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啊。”景尚瑜语调缓慢却坚定, 对上宁珩的视线时还对他柔和地笑笑, “在没有武器可以制衡前, 还是尽量不要放任它进化。能自己解决就不要依赖外力比较好。”
曙光小队休息的地方是普通民居,对于灰灰来说稍显仄逼了。它弓腰低头站在墙角,两手下垂,虽然看起来温顺, 然而森寒刀刃时不时从众人眼前晃过,根本没办法放松。
宁珩也没办法,放出去怕它吸收多了鬼金, 进化到无法人类应付的地步, 留下来它就死活要跟在“哥哥”身边。
平时虽然保持远离其他人,但如今开会讨论, 只好大家都忍一忍。
得到了和预料不同的答案, 宁珩再也不想多看沈充一眼。
最后还是决定等侦察兵回来再说。
为了让队友们安心睡觉,宁珩带着灰灰和明明去了街对面另一栋居民楼。
原本想要直接进游戏,谁知他前脚走进一楼大厅,后脚沈充就跟上来,苦笑着跟他解释说:“怪我怪我,居然忘记最要紧的事了,他现在还是旧种,思维模式当然还是偏向旧种的。不过,你也别急着否定我,毕竟侦察的人明天才会回来。”
宁珩停下脚步,他留意到沈充自然而然地用旧种来形容人类, 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既然沈充愿意说,他就多听听。说得越多,暴露越多,他才更容易判断沈充的意图,以及,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相。
他先在二楼找了间能住人的屋子,给明明倒了碗狗粮,让灰灰去睡觉,之后才单独跟沈充面对面坐着,追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假设你说的是真相,那他为什么会变成新种?”
“新人类。”沈充更正。
宁珩不买账:“既然旧人类叫旧种,那新人类叫新种不是很正常?”
沈充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只好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曙光后来脱离长生独立,还建了自己的基地,但没维持几年就因为缺粮垮掉了,后来带着剩下的百来人到处抢劫……你别生气,这不算什么坏事,毕竟是为了生存……”
宁珩默不作声磨着后槽牙,他们当初是因为无法认同伊登堡的做法,以及为了自保,才专门和伊登堡下属势力为敌。而其他很多城市,像郁江、长青、无忧庄,甚至首都,其实都是认可他们的。
沈充继续说:“后来你们就销声匿迹了,据说在绿岭附近遇到超五星级异兽,连景尚瑜也死了。谁知道过了几年,那个皇帝就冒出来了。”
所以那次景尚瑜没死?而是像灰灰那样,无意中进入熔炉,成为种子,然后运气好到逆天,被“孕育”出来,成了异种生物,而且还保留着智商?
宁珩心情复杂。
总觉得死得好亏,错过了很多事。
他下意识地说:“所以……要阻止他。”
沈充委婉地劝道:“虽然现在走向完全不同,但,就怕历史拥有惯性,哪怕细节变化,但关键事件都会发生——一旦到了那一步,我们的世界就无法挽回了。毕竟对付新人类……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能对付的手段。最好是在这之前就釜底抽薪。”
宁珩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提前解决掉?怎么解决?杀掉?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沈充皱了皱眉,暗暗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总觉得这小孩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宁珩以前总是很温和的,是那种被教育得很好、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哪怕跟人起冲突,也从来没表现出过现在这样的尖刺。
大概在绝境里生存久了,才会变成这样吧。
沈充叹着气说:“宁珩,你别把我当坏人,我也只是……太害怕会变成那样了。”
宁珩心里冷笑: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不过表面上还是和气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其实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对他说的。”
沈充用一种“难道你脑子才有问题”的眼神看着他。
宁珩在背包里摸啊摸,掏出一瓶太妃糖来,剥开糖纸自己吃一颗,又请沈充吃。
这批太妃糖不是当初小琳给的,而是哥顿鼓捣出来的。他拖着沃利和旺师傅帮忙,用鲜奶自制奶油和黄油。
然后熬焦糖、添加奶油跟黄油跟盐,做出了口味醇厚的太妃糖,外面裹上薄薄一层混合玉米淀粉的糖霜,包上糖纸。
手工到底费事,所以目前产量挺少,算是高价奢侈品,哥顿没打算出售。宁珩则拿了试制品出来送人,顺带自己也留点当零食。
沈充心情复杂地吃糖,又想起当年来。
上辈子是一年多以后了,杭文才拿出一些糖果来,说是多么艰难才得到的。他为了哄杭文开心多搞点这类珍稀物资跟那些掌权者交易,在床上不知道多卖力。
如今回忆起来,沈充觉得自己真便宜啊。
宁珩越不把这些小玩意当回事,就越显得杭文鸡贼。
吃着醇香甜蜜的太妃糖,宁珩才算心情好起来,说道:“沈充,就这么决定了,全都告诉阿瑜吧。”
沈充差点被糖噎住。
策略计划都不讲,没事就打直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宁珩继续说道:“我相信他,如果有得选,他肯定不会选择搞什么新人类帝国消灭旧人类的。现在早点告诉他,以后有什么问题了大家一起联手对付,总比藏着掖着带来误会好。”
他剥了第二颗糖,热切地注视沈充:“就这样吧,这是最好的办法。”
沈充正努力想理由劝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宁珩立刻紧张起来,并且发现蹲在墙角的灰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捏了把冷汗,急忙冲出门去,第二声尖叫再次响起,是楼下传来的。
之后循着声音找到目标,银灰色的人形怪物半蹲在一楼大厅角落里,左右手变成的两把尖刀一左一右捅进墙壁里,将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女人困在中间。
如果不是因为武器太锋利,看上去倒像是壁咚。
女人又发出了第三声尖叫,她怀里的小孩也跟着大哭起来。
宁珩冷静地出声:“别叫了,灰灰不会杀你的。它要真动手,你早就凉了,哪儿还有机会叫,小心引来别的……”
他话没说完,大厅的玻璃门突然被咣一声撞得粉碎,银青色的阴影冲了进来,在所有人都还没看清楚时,裂帛般的切割声成串响起,接着是重物落地声。
等到看清的时候,灰灰正慢吞吞捡起一块足有人头大的金属块往胸腹露出的孔洞里塞。
大厅满地垃圾中则散落着大大小小上百个青色带银斑的金属块,只能勉强从半只爪子、头部带着的喙判断出原本诡异的长相。
宁珩捡起块沉甸甸的金属,银色部分特别多,抬头就看见灰灰眼巴巴盯着,银光闪闪的眼珠子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像明明想吃零食时那种湿润的眼神。
他狠狠心:“别想了,这块不给你。”
灰灰只好去捡其它金属块。
女人则趁机想带着孩子离开,才一动眼前就横过银光,尖刀刺进墙壁,她这次还想尖叫,硬生生止住了,只是用不甘心和愤怒的目光瞪着那个怪物。
小孩却不管这么多,哇哇哇大哭起来。
灰灰转过头,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宁珩,似乎在请他帮忙。
宁珩慢慢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对女人说:“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个……这个叫灰灰,也不会伤害你。”
女人突然往灰灰怀里撞去,一边推开怀里的小男孩,尖声叫着:“小光,快跑!快跑!”
叫做小光的孩子边哭边听话地往大厅外面跑,宁珩急忙追上去抱住那孩子。
小光也啊啊地又哭又叫,使劲在宁珩怀里蹬着腿,踢了他好几下,疼得宁珩直抽气。
女人撞上来时灰灰急忙后退,然而它身上突起如盔甲的金属边缘还是在女人全身留下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她摆脱了灰灰就冲向宁珩。
宁珩抱着小光下意识就逃跑,女人疯了一样扑上来,宁珩又灵巧地躲开了,一边大喊:“沈充帮忙啊!”
沈充叹口气,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只好上前去抓住女人的手,反而被女人反手左右开弓抽了两耳光,随后母老虎似地再次扑向宁珩。
宁珩只得继续说:“你冷静点听我说……现在别跑万一激怒……”
小光尖声喊:“妈妈!哇啊啊啊啊妈妈!!”
女人怒吼:“把小光还给我!”
一通鸡飞狗跳。
宁珩抱着个用尽吃奶力气挣扎的小孩,没躲几次就被女人追上了,女人扑上来,做出要对他又抓又打的凶狠攻击姿势。宁珩吓一跳,但下一秒钟有人从旁边冲上来,抓住女人的手腕,利落地一拧,将她两只手都反剪到了身后。
钳制得相当牢靠,无论她怎么挣扎或者往后仰头试图撞都没有用。
宁珩却心里发冷,突然怒吼了声:“灰灰!!住手!”
他太激动喊得都破音了,银灰的影子立刻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令人头发麻的刀尖距离女人身后的青年面门不足一厘米。
是景尚瑜。
这一声将所有人都吓住了,一直围着人类看热闹的明明都吓得整个狗趴到地上,小光和他妈妈也停止了挣扎。
宁珩扔下小孩,弯腰捡起之前被他扔地上的金属块,狠狠砸在灰灰身上,发出清脆的铛一声脆响:“给我滚!滚!!”
灰灰后退了两步,银色眼珠里泛起茫然又委屈的神色,宁珩则随手捡起地上所有能用的东西:砖块、钢筋条、变了色的泡沫塑料……拼命往灰灰身上砸,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灰灰默默地抬手交叉在脸跟前,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往后退缩,最终退出了大门。
宁珩又吼了声:“给我滚!下次再见面我绝对杀了你!”
灰灰站在门外,垂着手,看着宁珩,发出了细微的哼哼声,就好像明明在特别伤心委屈时哼哼唧唧的声音一样。
自从第一次见面叫宁珩哥哥之后,它好像就丧失了语言能力,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类。
宁珩冷漠地看着它,虽然它攻击力强到可怕,但宁珩要杀死它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需要一次拍照就可以了。
而他此刻满心都被后怕和愤怒所充斥,就在他下定决心使用平板,抬起手刚刚触碰到脖子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景尚瑜的手臂环绕在他肩头,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平稳,嘴唇就在他耳朵边散发着热气,依然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没事了,没事了,宁珩,冷静点。”景尚瑜用低沉而柔软的声音说,像是在安抚饱受惊吓的小动物似的。
宁珩想说我现在很冷静,谁知才一开口,声音抖得厉害,嗓子像是被掐住似的紧缩,“我……”
不仅声音,他手脚也抖得厉害。
景尚瑜叹口气,弯腰抄起宁珩腿弯,抱小孩似的带上了楼,这之前他扫了眼大厅里的一男一女一小孩,说道:“回头再说吧。”
沈充交叉双臂,若有所思看着两个人上楼。
宁珩的反应很奇怪,那种过分的紧张与愤怒,怎么看都太强烈了,像是有人要将他得而复失的东西再次夺走一样。就好像……他曾经见过景尚瑜死在自己眼前似的。
灰灰也被吓到了,一直默默地站在大门口,虽然看见宁珩上楼时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却又怯懦地退回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了。也不知道算罚站还是站岗。
也因此,那女人抱着小孩不敢出门,过了一会儿也默默跟上楼去。
只有明明无忧无虑,摇着尾巴跟着两个主人一起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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