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被人推开,姜慕姻抬头就见着屋里头的男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如苍松,笔直地站在门口。
恐是有些逆光的缘故,姜慕姻觉得眼前这人与昨夜似稍有不同,瞧着丰采夺人,翩翩风度里蕴藏着凛然正气。
但那面上的半截人兽面具还是一样恐怖。
姜慕姻回神,面纱下唇瓣轻扬,柔声开口:“侠士,昨夜里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慕姻今日特意前来道谢。”
“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念挂。”霍衍淡笑应道,抬眼间,视线却撞入女子一双琉璃水眸中。
里头笑意婉约,潋滟不已,隐约还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霍衍当下心中一紧,一股莫名的愉悦滋味直漫心头,竟直接失神了片刻。直至女子羽睫轻颤,堪堪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霍衍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有些尴尬,偏头干咳了几声。
但很快,又听得女子开口,语气如常:“慕姻这几日在这寒山寺中暂住,身旁委实没带什么珍贵之物可以答谢侠士。”
姜慕姻说着就偏头看了一眼杏儿,杏儿当即会意,捧着盛满早点的托盘上前。
姜慕姻这才接着道:“这些早点还望侠士笑纳,切莫嫌弃。”
霍衍看了一眼杏儿手中的早点,略微迟疑,抬头看向姜慕姻问道:“你可用过了?”
姜慕姻微愣,有些意外,但很快笑着颔首。
霍衍见了,便不再多说什么,侧过身子,让杏儿把东西呈进去。
屋内的武大看得一愣愣的,将军向来不近女色,在军中粗野利落惯了,待人一贯没什么耐心,今日竟与一女子交谈这样久。
且将军一大早便焦灼不安,一反常态,难道正是因着在等这位女子的缘故?
此女……何种来头?
武大候在霍衍身后,正欲再细细打量门外的姜慕姻几眼,却不料霍衍很快又站直了身子,高大身躯完全挡住了美人的身姿。
武大瞧不到丝毫,便努力踮起了脚尖,谁知他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会,却突觉身侧一道目光,狠狠地投射在了自个身上,极其不善。
这武将最是机敏,武大当即一偏头,就看到木桌边上的丫鬟手中拿着托盘,没好气地看着自己。
小丫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极大,乌溜溜的,看着自己,却满脸嫌弃。
武大知道自己唐突了,赶紧收回目光,挠着后脑勺憨憨一笑。
而这片刻,他也才发现将军就和那女子一直站在屋门口,谁也没再开口,二人就这样干站着。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虽看不清女子模样,但却很明显看到将军整个背脊都紧紧地绷着。
看着好似很紧张。
紧张……?
将军战场上被敌军逼入死境都一派从容,而今对着一小女子居然紧张了?
武大嘴角抽了抽,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对门外女子的身份刹时也更是好奇。
杏儿很快把早膳一一摆上桌子,而后走回门口,霍衍察觉,便让了开来,让杏儿步出。
姜慕姻原本还想问这位侠士乃何许人也,为何认得她,但无奈此人瞧着……竟是都不曾想请她进屋,还愣是把她堵在门口……
眼下杏儿既已把早膳都摆置妥当出来了,二人也断然没有再留在别人屋前迟迟不走之理,姜慕姻想着,便要告辞了。
谁知刚想开口,却听得男子突然道:“姑娘可要进屋一坐?”
声音似还有些急。
“……”
屋内的武大瞧得心中百感交集。
难为他家将军总算想起把人请进屋中,不过瞧着人家都要告辞离开了。
武大看着霍衍再度绷直了的后背,摇了摇头,估计这美人是留不住咯……
但出乎意料的,女子居然领着婢女进屋了。
武大有些惊讶,而女子进屋后,瞧见他倒是礼貌地与他微微一颔首。
目光对视间,武大只觉这少女周身清丽秀雅,容姿绝俗,面纱之上双眸仿佛映着琉璃浮华,神色间却隐着几许高贵自持,叫人不敢过多逼视。
他竟看得愣了神,心中莫名浮现了“美若天仙”四个字。
“武大!”
男人猛然的一声低喝,把武大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
他急忙收回目光,正要上前询问将军有何吩咐,却已然听得霍衍沉声开口,命他去奉茶上来。
武大赶紧应“是”,一溜烟似的退出屋中。
禅房内一室静默,香炉在一旁高架上的一尊佛像旁静静燃着。
姜慕姻默不作声瞧着,只觉得这寺中禅房内布局倒是颇一致。
杏儿候在姜慕姻身后,虽俯首垂眸,心中却不觉悱恻,这男子既请人进屋一坐,却又不开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要她家小姐主动热络气氛?
正想着,就听得男子终于开了口。
“姑娘,为何独自一人住在这寒山寺?”霍衍问。
姜慕姻抬起眼眸,浅笑应道:“因着家中父亲病重在榻,恰好听闻有一神医,医术颇高,隐居在这寒山寺庙中。奈何神医性情略有几分古怪,不愿上门医治,无奈之下便只能在此求上几日。”
霍衍听罢眉头就紧蹙而起,正要细问这神医是何许人也,竟有这样大的脸面?却见武大已奉了两盏热茶上来。
“姑娘,此乃上好的信阳毛尖,您请。”
武大对这位仙女下凡似的女子颇有好感,且看自家将军显然待她有几分不同,便刻意狗腿了些,赔笑着把茶盏推到姜慕姻跟前。
姜慕姻朝武大浅浅一笑,面纱之上眉眼微弯,纤手接过了武大递过来的茶盏。
她略微低头,轻掀面纱,正欲饮上一口,又听得男子冷声开口。
“你且退下!”声音泛寒,似有不悦。
姜慕姻一顿,一抬头就见着男子拧眉瞪着他的下属,而那下属显然也被他主子吓了一跳,急忙领命退出屋中。
姜慕姻默默把手中茶盏放回桌上,只觉得此人好生怪异,又似有几分阴晴不定。
但因此,心中却又对此人生多出几许好奇。
姜慕姻重新抬起眼眸,打量身侧的男子。男子的面具挡住了他脸庞一大半,余留下刀削似的下颌线和一张时常紧抿的淡紫薄唇。
姜慕姻看着,却更加笃定自己是不识得此人的。
她平日里久居深闺,见过的外男本便不多。但见过的几个,都是当今位高权重的权贵公子,而那些人无一人有此人的凛然气度。
更绝不能似昨夜那般,手刃贼人,杀人夺命竟毫不眨眼。
似察觉到姜慕姻的眸光,霍衍便转过身来,二人视线相触,姜慕姻倒也不避讳。她看着他,不知何时竟对这个举止怪异的陌生男子生了百般好奇,心里跟猫挠似的。
她耐不住了,迎上男子的目光,直接道:“昨夜侠士救命之时,曾唤出慕姻闺名,不知侠士可还记得?”
姜慕姻微微一顿,没等男子开口,又接着道:“敢问侠士可是早些时候便识得慕姻?还是慕姻眼拙没认出侠士?”
女子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目不转睛地凝着自己,杏眸如水,里头眸光灼灼,霍衍看得心下一紧,面具下一张脸竟莫名其妙渐渐腾烧起来。
他没敢多与她再对视下去,低头就拿起茶盏,转过身去,掀开杯盖,慢慢饮着热茶。
这片刻间,霍衍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心中波涌不停的情绪。
男人边饮茶边思量着怎么与姜慕姻道明身份。
他们早些年头虽已见过多面,但……此遭于她而言,也算是二人正式相识。
姜慕姻瞧男子这般模样,更是疑惑不解,她不再言语,却是默不作声地在等他应她。
霍衍斟酌许久,才把茶盏放下,偏过头来,墨黑眼眸对上姜慕姻。
心尖女子如今近在咫尺,男人凝着娇靥半晌,耐不住嘴角还是微微扬起,薄唇轻启。
“姜小姐,其实在下——”
可就在这时,却猛然被人打断!
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砰砰砰”敲门和焦急的声音!
“大小姐您在里头吗?大事不好了,您快开门!”
姜慕姻柳眉蹙起,与霍衍道了一声,“抱歉,下人失礼了。”
霍衍酝酿许久刚说了半句,突然被打断,也是有些微僵,但很快淡笑无碍。
姜慕姻这才让杏儿去把门开了。
门一开,就见一小厮小跑进来,一脸急色跪在姜慕姻跟前,急急道:“大小姐,神医今早不见您去给他送早点,现下气得就要收拾包袱离开寒山寺了!”
姜慕姻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霍衍蹙眉,也跟着站起。
“可有人拦着?”姜慕姻走上前几步,看着小厮问。
小厮赶忙道:“双全正在那边拦着劝着神医,但眼瞧着就要拦不住了。大小姐还是赶紧亲自过去瞧瞧——”
姜慕姻心下着急,这神医神出鬼没的,先前寻得他隐居在这寒山寺中已是颇为不易,如今若是再让他溜了,再花上些时日寻人,病榻上的父亲恐要真的撑不住了。
她想着,抓着锦帕的手不自觉便紧了紧,回过头来,对上霍衍便道:“侠士,今日是慕姻失礼,慕姻恐得先行告辞。”
姜慕姻其实一直是个生性较为淡漠之人,喜怒一向不易外露,为人偏冷。但单单这两日,她便在霍衍跟前,露出了恐惧、震惊、慌张、焦急等多种复杂情绪。
但却让这冷若冰霜的清冷美人瞧着委实生动不少。
眼瞧霍衍颔首,姜慕姻心急,便也再顾忌不到其他,就要随小厮步出禅房。
谁知刚要踏出屋门,身后便传来男子的声音。
“姜小姐——”
姜慕姻顿住,回过头来,就看着男人一袭白衣,大步朝自己走来。
面具下眸光坚定异常。
“在下与你一同前去。”
姜慕姻一愣,“你去作甚?”
霍衍走到女子跟前,眼眸微抬,看着她,淡淡一笑:“陪你去拦下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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