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医院休息的五天里,温妮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她见到许许多多从前不甚熟悉的人寄来的礼物,也在反反复复的失望里盼不来一些人的问候。她在莉莉的眼泪里懂得了羞愧;在姬儿的怒火里感到被保护;玛丽和苏菲的碎碎叨叨令她感到温暖;潘多拉脸颊上的伤痕让她知道,她值得别人为之一战。她的床头每天都摆满了彼得拿来的美味零食和饮料,哪怕其中大部分都被庞弗雷夫人禁止食用;她的膝上总是摆着一本有趣的黑魔法防御故事书,莱姆斯每天要问她三次好看不好看。除此之外,她收到过多卡斯·梅多思的花,马琳·麦金农的康复贺卡,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艾丽斯·帕斯菲兰思的一大堆巧克力蛙……甚至还有一张署名为“R.G”的祝福便笺,便笺上画着一颗在红圈里闪闪发光的高布石弹子。
几乎每一个愿意相信她的朋友,都在竭尽所能地让她快乐起来。例如姬儿和詹姆在与斯莱特林的魁地奇决赛中,合力耍了个假动作,打断了击球手艾弗里的一边肩膀。那场比赛格兰芬多赢的极为光彩,在多卡斯拿到金色飞贼前,格兰芬多已经领先了几乎100分。而不到十分钟之后,格兰芬多的魁地奇队员们就抱着奖杯涌进校医院,在庞弗雷夫人暴怒的喊声里要温妮莎摸上一摸。
温妮莎认为自己没有理由不快速地振作起来,而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忘记自己九死一生后了悟的那些道理。对于她来说,或许那些流言蜚语的确重创过她的心,而曾是朋友的那些不信任也的确将她抛入过谷底。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她,只要她自己相信自己,那么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所谓?
何况,自那次濒死时回想起了一段过于清晰的记忆后,她便坚定了一个信念——她相信,多年来一直温柔、善良且坚忍的母亲,绝不是他们捏造的低劣形象。一旦这样说服了自己,在她康复出院后的几天,她也竟能更加坦然地面对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视辱骂为无物。
只可惜没有人目击到海报被贴上的瞬间,自然抓不到散布谣言的幕后黑手;甚至明明知道害温妮莎跌入湖中的罪魁祸首是谁,也因为校董会“临近期末没有惩罚意义”的牵强理由,只是停了穆尔赛伯和艾弗里一周的课(哪怕他们甚至已经结束了普等巫测的考试),顺带扣光了斯莱特林的分数了事。温妮莎醒来时面对的就是朋友们诡异的沉默和眼神里的歉意,但是她在了解处罚结果后并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忿,反而还笑着安慰面色灰败的莉莉:“至少让他们吃了百年来第一个零蛋,对不对?”
然而这个零分的代价太痛。
无论如何,一旦温妮莎表现出了想要重新开始的决心,她这些善解人意的朋友们就都极有眼色地关注起了其他东西。在温妮莎完全康复、从校医院搬回格兰芬多塔的那天,她陆陆续续地收到了近百枝美丽的黄色鸢尾,而每一枝花都来自她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他们装作平常的样子同她讲话,或只是看似随意地路过她。然而鸢尾花从他们的口袋里、头发里、书本里……各种奇怪的地方冒出来,然后神乎其技地以各种理由交在她的手里。
收到这么多鲜花的温妮莎又哭又笑得快要疯掉了,这感情在她最后看到西里斯从口袋里掏出那支花时达到了爆发边缘。她没有接过花朵,而是做了有生以来可能是最勇敢的一件事——她冲上去抱住了西里斯,踮着脚在他耳边说了谢谢,然后才抽走他手里的花蹬蹬地跑开。
那晚温妮莎睡得很熟很熟,连梦都一个没做。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甜熟的一个夜晚,对于那天之后一闭眼就是噩梦的她来说,有多难得。
这一年年终晚会的场景,温妮莎永远都不会忘记。刻意欢呼的格兰芬多,沙漏倒空的斯莱特林,气氛诡异的拉文克劳,低语不休的赫奇帕奇……虽然格兰芬多夺得了魁地奇杯和学院杯的双料冠军,可是她并不能够在同学脸上见到百分之百快乐的笑容,更多的是狂喜后的茫然。斯莱特林长桌上的学生们,向他们投射来的是越来越恶毒的目光。而温妮莎一直注视着斯内普的那一个小团伙,雷古勒斯·布莱克那张和他哥哥极为相似的脸庞也混迹其中。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晚宴,在长桌上出现最后一道甜品焗布丁时,温妮莎听到坐在自己左边的七年级级长——弗兰克·隆巴顿正在安慰送过她康复贺卡的艾丽斯·帕斯菲兰思。“好了,艾丽斯……其实我已经收到了傲罗的录取通知,但我认为还不到时机告诉你。”
“如果不是金斯莱走漏了风声,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艾丽斯红着眼睛问。“弗兰克,那是——那是傲罗,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危险!”
“不过是和食死徒作战罢了,艾丽斯,我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弗兰克温柔地回应道。“正是因为外面很乱,所以我才必须站出来。你也看到了,这混乱已经影响到了霍格沃茨……看看吧,那些人今年都做了什么?在学校内的凌霸麻瓜出身的同学,在学校外的做着满手鲜血的杀人犯……艾丽斯,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你明白吗?”
“我从没有不愿你去做傲罗,你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你至少要和我商量一下!”艾丽斯似乎开始低声啜泣,弗兰克小声安慰她。不知他说了句什么,艾丽斯转过头来对温妮莎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妮莎愣了愣后马上摇摇头:“不,”她看着弗兰克和艾丽斯一模一样的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们很勇敢。”
他们一起笑了,艾丽斯噙着泪花微笑的样子那么迷人。温妮莎在此之前几乎从未和他们说话,最多也只是在休息室里点点头。然而在她从校医院回到格兰芬多塔那一天,他们两个是第一批送给她黄色鸢尾花的人。那时她不明白是为什么,然而她现在明白了。
温妮莎衷心希望他们永远平安快乐。
年末晚会后,大家疲倦地回到休息室内收拾东西,预备明天一早就搭乘霍格沃茨号回去。温妮莎磨磨蹭蹭地收拾着,其实心里却从来没有那样不想回到对角巷过——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卢克,当初为什么抛弃自己和母亲。
如果不是卢克离开了母亲,那么母亲可能也不必身兼数职地为生活奔命;她不必自小就被镇上的孩子欺负,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胖埃文和其他人不会对她们母女不怀好意的诬陷、嘲讽;母亲不会患上脏病,不会缠绵病榻,甚至也不会不到一年就永远地离开了她;而她自己不会被胖埃文虐待,不会成为被别人唾弃、厌恶的“杂种”,也自然不会被人羞辱,甚至被扔下黑湖。
但是这些无解。温妮莎内心清楚的很,她可能永远都无法从卢克那里得到答案。
正在心烦意乱间,艾比从门外走来,她面色奇怪地对温妮莎说,外面有人找她,却怎么也不愿透露找她的人是谁。温妮莎暂且收起了烦恼,穿过休息室钻出了洞口,而门外站着的那个人令她心神一颤,差点在洞口绊倒。
菲丝·罗伯特。
温妮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转身折返,菲丝马上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哀求:“不!温妮莎,求求你,求求你听我解释!”
“松开我。”她说。“现在,立刻。”
“我不!”菲丝的声音里带着重重地哭腔。“如果你不肯听我解释,我今晚就一直站在这儿!”
这与半个月前莉莉和斯内普的情景多么相像啊,温妮莎自嘲地想。她了解菲丝,知道她说到做到。于是温妮莎收回了想要跨回去的脚,轻轻挣开了菲丝的手,像莉莉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说吧。”
这时她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一大圈,连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双眼红肿得像是一对核桃,鼻尖似乎因为频繁擦拭而泛着红光。她似乎是很憔悴的样子,可温妮莎第一次觉得自己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可怜。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菲丝低着头哽咽。“我不该……我不该在别人面前说起你的身世,这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我不想听这个,菲丝。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东西,那么我认为我已经听完了。”温妮莎觉得自己的心肠发冷,一句辩解也听不进去。多么讽刺啊!她曾以为菲丝就是过去的自己,甚至妄想像莉莉拯救她一样来给予菲丝温暖。可是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过去的自己会这样用力地给现在的自己一刀?
温妮莎从未想到。
“不是这样的!”菲丝苦苦哀求。“我是想说——哦,温妮莎……海报上的新闻,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温妮莎心平气和地回答。“那当让不会是你做的,你只是提供了一点‘饭后谈资’而已,我明白的。”
“不,温妮莎,我只是一时说漏了嘴,我真的没有——”菲丝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且只有那一次,我只是和我的朋友提过一句我认识你的母亲,而你没有父亲……只有这一句,我发誓!我那天被艾弗里他们抓住后就失去了意识,一醒来一切都变了!温妮莎,我真的什么都没和他们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温妮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极轻极轻地问:“我还能够再相信你吗?”
菲丝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的衣襟上,没再说话。
菲丝走后几分钟,温妮莎都一直站在楼梯栏杆旁边,来来往往的学生并没有分散她的注意力,活像一座石雕。直到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时,她的表情才有些轻微松动。这个男孩长着天生卷曲的金发和迷人的蓝眼睛,往常脸上总是挂着闪亮、快活到过分的笑容。然而今天他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影子,反而大汗淋漓全无形象地怕上了楼梯,一眼看到温妮莎,脸上就迸发出一种耀眼的神采!
“內亚姆楚!想不到你还在这儿!”他高兴的说。“我是吉德罗·洛哈特,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的鼎鼎大名,也被我完美的金发碧眼吸引了是不是?当然,看在菲丝的面子上,如果你想要我的签名的话——”他似乎注意到了温妮莎冷淡的态度,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截住话头,支吾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其实——其实菲丝是冤枉的,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吗。”温妮莎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更加难过。
“哎,你一定要相信我!”洛哈特拍拍胸脯说道。“因为那天是我亲眼看到艾弗里用魔咒把她打晕了的!”
温妮莎掀了掀眼皮,面不改色地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他们有四个人……”洛哈特十分难得地露出了羞愧的表情。“而我只有一个。”
温妮莎因为这个数字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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