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开过最外围的废墟后, 景尚瑜就让Sa在路边。
Sa太放心, 说道：“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 我还是把你们送到柳树街口吧。”
景尚瑜笑笑：“不用，放心，我们不会趁机跑的，还等着参加音乐节呢。”
Sa笑起来：“不不, 我不是担心这个……旧城区乱得很，穿得体体面面走在路上，容易被打劫……”
然而两位小少爷完全没拿他的警告当回事, 问清楚方向就粗心大意地出发了。
Sa着两人背影, 无奈地皱皱眉，拿起车载的无线通话器说道：“目标步行前往柳树街口方向, 交给你们了。”
宁珩下车后就觉得不太舒服。
有一种仿佛空气突然降温的错觉, 非常轻微的毛骨悚然感滑过后背。
他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他们位于岭城中心的一处古庙景点，原本是一片喷泉广场的地方，每个喷泉都做成古代有名石像的样子，獬豸啊麒麟啊貔貅之类，但现在全都倒塌的倒塌、开裂的开裂，褐色的祥瑞麒麟跟一堆半变异褐色铁皮鬼尸体堆积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更像非人类。
这片广场西面有片湖，距离他们所在处不足两百米距离，湖面跟岸边都是一片死寂，完全看不见活物的存在。
空旷广场上只有远处一个灰扑扑的人影，看行动轨迹也是远远避开了那个湖。
景尚瑜的视线就望向那片湖水, 极目之处水天相接，呈现出褪色般的死气沉沉。
“也许……跟那片湖有关？”他不确定地说，一边拦在湖水跟宁珩之间，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总觉得这么做心里会踏实点。
水底或许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即使有，也在岭城护卫队可以对付的能力范围内。否则的话，就算他们不在乎旧城区居民的死活，新城区也不可能放任危险生物在十几公里外虎视眈眈。
所以他们也只是避开了湖泊，朝着柳树街口走去。
即使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也可以看见开阔的广场尽头，柳树街口位置，有座极其高大的人物雕像。
那是个通体红棕色的矿工雕像，戴着安全帽，虽然风吹日晒使得表面陈旧，手里的矿镐也已经从柄中间断裂，不知去向，但总体来说要比喷泉广场的动物雕像完整多了。
两个人加快步伐走向雕像，却看见广场上唯一的那个灰扑扑人影急速接近。
宁珩看得清楚，那是个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风衣，头发乱糟糟、脸也沾满污泥的女人。身形瘦小得像个孩子，年纪也很大了。
尽管如此，他当然也不会放松警惕，只是停下来等着她靠近。
那个女人大约五十出头，花白头发像一蓬杂草，瘦得脱了形，跑过来时宁珩甚至担心了好几次她会摔倒。
好在她总算平平安安地靠近了，用一种充满了渴望又胆怯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宁珩有点不知所措，扭头看景尚瑜。
景尚瑜就开口问：“阿姨，您找我们有事？”
那女人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亮了几分，连连点头，用沙哑的声音问：“你们……你们是从新区来的吧？有没有见过小香？”
不等景尚瑜再问，她就继续说道：“小香……小香说，去找人给她爸治病。我不让她去的，可她非要去……你们有没有人见过她？她还好吗？”
她越说越激动，捂着脸哭了起来：“女儿啊……我的乖女……她走了好久了，我到处找她、到处找……”
景尚瑜说道：“阿姨，你先别哭，你女儿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跟我说说，回头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女人一边喃喃地问“真的吗？”一边已经慌张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被装在密封袋里，保护得很好，尽管如此，也依然因为长时间携带而显得破旧。
不过那也不妨碍宁珩一眼认出来，照片上那个衣着朴素，却搂着妈妈脖子笑得明艳灿烂的女孩子，就是昨晚酒会上出洋相，被香槟塔砸中的那个。
宁珩看着那位阿姨怯懦又满含期待的表情，发黑的手指抓着照片一角，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她小声说：“她叫萧小香，十九岁了，她很漂亮的……”
宁珩看了眼景尚瑜，迟疑了下，说道：“萧小香是吧，我们一定帮你找到她，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
景尚瑜也看出他神色不对，但没有多说。
女人开心地连声道谢，捏着拳头，身体也下意识有些佝偻，姿势显得非常卑微和胆怯，宁珩留意到她衣袖下露出的粗糙皮肤上有着明显的淤青。
——不过，这年头的幸存者天天被金属兽追着咬，不带点伤反而不正常。
女人接着说：“就……就告诉她，不用太牵挂爸妈，她自己先过好了，再……再考虑爸爸的病。”
宁珩想着萧小香被潘小荣呼来喝去的样子，再看到她妈妈的这幅模样，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他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口，而是满口答应着，“要不这样，阿姨你写封信，我帮你带给她，她有什么回信，我也帮她带给你。”
女人大概是过于激动，一时间不知所措地揉着风衣肮脏的下摆，“啊，写信好，写信好……”她在兜里摸了半天，还是宁珩在随身背包里找出纸和笔，又很随意似的夹了个贴纸包一起递给她。
然后她跑去旁边突出的石柱上蹲着写信，而景尚瑜则抬起头，看向正从柳树街口雕像方向激动跑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短发姑娘一身黑色登山装，张开双手，发出欢呼声冲了过来，“阿瑜！真的是你！哇阿瑜！！”
正是除魔小队的队长杜静静。
景尚瑜急忙后退两步躲到宁珩背后：“静静！冷静冷静！男女授受不亲！”
杜静静恨恨停下脚步，一秒钟从花痴状态切换回高冷御姐状态，“就你们两个吗？曙光其他人呢？”
景尚瑜笑着搂住宁珩的肩膀，得意洋洋地宣布：“怎么可能让那群家伙跟着当电灯泡，我跟小珩是出来度蜜月的。”
除魔小队七个成员，私下里被叫做七仙女的姑娘们集体化作了石雕。
那之后好长时间，气氛都非常沉重。
宁珩顿时觉得压力巨大，连刚下车感受到的那股如芒在背的不安感都没了，只剩下怨念缠身。他现在的处境，简直像是和国民偶像公开恋情的素人被丢进粉丝群里，那叫个群敌环伺、步步惊心。
不过，考虑到存在可能性极高的、来自云凯闻的监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维持这个谎言。
好在除魔小队的姑娘们虽然心怀着“偶像居然结婚了，而且对象还不是我”的愤怒，却依然可以冷静地处理问题。
顺带还帮忙将萧小香的妈妈、那个姓王的阿姨送回了家。
并且核实了王阿姨的话。
萧小香的父亲得了重病，全身疼痛，外城区医院毁了，只有些江湖医生跟没毕业的医学生勉强帮居民们治疗，对于这种疑难杂症一筹莫展。
所以萧小香就托了人，想办法进新城区去给父亲找医生。
萧建伟一家没钱又没权，否则也不会困在旧城区。萧小香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美色了。
杜静静一边带他们去柳树街的落脚点，一边说着八卦。她说这一切时语调平静，仿佛那也只是萧小香做出的寻常选择而已。
宁珩反而有点欣赏她的态度了。
天灾来临，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为了挣扎求生而做出的交易，并且没有伤害到别人，那么旁人就没有立场去指责。
宁珩问：“萧小香走了多久了？”
杜静静说道：“听说快一年了。”
宁珩跟景尚瑜对视一眼，景尚瑜也忍不住皱眉问：“就一直没再找别的医生看看？”
杜静静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突然哦了声，“忘记说了，她爸爸半年前就死了，王阿姨死活不肯接受现实，放在家里好长时间，听说尸体拖去火化时都干成木乃伊了。那之后王阿姨……”她伸出纤长食指，点点自己的头，“这儿就一直不大好，家里也没别人，要不也不会一个人住柳树街了。”
即使是旧城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好的那些当然搬去了新城区，普通人里最好的则群居在菜市口周围，那里是旧城区护卫队驻扎地，相对来说安全许多。
最差的才会留在柳树街，虽然说柳树街小区有高墙保护，但距离玄龄湖很近，曾经发生过湖中怪物爬出来袭击幸存者的事。
如今主要是外地来的冒险小分队的落脚点，另外则住着不少靠为他们提供服务为生的本地居民，虽然充斥着失足男女、小偷骗子，但也算有个小小的聚居点的样子了。
柳树街非常旧，道路崎岖、破烂不堪，像是几十年前的老街区，连人行道地砖都凹凸不平，砖缝里藏着污水，整个街道散发着陈腐的臭气。
从街口到除魔小队落脚的小旅馆，短短两百米路程，景尚瑜和宁珩就联手捉到六个小偷，除魔小队的姑娘们则帮他们赶走了十个以上前来拉生意的失足男女。
小偷们全都是些半大小孩，被捉到就立马挣脱逃跑了，也没人真的打算去追。
倒是被阻了生意的失足男女们站在狭窄的街道两边骂骂咧咧，十分不满。
宁珩和景尚瑜被七个姑娘包围保护着，瑟瑟发抖，弱小无助又可怜地进了小旅馆。顺带还被教育：下次再来这种地方记得换衣服，别穿得跟准备上T台的国际男模似的，还是情侣衫。
穿着从长生市废弃超市里捡来的黑T恤黑夹克的“男模”虚心受教。
九个人谈了半小时话，之后杜静静陪着宁珩和景尚瑜逛了逛柳树街区，两人就告辞了。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令人生疑的地方。
而他们访问过的柳树街，经过后续几天的观察，也没有什么变化。
两天之后，音乐节终于盛大开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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