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母亲去世之后,温妮莎从来没有度过过这样愉快的圣诞节假期。她每天都被西里斯拉着在城堡里东游西逛,四处探险。曾经在午夜后被带出休息室,在走廊里四处躲避新来的管理员费尔奇和他的猫咪;也曾经一同从密道溜到了霍格莫德,“被迫”在三把扫帚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他们一起到空荡荡的图书馆写作业,用废旧的算术占卜演草纸折纸飞机对撞;一起教黄油和面包念咒语,然后被它们发出的奇怪叫声逗得笑倒在地毯上;还曾在雪后初晴时和其他留校生到庭院里打雪仗,他们两个人的组合十足默契,打遍全校无敌手——虽然这个全校算上留校的教授也仅有15人。
她从没有过这样恣意放肆的日子,和西里斯在一起的每一天似乎都是新鲜、刺激的。她从来不知道西里斯会故意讲很冷的笑话,而自己能笑得那样大声;不知道西里斯其实有满肚子坏水儿,而自己也有藏在内心深处的恶作剧因子;不知道西里斯的运气不好,总吃到牛肝味儿的比比多味豆,而自己居然喜欢胡椒味儿;不知道西里斯擅长吹吹宝超级泡泡糖的泡泡,而她却对里面加的比利威格虫汁液过敏——当她顶着一张蓝汪汪的脸被西里斯带去找麦格教授时,她看到麦格教授的脸也变了一种颜色。
“你不会加入到布莱克和波特的小团体里吧,内亚姆楚小姐?”麦格教授当时用审度而又忍俊不禁的目光看着她。“费尔奇先生几乎一天向我告状三次——也许你们该停下给洛里斯夫人穿毛衣的试验?”
西里斯坐在一边笑得仰过身子去,而温妮莎的脸变成了紫色——因为给洛里斯夫人穿毛衣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
虽然循规蹈矩的温妮莎,在这十几天的假期里几乎把霍格沃茨的校规挨个打破了一遍,但是她还是从心底由衷地感到快乐,甚至暗暗祈祷这个短暂的冬日假期永远不要有终止的时刻。对于她来说,这段和西里斯独处的时光就像是从他繁忙的生活里偷来的一样,她从一个只能用目光紧紧跟随的小角色,忽然一跃成为了他身边的那个人。这跨度太大,作为现实来说太过虚幻,作为梦来说又太过美好。她每天都把日记写的很长很长,因为要将西里斯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留在笔尖;她给朋友们的信都很短很短,因为要节省下来时间和西里斯游遍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时间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愿景就这样停止,他们最后还是迎来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天西里斯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出任何冒险计划,而是在饭后就一直陷在休息室壁炉旁的扶手椅里烤火,手里一直摆弄着温妮莎在他成人礼和圣诞节送他的新摩托车模型。温妮莎则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翻看一本有关黑魔法防御术防护魔咒的书籍。他们这样子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温妮莎在火边看得眼睛发干。她把西里斯送的银质小鸟书签夹在书里,闭上眼睛抬起头,好好地活动了几下脖子。
再睁眼的时候,正看进西里斯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之中去。他的眼睛里像是一片暗淡的星空,偏又跳跃着一团火。那火像是一个璀璨又炙热的陷阱,吸引着温妮莎为之沉迷甚至奋不顾身。
“看什么,有话想和我说?”西里斯笑着问,摊开手掌用无杖魔法叫手里的摩托车升高了几英寸又落下来。温妮莎的“偷看”被撞破,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别过头去喃喃地说:“没、没什么……”
“是吗。”西里斯收起手里的模型,向后陷进软绵绵的扶手椅之中。他翘起一条腿,手指在木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打:“但是我有话说。”
虽然已经和西里斯疯玩了一个假期,几乎已经忘记在和他说话时提心吊胆,但温妮莎在看到他如此正经地谈话时还是会感到紧张。她稍稍坐正了身子,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双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什、什么事?”她磕磕巴巴地问。“有什么……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吗?”
“帮……”西里斯失笑。“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一叫你就是让你帮忙?”
“因为——”温妮莎稍稍提高了声音,却很快又很没出息地气势全无,声音细若蚊呐:“因为……因为我想帮你做些什么。”
西里斯无声地笑了笑,温妮莎偷偷抬起眼皮看他好看的笑容。“温妮莎,”她看他盯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问着。“你为什么……要去学习阿尼玛格斯呢?”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温妮莎的阿尼玛格斯。自那天清晨,温妮莎一觉醒来发现她居然在西里斯的床上睡到日上三竿,而她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如初、床头柜上摆好了早餐后,她便竭力将那一晚的记忆和着综合三明治一起吞到了肚子里,打算再不去触碰。西里斯也十分默契地一直没有开口再提,以至于温妮莎有几天的时间一直以为那晚的一切都是梦了。
而现在西里斯又提到了这件事。
温妮莎觉得自己的脸颊热得厉害,似乎有蒸气正在头顶盘旋。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西里斯却难得没有打断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瞥着她,仿佛正在很耐心地等待一个答案。
“我……我想做傲罗。”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我听詹金斯先生说,如果会阿尼玛格斯的话,傲罗考试的伪装术一门就能够得一个高分……西里斯,我想、我想做傲罗,和、和你一起……和你在一起。”
这几句话温妮莎说得断断续续,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脸颊上的火焰燃尽了。然而当最后一个单词吐出口之后,她却霎时间解脱了一般感到轻松,心头的热度也褪去不少,甚至连随后的话也说得顺溜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些异想天开,又、又很自私且不自量力。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想……西里斯,我想站在你身边。”
“你有其他的方法,”西里斯把头重新转向壁炉,出神地注视着发出噼啪声的木柴。“你的人体变形术非常好不是吗?你有很多种方法,而且也不必操之过急……温妮莎,你知不知道你那天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一个刚刚进入化形梦境还不到三个月的人,就想直接从梦境中化形。我真不知道是该骂你自负还是夸你有天分,居然叫你做成了……如果麦格知道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怎么说呢?”
“我不会让教授知道的!”温妮莎急急说。“我——我会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的练习,再不会做那样危险的事了!”
“真的吗?”他裂开嘴干笑了一下。“其实你根本不必因为我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比如做傲罗、练习阿尼玛格斯,比如夜游、比如冒险、比如给洛里斯夫人穿毛衣,又或者弄脏费尔奇刚刚擦好的地面……温妮莎,你不适合做这些事情,你适合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看书、做研究,适合做一个文静的好学生,而不是跟着我调皮捣蛋……”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温妮莎觉得心底一片冰冷。“我是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才这么说的吗?”
“恶作剧不是作业,它没有一个标准,全凭你的想法。”西里斯回头,刚刚还有火苗跳动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死寂。“你不适合做傲罗,也不适合恶作剧……温妮莎,你不需要为任何人做不喜欢的事。”
温妮莎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一个单词。她觉得喉咙里涩涩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呀,她很喜欢恶作剧或者冒险……只要是和西里斯在一起做的事,无论是什么都很有趣。
但是她突然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西里斯说的很对,她既不喜欢恶作剧,也不喜欢冒着被费尔奇抓住的危险夜游。她最喜欢的是读书、研究,在暖融融的火炉边烤火。可是她更喜欢和西里斯待在一起,哪怕他们要做的是她不喜欢的事。只要是为了西里斯,她什么都可以做!
“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想那天晚上我捏着你的鳞翅,差点……差点对你下了手的事。虽然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蠢,但事实上我又聪明到哪里去了呢?如果不是当时你的魔力不稳定,又从化形变回了人身,那么现在的我,还能像这样坐在火炉边和你说话吗?”西里斯的声音很轻,几乎就要被木柴燃烧的声音盖过去。“我差点做了第二次杀人凶手,温妮莎……只差了一点。”
“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温妮莎小心翼翼地回答。“而且……而且你不知道那是我,你本来只是想捉一只蝴蝶送给……送给我而已呀。”
“对啊,这就是最好笑的地方。”他转过头来对着温妮莎轻轻地展露了一点笑颜。“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不会!”温妮莎下意识地回答,但很快又想起自己听到那句“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个”时的心酸和委屈,禁不住小声地嘟哝:“但是……但是在知道你要送标本给我之前,还是有点……有点难过……”
这次西里斯笑出了声,可他的灰色眼睛里却满是温妮莎看不清的情感。她有些难为情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很好笑吗?”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西里斯出其不意地问,温妮莎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西里斯!”
“嘿,”西里斯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是真的感觉不出来,更何况詹姆他们一天简直要说上十几次。”他顿了顿,转而十分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听听……听听你的眼中的我。”
温妮莎有几秒钟的语塞,她觉得西里斯值得她喜欢的地方有太多、太多。然而当她从对方的脸上瞥到一闪而过的落寞时,她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西里斯失笑。“我可不是拉文克劳的林奇,换点更通俗易懂的?”
温妮莎垂下了她的眼睑,盯着西里斯的袍子角不动:“我还记得……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时就告诉我要反抗、要改变;后来还和我说过,要做自己最想成为的自己。而你一直是那么做的,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西里斯……从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那样的话,没有人告诉我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重要。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只是告诉我要忍耐,因为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可是她的忍耐最后并没有获得救赎,而我甚至在差点亲手杀了她的时候……也只会哭。”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便不好意思地抬头对着西里斯笑了笑,掏出手帕揩了揩眼角。“对不起,你看……我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是吗?”西里斯的眼帘也低垂,声音又轻又柔和。“我记得我那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我一直以为是我把你弄哭了。也是,如果你不爱哭了……也就不是那个爱哭鬼啦。”
“是呀,”温妮莎故作欢快地回答。“虽然我一直在努力,但好像只有这个毛病总是改不掉。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习,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变得更勇敢、开朗。我一直想变得像莉莉一样,像多卡斯一样,像苏菲一样……像很多很多很受欢迎的女孩子一样,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和你说话。”
西里斯皱皱眉,抬头去看温妮莎:“可是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还是会和你说话的。”
温妮莎觉得心里很暖,暖意一直涌向身体各处,甚至直达指尖:“是呀,”她更加欢快地说。“可是你一直那么聪明、厉害、帅气又受欢迎,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喜欢你。她们又聪明又漂亮,而我只有个红鼻子……我一直到你不再理我之后才意识到,你原来从来不在乎我什么样。”她说完颇觉得有些畅快,要知道这些心里话,她过去从来不敢正面面对。
还是有长进的呀,温妮莎。她在心中小声地鼓励自己。你现在也是一个能正面缺点的人了。
可是西里斯一直没有说话,屋子里登时沉默得可怕。温妮莎微微转头去看西里斯,却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着慑人的光芒。“西里斯……”她怔住。“你……你怎么啦?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不觉得我是个混蛋?”西里斯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在我对莱姆斯、对你做了那些事之后,不觉得我是非不分、没有人情味,且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嘿,”她连忙学着詹姆的语气说道。“连莱姆斯都已经原谅了你,不是吗?”
良久,西里斯才回答说:“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温妮莎有些茫然地打量他,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安慰西里斯。西里斯带这些嘲讽意味地笑了笑:“想想差点断送了莱姆斯未来的我,想想不分青红皂白和你怄气的我,再想想几乎杀了你的我……这样的西里斯·布莱克,你还会喜欢吗?”
西里斯说这话时,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质。温妮莎对这样的西里斯感到陌生且恐惧,她不由得直了直身子:“西里斯……”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那个,‘家’。”他颓败地向后一靠。“哪怕已经不在那个阴森森的房子里居住,我也仍旧觉得自己浑身透着一股腐烂了的味道。把我逐出家门、烧掉挂毯上属于我的那部分,都不能去掉我身上那些连自己都厌恶的东西……这种感觉越是在回忆过去时越发的强烈,以至于我时常怀疑,我根本就和贝拉、茜茜甚至我的母亲他们一样……温妮莎,你了解真正的我吗?”西里斯对着那火焰扯了扯嘴角。“也许我并不像你想的……像你想的那么好。”
“我——我是不太了解。”温妮莎从来没有听过西里斯说这些话。过去他也不是没有和她提及过那些他不喜欢的亲属,但这是温妮莎第一次听到他评价自己和他们一样。“但是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是说——我是说你的那些、那些家人。”她斟酌了半天还是用了“家人”一词。“但是我认为有很多时间去了解你,就像……就像上个暑假!还有、还有这个圣诞假期一样!你看,我昨天知道了你不喜欢吃酸黄瓜,也许明天我会知道你不喜欢羊毛袜子……”
西里斯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了解?”
“这很重要,西里斯,这很重要。”温妮莎重复了两次“重要”这个词。她带着些希冀地看着西里斯:“我……我想慢慢地去了解你,我想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要跑得太快……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西里斯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又欣赏的东西。不过很快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便慢慢盈满了笑意,那笑意又像是湖水中间被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感染着他的表情。
温妮莎努力不让自己因难为情而低头,而是保持着看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西里斯,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永远都在他身后。
“傻姑娘。”西里斯最后吐了口气。挥了挥手边的魔杖,温妮莎坐着的扶手椅便带着她“嗖”地一下飞到了西里斯面前。这一切太快了,温妮莎根本来不及发出尖叫,手就被西里斯紧紧抓住。她惊异地看着西里斯英俊的面庞在视线里慢慢放大,最后占满她的一整个世界,不由得害怕又激动地闭上了眼。
西里斯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额前那缕总是不太听话的头发痒痒地贴在她脸颊边。她听到西里斯用那低沉且难得轻柔地声音对她说:“我哪里也不去,就站在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带着坚定和愉悦。“所以你要快点追上来,和我一起走啊。”
温妮莎突然泪盈于睫,舌头像被施了咒语一样说不出话。她的泪珠从脸颊边滑落下去,在西里斯握着她手的手背上带着温度摔成几瓣。“好呀,”她轻声回答。“我会……我会很快赶上你,我们……一起走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