得狼狈或者憔悴,反倒仍然光彩照人。
难道,云娘不是在宽慰他,太子是真的待她很好?
左廷认真的看着左云裳,“云娘,你真的不是在哄我高兴?太子时真的待你很好?处处顺着你的心意?这里没有旁人,你给大哥一句真话。”
“真没有说假话。”
左云裳目光闪躲,让左廷问的有些面上发烫,她低声说道:“太子对我很好,但凡我要的,他都会给我。”
左廷又想起双亲寄来的书信中母亲所忧虑的问题,他试探着问道:“那云娘你喜欢他吗?这太子妃的旨意下来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
左云裳扭过头,沉默了一会儿。
还有什么比亲哥当面问起少女心事还要更羞耻得呢?
但以大哥的性子,不应当是会问这种话的人。这个话题和口气倒像是……
她幽幽道:“这是不是娘让你问的?”
左廷咳嗽了一声,他性子温和,虽答应了母亲要转达,但此时真问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放弃了继续问下去,只要知道自己的妹妹在东宫过得还算舒心,他也就算是放心。要继续再问这些情情爱爱的也太难为他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信放在桌上,决定还是让云娘自己看信,这样也算是转达到了。
“的确是母亲的担心。这些都是连日来家中寄来的信,多得都是在问你。不仅父亲母亲三叔二郎三郎,怜娘也来了三封信。我没拆。你看了赶紧给他们回信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左怜蝶的信件十分显眼,别的人都是朴素的素色信笺,只有她的信笺是浅浅的妃色。
左云裳拿起那三封信,哼笑了一声,“算她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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