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上回粥铺里,霍衍会那样直接与她说出那番话是姜慕姻始料未及的。
平生偶然得一男子如此表白心意,她心中登时慌乱得没了章法,更是不知如何回应。
正当她六神无主之际,杏儿刚好就上来了,打破了一室微妙的气氛,成功解救了她。
……于是姜慕姻当即拉着杏儿就溜之大吉了。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遇到霍衍。
彼时身后那道目光灼热异常,姜慕姻后背像被盯得要着火一般,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急急忙忙就拉着杏儿逃似的上了马车。
车夫愣了下,又听里头女子很快一声:“回府。”
车夫便只好赶紧也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
宫门口处,看着再一次落荒而逃的女子,霍衍脚步顿住,眉宇微沉,眸光暗了又暗。
她向来矜持有度,举止得体,却在他与她表明心意之后,三番两次慌乱不已地避开了他……
前头马车已消失在尽头,左将军褚沧昂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男人。
男子面上神色不明,瞧不出喜怒,半截人兽面具依旧寒光骇人。
可眼下瞧着,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个铁血大将整个人好似正被一大片阴影笼罩着,低落不已。
褚沧昂默了默,突然想起几日前,家中媳妇去了一趟丞相夫人的寿宴后回来与他说的一番话。
说是辅国大将军一听国公府大小姐生母遗物掉了,无人能拾,不顾还在丞相夫人的寿宴上,当即发了怒。
又当着众人的面就跳进荷花池亲自为大小姐捡起了荷包。而二人之后虽无出格之举,甚至一句话没多说,但……很明显大将军是对姜大小姐有意的吧!
又想起,好似昨日还是前日,国公府城郊施粥,难民一时涌入太多,险些发生了动乱,幸好是霍衍帅府中亲卫及时赶到……
也幸得去的人是这位大将军,不然别人一时间都还调不来这么多侍卫。
但姜国公和辅国大将军根本从未有过来往。
霍衍居然能去的那么及时?
也是很微妙。
而刚刚一向落落大方的姜大小姐见到霍衍之后,竟又当着众人的面落荒而逃。
仓皇失措的模样活像……秋山猎场被人狙击的小白兔。
……
总总迹象叫褚沧昂忍不住微眯了一下眼,心中已然十分笃定霍衍是对这位京中一贯享有盛名的冰山美人也动了心,恐还已经耐不住向美人表露了心迹。
思及此,褚沧昂不禁勾唇笑了一下。
也是,武将在这种事上向来不会有什么耐性。
只不过……
虽说依着霍衍如今的权势,真想要个女子,也不是难事。可偏偏……褚沧昂看着身旁的男子,皱了皱眉。
姜大小姐这位国公府上的掌上明珠,估计还真不是强取豪夺,权势相逼就能成事的。
搞不好病榻上的国公爷可是会重新提刀杀进皇宫去的……
察觉到褚沧昂越发一言难尽起来的目光,霍衍往马匹走去的步子顿住,回过头。
“左将军不走?”
褚沧昂回过神来,见霍衍面色不愉,也不敢多言,忙堆笑道:“走走走”,随即赶紧大步上前,走到马前,翻身上马。
几名亲卫随之一并上了马,一扬马鞭,马蹄声骤响,一行武将疾驰而去。
……
*
漪澜宫内。
汉玉白的石柱卧地,水晶珠帘折射着日光,轻轻晃动。
屋内,上好的沉水香在紫铜鎏金炉里慢慢燃着,一室熏香袅袅。
萧贵妃倚在琉璃软塌上,素手微抬,细细打量着自己新染的鲜红蔻丹。
边上一宫女轻摇团扇,替贵妃扇风,一宫女手呈托盘,盘内放着一白玉盏,静静地候着。
这时一粉衣宫女推门而进,步入屋中,行至软塌前,缓缓屈膝跪下,轻道了声:“娘娘,德全公公已把四皇子请来,估计就快到咱漪澜宫了,姜小姐也已自行出宫回府去了。”
“嗯。”贵妃应了声,从榻上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却依旧觉得周身燥热不已,连带着心头都闷得慌。
瞥了一眼身后摇扇的小宫女,干脆自己把团扇夺了过来,自个扇了起来。
粉衣宫女瞧见主子这般,便俯身下去,轻轻替贵妃捶起了腿,柔声劝道:“娘娘,您也别太过忧虑。太后虽有意撮合四皇子和姜小姐,可您怎么说也是四皇子的生母,又是贵妃,四皇子若选皇子妃,您自然也是说得上话的。”
“话虽如此。”
贵妃拧了下眉心,看着贴身宫女,忧虑道:“可……元泓这孩子瞧着是一颗心都在姜慕姻身上,被迷得魂不守舍的。本宫先前想劝他思量思量旁的小姐,他愣是一句话听不进去……”
“娘娘,给四皇子属意的是哪家小姐?”宫女小心翼翼地问。
贵妃摇着团扇,不紧不慢道:“本宫瞧着兵部尚书之女,那位蓉三小姐就极好,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且乃本宫妹妹所出,若能与元泓结为夫妻,可不是亲上加亲?”
宫女忙笑着应是,但脑中晃过蓉三小姐的模样,又不自觉与姜慕姻比较一番,思量下来,只觉得难怪四皇子一句话都听不下去。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四皇子怎肯?
“哎——”
贵妃可能也想到了,于是耐不住又叹了口气。
宫女不敢胡言乱语,默默低头替贵妃捶腿。
而这时,外头就传来了太监的禀告声,说四皇子求见——
萧贵妃当即起身,脸上愁容顷刻间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
元泓踏进屋中,便见母妃领着宫女朝自己走来,一脸悦色,哪有一点是有急事的模样。
他蹙了下眉,却还是弯腰行礼,但很快便被萧贵妃拉起。
“皇儿,快让母妃瞧瞧——”
元泓被人拉到紫檀圆桌旁坐下,见母妃在张罗着命宫人传午膳,无奈笑笑:“母妃,您那么急让张德全叫儿臣过来漪澜宫,就为了让儿臣来用午膳?”
萧贵妃笑笑,看着自个这个唯一的儿子,叹道:“怎么?如今大了,让你来陪母妃用膳,都不愿了?”
一道道精致的膳食很快被宫人摆上桌,宫女捧着毛巾器皿,呈着水到边上伺候。
元泓净了手,才道:“陪母妃用膳自然是儿臣该做的。可昨日午膳儿臣不才在漪澜宫用过?且今日慕姻难得进宫一趟,儿臣本想陪她回府的。”
贵妃听得胸口一阵气闷,却还是强撑着笑脸,边夹菜到元泓碗里,边缓声道:“你一皇子,哪有陪她出宫回府之理?”
元泓一愣,虽也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但却还是笑着应了句:“先前不是姜国公昏倒于榻,听闻近日刚醒来,儿臣本来也想着去瞧上国公一眼。”
“哎……”萧贵妃听得午膳都快用不下了。
元泓看着萧贵妃叹了口气,又把玉筷置于桌上,便也放下碗筷,出声问了句:“母妃这是怎么了?”
萧贵妃摇了摇头,扬手让宫人都退下,才又转过身来,对着儿子,叹气道:“你说你,怎的现下又和国公府走得那么近?”
元泓微愣,不解道:“不过是去看看国公罢了。”
“可你瞧着近来可有谁还专程去国公府看姜国公的?”
萧贵妃看着自己还迷糊着的儿子,拧了下眉,又道:“旁人不说,你便看看你前头那三个皇兄,哪一个还与国公府有来往的?且姜慕姻是美,可你那三个皇兄又有哪个想着娶她做自己皇妃的?”
元泓听得一愣一愣的,却又笑道:“那岂不正好,皇兄们对慕姻没心思,才省得儿臣还得去他们争。”
萧贵妃脑袋隐隐作痛,不理解自己那样精明,怎就生出个如此……不知该说佛系还是榆木脑袋的孩子。
对皇位不争不抢就算了,连带着皇上趁姜国公病倒之际,免了国公的职,摆明着有意打压姜国公的权势,国公府早已今时不同往日都看不出来。
而太后也已年迈,前朝之事不再搭理,都放手交给了天子。若是有朝一日,太后殁了,今后国公府估计也就只能指着这一爵位世袭的虚荣。
没实权,没兵马,在朝野京中又算得了什么。
指不定新帝登基,宫里换了天,哪天也就……
“罢了罢了,用膳吧。”
萧贵妃扯了一个笑,疲惫地重新拿起玉筷。
元泓却似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下,看着萧贵妃,问道:“母妃,可是不喜欢慕姻?”
“倒也不是。”贵妃叹了口气,那孩子的确品性极佳,京中少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她,且又还那般貌美,她这儿子喜欢她,也不是没个道理。
萧贵妃端起茶盏,悠悠饮了一口茶,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转身看向元泓,道:“你是不是非娶姜慕姻不可?”
元泓笑着含下了首:“儿臣倾慕慕姻已久,母亲也不是不知。”
“那便娶了她,立为侧妃。”
元泓愣了一下,看着萧贵妃,揣度母妃是不是在开玩笑。
又很快听得萧贵妃出声道:“你乃皇子,正妃之位必得是给个家中府邸在京中有权有势,日后有益于你在朝野发展的女子。”
看着元泓很快就要争辩起来,萧贵妃蹙了下眉,打断了他:“你且听母妃说完。母妃先前给你属意的蓉姑娘,兵部尚书府中的三小姐,虽不及姜慕姻貌美,但六部中唯兵部最盛,凡日后这天怎么变,都少不了那位尚书大人。娶了那位蓉三小姐,你日后王爷之位才坐得稳当。”
“而你心仪的女子虽不是正皇子妃,可也是你的人。再说,你若最后连个王爷都当不上,失了势,还想着让那位娇贵的大小姐与你一并吃苦?”
元泓原想反驳,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母妃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哪舍得姜慕姻与他一并吃苦,且侧妃一位虽多少有些委屈了她,可届时他多宠她些,定然也是一样的。
萧贵妃看元泓若有所思却没再争辩的模样,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心里突然宽慰不少。
但瞧儿子紧皱眉头的模样,也有些心疼,便又笑着宽慰了几句:“哎,先别想太多了,此事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啊,就先听母妃一句劝,试着和蓉三小姐姐接触下,别成日里想着姜慕姻。若是实在不成,再娶那姜慕姻也不是不行。”
元泓默了半晌,盯着一桌精致的膳食,却是没有再拒绝也没有应承萧贵妃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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