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宰治这个人, 森鸥外的心情格外复杂。
所谓复杂,已经是对他这种人形电脑精情感方面的最高称赞。能拥有这种超出他逻辑思维判断的感情,从某方面而言, 太宰治已经超神了。
或者说他的经历超神了。
最初捡到那孩子的时候, 不过是一场巧合。那只成天叨叨着想要自杀的黑猫,在他破败的小地下诊所安家, 一窝就是两年。
奈何森鸥外从来都不是擅长养猫的人, 这种感情细腻的生物, 很难在他的“照顾”下安稳度过。当年的与谢野晶子就不说了,太宰治更是凄惨,从最初的忌惮到抛弃, 总共也没用多久。
他本以为那孩子会就此落入超越者的手中, 按照潘多拉亚克特以往的作风,未来生活免不了各种折辱他人格的内容, 亦或是很快死去。
直到最后, 森鸥外才发现了太宰治表相之下隐蛮的真实性格。
回想起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孩子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眸深处藏满孺慕。无论他安排下去什么工作,都会表面上嫌弃一番, 之后认认真真完成, 没有一次例外。
就像是一个性格别扭的孩子,明明很喜欢自己的父亲,却总是表现出与之不和的模样, 以至于连森鸥外本人都没能察觉到他这点小心思。该忌惮还是忌惮, 该舍弃自然也会舍弃, 除此之外, 两人之间残存的只剩下一丝引人叹息的遗憾。
他并不会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
背负上首领的枷锁后, 森鸥外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都是当前的选择的最优解。即便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完全相同的选择。
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的孩子,会在四年后以另一种诡异的方式闯入他的生活。
森鸥外想起了夏目老师曾经告诉他的内容。
潘多拉亚克特的能力为时间操纵,具体细节不明,但他可以逆转整个世界的时间。也正是在那些他们根本没有记忆的时间内,太宰治跟他的关系与现在相比,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孩子是真的将他当做父亲,同样的,没有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自己,也将他当做儿子来抚养。
所以太宰治才会是那副表现,即便世界早已更迭,十几年来的感情却不会作假。
缓步接近的清脆脚步声,被流淌在店内的古典音乐遮掩。肤色苍白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男人身旁,目标明确,又像是掐准时间,刻意赶在他挂断电话的同时站定,免去了打断对方谈话的尴尬。
“好久不见,这不是森伯父吗。”他微笑着,捎带些许暗紫色泽的半长头发自鬓角垂落,以极为优雅的语调轻声打着招呼。
刚挂掉电话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愣,扭过头来,讶异望向那张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脸,瞳孔骤然紧缩。
饶是森鸥外,也没有料到会见到这张脸。
那是刚刚还在电话中谈过的米哈伊尔。
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出头,同样身穿白大褂,领带妥贴系好,欧洲人特有的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中紧握一杯加过奶精的咖啡,面颊勾起的笑容温润而浅淡。
“我是费奥多尔,您还记得吗”
森鸥外“”
实话说,他完全没有印象。那张脸与资料中的米哈伊尔一模一样,甚至连问候时不经意间展露的气质也很相似。
然而这个俄裔年轻人对自己的介绍并非米哈伊尔。
芥川那边的情报,是昨天半夜在东京见到过被米哈伊尔控制的太宰治,也有见到对方使用异能力的场面,看见过异能构造的黑色蝙蝠出现。
既然芥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那么米哈伊尔同样可以,不能排除眼前这个青年是他本人的可能。
然而真正让森鸥外犹豫的一点,在于费奥多尔这个名字。
米哈伊尔确实有过一个孩子,这一点除了现实收集到的情报,还有噬身蛇的剧情作为佐证。那个游戏中的主人公,便是以米哈伊尔为原型的角色之子。
青年并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径直迈开脚步,顶着一脸稍显惊讶的表情来到靠窗的餐桌旁。
“好久不见,兰小姐。没有见到工藤呢,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过来。”
“费奥多尔哥哥”
原本以为见到森医生已经够巧合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同样杳无音信的费奥多尔,欣喜感立刻涌上心头,让毛利兰忍不住立刻询问道“你也是来到横滨了吗”
比起父亲那一辈的森医生,年龄更为接近的费奥多尔和太宰治与毛利兰的关系更好。还是少年的两人并不介意带小孩子,哪怕是当时性格有点臭屁的工藤新一也能治得服服帖帖,久而久之,相处已久的几人情意自然不错。
“不,这次只是过来处理点事,很快就会回去。”面对少女的问询,费奥多尔轻摇着头,如同几年前相处时的那样态度温和,“我现在在一家研究室工作,平日里很少会出来,这次会见面也是巧合。”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江户川柯南身上,被镜片遮挡的紫红色眼眸若有所思。直到看到某位装嫩的高中生心生不妙,这才不紧不慢挪开视线,“这位是”
“江户川柯南,是现在寄住在我家的小孩。”
“唔我还以为工藤夫妇什么时候又生了第个孩子,原来不是。”
见到江户川柯南陡然不安的表情,费奥多尔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他只是微笑着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在对方一副被冒犯的表情中自觉落座。
回到座位的中年男人神色一暗。
现在已经不是最初单纯好套话的场面了,自称费奥多尔的青年到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如果说眼前这人有什么其他企图的话,来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自己,恐怕无法招架得住。
他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那个高中女生所说的事情,恐怕就是太宰治被他当做儿子抚养的过往,透露的这些内容也跟夏目老师告知的信息对应。
然而突然出现的费奥多尔是个意外,从人际关系来看,这个人应该就是太宰治认定的恋人,然而他们始终无法圆满。太宰治被各种各样的人狠狠折腾过,这期间,他所爱的费奥多尔充当了精神支柱,才导致青年咬牙坚持到现在。
森鸥外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对方似乎是默认坐在身旁的森鸥外就是自家恋人的父亲,在座各位又是熟人,索性不再隐瞒。他收敛了自己浮于表面的温柔笑意,垂下头去,注视着边缘雕满花纹的木质桌面,不自在的眼神从爱丽丝身上扫过。
“我不会怪您,也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薄唇轻启,被过长刘海遮挡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莫名感觉自己成为话题中心,身穿红色小洋裙的金发幼女茫然抬头。
这种口吻,简直就像是在控诉森鸥外是一个刚刚丧子的老父亲,时隔两年再次相见,却没想到私生女都这么大了。
“太宰的死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他也是您从小抚养到大的孩子,森伯父感到的伤痛,不会比身为他未婚夫的我少。”费奥多尔苦笑一声,兀自替对方找寻着理由,嗓音失去了往日的优雅,黯淡低沉些许。
森鸥外“”
他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缄口不言,等待对方继续曝出更多情报。然而难以言喻的胃痛感席卷而来,如同空腹时指尖捅入咽喉,却只能呕出些许苦涩胆汁。
“既然已经决定重新抚养另一个孩子,这次一定不会惨淡收场。”费奥多尔低下头去,眼神黯淡无光,嘴角艰难扯出一个任何笑意的弧度,“你叫爱丽丝,是吗”
“”金发少女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朝着一旁颓废大叔身侧挪动。
青年不认为这个孩子会是森医生的亲生女儿,过往十多年的了解,让他知晓这位私人医生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牵扯情情爱爱的打算。他最大的愿望只有将唯一的孩子抚养成人,幸福安康即可,没有其他过多要求。
当然了,要是太宰治自己争气,也能成为一位医生的话,自己小诊所的继承人也有了着落。
所以在费奥多尔的认知里,眼前这个金发女孩只可能是恋人父亲新收养的孩子,起到了不小的移情作用,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宠爱。
另一边,见如今局势已经失控,为了情报更需要掌握主动权的森鸥外趁着难得的好时机,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费奥多尔君,你知道米哈伊尔现在在哪吗”
按照这个青年的说法,他所认知的过往与毛利兰记忆中的一致,并非是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那么有关米哈伊尔这个人的内容,恐怕也有着极大的不同。
按照芥川那边的报告,米哈伊尔如今正在东京某处温泉旅店内,跟武装侦探社的几位社员一同停留,不知这个自称费奥多尔的青年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提到另一位多年未见的长辈,对于曾经自家楼下咖啡店老板很有好感的毛利兰也点了点头,表露出自己的担忧,“米哈伊尔先生也离开快四年了,这边一直无法联络到他,让人有点担心。”
当时的她不过是国中生,起因似乎也是在横滨,被卷入爆炸案的陀思先生一家子那之后彻底变了样。米哈伊尔先生离去,四年以来从没有跟身为友人的毛利小五郎联络过,让人不禁担忧他的下落。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的儿子费奥多尔,或许能够得到点信息。
然而毛利兰注定要失望了。
“我不知道。”带有金丝眼镜的青年半阖着眼,就连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没有任何谈论下去的欲望。
本以为这场不对味的下午茶就该在凝重的气氛中进行下去,突然响起的电话又打破这一沉默。
这一次,森鸥外没有特意跑到远处接电话,神情从先前的漫不经心变得凝重,最后歉意地笑了笑,无奈起身离去,“抱歉,是工作上的事情,有急事需要回公司一趟。”
费奥多尔紧跟着一起站起身来。
“让我来买单吧,毕竟我也是曾经差点称呼森伯父为父亲的人。”
中年男人的动作微妙停顿了一瞬,听到这一通发言后,酒红色的眼眸深处流转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那就麻烦你了,费奥多尔君。”
──
好不容易相见的老熟人离去,得到了对方现在手机号与邮箱的毛利兰也不打算继续停留。在费奥多尔的建议下,准备将这些餐点打包带回下塌的酒店,顺便替宿醉的毛利小五郎买解酒药。
说起来,她这次出门原本就是为了买解酒药才对,如今却忘的一干二净。
趁着毛利兰去前台找服务员要打包盒的空隙,与江户川柯南面对面坐着的青年收敛嘴角的笑意,紧紧凝视着愈发不安的男孩,像是在仔细确认什么。
费奥多尔毫无征兆地伸出手,趁对方一时不察,摘下那副功能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平光眼镜,随便按下位于眼镜腿上的功能键,漫不经心开启话题,“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正因为伪装用的眼镜被拿走,感到慌乱的江户川柯南心脏漏跳一拍。
“什么样子”他语调颤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反而显露出心虚,“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他不断告诫着自己冷静一点,毕竟连身为青梅竹马的小兰都没能彻底确定他是工藤新一,看到自己不戴眼镜的脸时,最多也只是怀疑而已,费奥多尔哥哥应该也会是同样。
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当年能考上东京大学的天才,万一真的从细节发现了什么,那自己该怎么否认才好
然而无论江户川柯南想再多,费奥多尔也没有任何理会他辩驳的打算,显然内心早有定夺。
“我从来没见过长着长着还能缩水的人,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
青年撑住侧脸,随意将手中的副眼镜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语气淡然吐槽着,“能有这种返老还童效果的话,他去拿个诺贝尔奖完全没问题。”
失去了眼镜的柯南干笑着,还在垂死挣扎,“我不是很懂费奥多尔哥哥在说什么,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你觉得是的话,那就是了。”面对对方的辩驳,青年不置可否,索性将眼镜归还,“我也是看着你跟小兰长大的人。”
“啊哈哈哈哈哈──”
急急忙忙将眼镜戴回脸上,明白自己这是彻底暴露的江户川柯南顿时感到要糟。
多一个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就多一份被牵扯进来的可能。黑衣组织的水太深,自从他身体缩从小以来,已经多次差点牵扯到身边的人。若不是他成功跟同样站在组织对立面的fbi有了联络,说不定毛利大叔已经成为了琴酒的枪下亡魂。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是找机会如实告知对方组织的信息,还是继续这样隐瞒下去
但是这样做很难保证费奥多尔哥哥会不会无意间说漏嘴,让“工藤新一还活着,并且身体缩小了”这种消息流传开来。若是让组织的人得知这种消息,就在工藤新一消失当天住进毛利侦探事务所中的自己,根本无法隐瞒太久。
就在江户川柯南脑内一片混乱的同时,关注他已久的费奥多尔,以十分笃定的口吻询问道“你们是要去参加那个科技公司的酒席吧。”
“为什么费奥多尔哥哥会知道”思绪被打乱,向来只有自己推理别人份的男孩满脸惊愕,木楞眨着眼。
俄裔青年并不打算解释,余光瞥见毛利兰就快从前台处回来,压低声音警告道“这是忠告,不要淌这趟浑水。”
“难道会发生什么吗”
因唾手可及的情报,放弃隐藏自己身份的江户川柯南神色凝重。他双手撑在桌上,紧盯着神色莫名的年轻男人,企图从这位两年未见的熟人口中得知什么。
“好奇心态旺盛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道理,你上次来到横滨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
青年歪了歪头,柔顺的黑紫色发丝滑过面颊,好心提醒着某位遇见案子就容易头脑发热的小侦探。
然而工藤新一能感到的,却是自心底深处滋生的违和感。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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