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天马行空的行为唬了温妮莎一跳,她愣愣地看着西里斯抹去了相册上的灰尘,露出封面上那枚布莱克家族纹章。这是一面银质盾牌,盾牌上有山形符号、两枚五星和一把短剑,在盾牌的两侧则跃立着两只灰狗。①“这就是布莱克家族,”西里斯擦了擦纹章上的灰烬,略带讽刺地说。“古老、高贵的纯血家族——然而几乎每一代、每一家都有着背叛者。”
“背叛者?”
“他们认为我们是背叛者。”西里斯翻开相册封皮,并将它横过来。温妮莎看到相册的扉页上有一份族谱,它由四页羊皮纸构成,最早可以追溯到13世纪。“我们这一代,是我和安多米达获此殊荣。向上看,阿尔法德舅舅也是其中一员——因为在我出走后对我进行了资助。格里莫广场那的老宅里有一副挂毯,上面印着布莱克家族所有人的名字。我们这些人‘不配’享有一席之地,都被烧掉了。”他做了一个火焰咒的手势,脸上带着不以为然。“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当阿尔法德舅舅需要这本相册上出现布莱克家族的族谱时,背叛者的名字还会存在于上,就象这样。”他指了指族谱最后一行上自己和安多米达的名字。“喏,这里。”
古老的族谱魔法将每一个布莱克家族人的名字都印在了羊皮纸上,属于安多米达的那一小块地方,写着“安多米达·布莱克·唐克斯”。
“巫师不承认他们的地位,但是魔法却承认。人可以欺骗自己,但是魔法永远不会。”西里斯低声说。“这是条真理,不是么?”
温妮莎莫名想起西里斯曾对她说,自己无论是否逃离那个家,都抹不掉骨子里属于布莱克的特质。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然而西里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关心,而是用指尖在族谱上轻轻滑动。“这是我的父母,”他说。“奥莱恩和沃尔布加……如你所见,他们是堂姐弟。”
这消息简直要比温妮莎过去听西里斯说过的所有消息都要劲爆,她强忍着才没有张开嘴巴。
“为了‘制造’出一个纯血统的直系继承人,选择和自己血缘这样相近的弟弟结婚……很疯狂是吧?”西里斯把这一页翻过去,一张全家福照片展露出来。“据说我的母亲从小就是一个血统论的狂热崇拜者,也许她这一支的所有疯狂都被她继承了去,阿尔法德才会宽容地选择接济我,然后被他的亲姐姐从族谱上烧成一个小洞。而在我的印象里,格里莫广场13号,永远都是布莱克夫人作主,我的父亲更像一个背景板,默默无声地看报纸、吃饭、睡觉……”
“西里斯……”
“看,这是年轻时候的布莱克夫人。”西里斯仿佛没听到温妮莎的话,而是指着照片里腰板挺直、站在一对中年夫妇后的沃尔布加。“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她总是夸我长得像她的父亲、我的外祖父;那是只有在圆满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后才有的褒奖,雷古勒斯开始懂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了。”他用魔杖点了点照片里的人像,刚刚还站坐均一动不动的小人们慌乱地挪动身子,躲避西里斯的魔杖,温妮莎这才知道这张照片上施了魔法,并不是普通的麻瓜相片。
他们无声地一页页翻过去,一起在相纸上见证了布莱克家族这一代孩子们的成长。他们的父母渐渐老去,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更多四个孩子——沃尔布加、柳柯丽霞、奥莱恩和阿尔法德。最跳脱的孩子莫过于阿尔法德,有他在的画面从来不会静止哪怕一分钟;最温和的是柳柯丽霞,无论在何种场合里,她都是微笑着看着镜头或者她的弟弟们;沃尔布加总是既严肃又高傲地站在相纸里一动不动,似乎只有她自己拍的是麻瓜相片;奥莱恩也很少活动,但是他看上去瘦弱惨白,了无生机。
就像是温妮莎一年前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看到的雷古勒斯。
照片里的沃尔布加和奥莱恩穿上了婚纱,他们看上去应当是最没趣的一对新人。沃尔布加的脸上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是狂热,奥莱恩的脸上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认命。柳柯丽霞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而阿尔法德看上去也不太开心。三个人的合影之中,沃尔布加上吊的嘴角和两个弟弟的面无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温妮莎看着那笑容,却觉得莫名心悸。
“柳柯丽霞姑妈嫁给了普威特家族,他们虽然是纯血,但一向较为亲近麻瓜。”西里斯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普威特姑父不像韦斯莱家族表现得那么明显,可我的母亲仍然很讨厌她们。而且你知道,他们的两个儿子都在凤凰社。”
温妮莎点点头。
照片里的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少,过去曾经站在一起拍照的人好像都随着相册的翻动,而被一个接着一个抛进了时间的长河。阿尔法德开始一个人拍照了,有时是在田野里,有时背景里是一列火车,有时是森林、高山或者河流,也有川流不息的人群、高耸的大厦和汽车。温妮莎猜测他在环游世界,因为她在某张照片里看到了一只龙的尾巴。但是照片里的阿尔法德看上去并不快活,似乎旅行没有比小时候玩的一团泥巴有趣。
直到一个小婴儿的出现。
“这是我。”西里斯指着画面里正在点燃阿尔法德头发的小婴儿说道。“阿尔法德说我最喜欢点他的胡子,从第一次见我之后,他就再也不留胡子了。”
抱着小婴儿、头顶燃着火焰的阿尔法德笑得十分开心,好像西里斯点燃他的毛发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一样。
之后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是阿尔法德和西里斯大笑、玩闹的样子。有时候比小西里斯还要小的小雷古勒斯也会出现,但是他看上去对舅舅和哥哥的游戏不太在行。很多张照片里都是捏着雷古勒斯脸颊的西里斯在大笑,而雷古勒斯大哭,给他们拍照的显然是阿尔法德——因为镜头一直在颤抖。
偶尔,画面里的孩子们也会变多。另一家布莱克的三个女儿——贝拉特里克斯、纳西莎和温妮莎见过的安多米达也会出现,她们似乎也都能够和阿尔法德玩得很好。然而贝拉和纳西莎往往看上去更像是她们的姑姑沃尔布加,总是站得笔直且一动不动,倒是年纪稍大的安多米达常常和西里斯玩的脸上一块泥一块土。
然后,连西里斯也开始长大了。
温妮莎翻到一张他站在山顶拍的照片,背后是一座灰黑色的小镇和一条细长的河流,西北处则是一座冒着黑烟的工厂。温妮莎惊讶地指着那工厂问:“这不是——”
“是,沃尔索尔的钢铁工厂。②温妮莎,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啊。”西里斯终于笑了。他向后翻页,给温妮莎展示一张他坐在工厂房顶照的相片。“看,就是这张。那年我11岁,圣诞节的时候和布莱克夫人吵了架,就跑到阿尔法德舅舅家放松放松……”
“可是我记得我们是——”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西里斯吻了吻温妮莎的额头,他的嘴唇温热。“我心情很不好,阿尔法德舅舅建议我溜到镇子里去玩一玩。他让米莉跟着我,还借给我一件隐形衣穿。那是我第一次到麻瓜的城镇玩,到处都是新奇的玩意……”
温妮莎也陷入了回忆当中。西里斯的11岁是她的10岁,也是她的母亲伊迪斯的病症刚开始显露的时候。那个圣诞节她们吃得还算丰盛,但是圣诞节后母亲就病倒了。她之前打短工的几户人家都辞退了她,因为他们害怕被她传染上梅毒;就连酒馆里也有人开始嫌弃起脸上长疱疹的伊迪斯,全然忘记了她病前是全镇男人都趋之若鹜的美丽少妇。
然后……然后呢?然后温妮莎辍学,开始在酒馆打工。从前瞧不起她的那些孩子更加瞧不起她了,他们叫她“脏兮兮的小杂种”、“脓包”、“酒糟鼻”、“惯偷”……再然后是胖埃文的平底锅、污言秽语和谎话栽赃,是他儿子巴德和恶犬们的追赶,是镇上居民们的鄙夷和厌恶。
“我看到你和你妈妈在商店前说话。”西里斯悄悄搂住温妮莎的肩膀。“你那时候只有那么小,穿着一件过大的、黑黢黢的呢子外套。那件衣服一直垂到你的脚踝,脚上的鞋子还裂了缝——”
“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温妮莎还记得它。“我九岁生日的时候妈妈从二手商店把它买给了我。至于那双鞋是妈妈从别人家扔的垃圾里捡的,刷干净了才给我穿。”她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裂了缝也没有办法呀,它太旧了。”
“你觉得那时候幸苦吗?”
“不,”温妮莎摇了摇头,她记起了西里斯说的那一天。那是圣诞节之后的礼拜日,妈妈带她到教堂里做礼拜。出来的时候她在商店的橱窗前赖着不走,用沉默表达自己想要那个洋娃娃的意愿。
她的母亲是怎么说的?
她抚着温妮莎的面颊,很抱歉地告诉她她们买不起。但是她会努力攒钱,争取在明年圣诞节的时候,将那个洋娃娃作为礼物送给她。温妮莎一向懂事,而她也知道母亲向来谨守承诺,于是马上便又高高兴兴地跟着母亲回了家……
“我看到你们很穷,连一个不会动的玩具都买不起。我对米莉说着嘲笑你的话,转头又看到你和你的母亲正相对着一起笑。你们看上去很开心,我不太懂穷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还会觉得开心。于是我第二天又去了那个地方——”
“看我?”
“嗯,”西里斯喃喃说。“看你,还有你的母亲。”
“但是第二天我只看到了你。你穿着单衣服跑到杂货店买面粉,一头肥猪冲过来对你丢泥巴和雪团。你不回手也不喊,只是抱起面粉闷头就跑,跑到又脏又乱的小巷子里,直到他们不再追赶你为止。然后我看到你在擦眼泪,擦得鼻涕还在衣袖上挂着呢。你进了屋子,门没关好,我听到你的母亲问你顺利吗?冷吗?你笑着说很顺利,一点都不冷。”
温妮莎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西里斯手背上。西里斯扳正她的身子,用手帕一点一点把她的眼泪擦干:“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爱哭鬼真笨啊。几个小孩子有什么打不过的?她会魔法,是个巫师——你大概不知道那几个追你的人,后来莫名奇妙摔了跟头吧?你大概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总是到了巷子口就追不上你了。”
温妮莎任由西里斯给她擦去眼泪,怔怔地看着西里斯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里,闪动着的自己的影子。
“暑假的时候我也来过几次,看到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夜里走路,被恶狗咬、被人追、被那个胖厨子打。你从来都不说话,不反抗也不提出异议。那些肮脏的话像是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似的,你好像只要哭一哭,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再后来,我在圣诞节假期的时候和我的父母亲吵了架。我母亲把我关在家里,没收了我的魔杖,除了克利切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刚开始我很暴躁,每天都在砸门、大喊大叫。可是很意外地,我想到了你,想到你会不会又傻傻的被人家欺负……雷古勒斯偷偷从门缝里给我塞纸条和阿尔法德舅舅的信,我叫他给我带铁丝和母亲的发卡。我搞开了门锁,趁着母亲外出宴会的时候溜下了楼……偷走了壁炉边午休的父亲的魔杖。”
温妮莎当然记得那时他拿着一根黑色的魔杖,并不是他现在用的那根白桦木的。可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巫师,就算睡得再熟,会让别人轻易拿走自己的魔杖吗?
“我趁着他熟睡,用飞路粉去了阿尔法德舅舅家,跑到镇子上看你在刷碗。直到雷古勒斯用壁炉提醒我母亲快回来了,米莉才来带走了我。于是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悄悄地逃到镇子上玩。我知道父亲在装傻,而克利切因为有雷古勒斯也不愿告发我。但是纸包不住火啊,温妮莎,于是你知道了,那天我因为使用魔法触动了踪丝,魔法部立刻通知了我的母亲。我的行踪败露了,克利切来抓走了我……”
“而那天我正好与你相遇。”温妮莎轻声补充。
这难道不是一件奇妙的事吗?温妮莎靠在西里斯的怀里想。这一切假如有一点点偏差,哪怕是西里斯在11岁的那天没有看到她们,或是布莱克夫人一年后早一天发现西里斯的踪迹,或者西里斯只有在那一天没有来到小镇上,又或者西里斯早一刻钟被带走……那么他们之间也许都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冥冥中似乎有一段环环相扣的锁链,让他们能在“不可能”的两侧牢牢相牵。
“瓦妮。”
“嗯?”
“你……你喜欢狗吗?”
“为什么问这个?”温妮莎玩了一晚上、在寒风中吹了一个小时又哭了一气,双眼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她在西里斯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着,含含糊糊地回答:“如果它不追着我咬……我想我会很喜欢的。”
“那太好了。”
她身后骤然一空,吓得她差点掉下沙发去。待她惊魂甫定回过头来时,她看到一头小熊一样大小的纯黑色大狗正蹲坐在地上,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安和忐忑。
“西、西里斯?”温妮莎试探着向狗伸出手来。“是你吗?你也是阿尼玛格斯?”
大狗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温妮莎手心里,讨好地咧开了嘴。
“哦,天呐……我觉得我之前在你面前的变形都是……啊!不要闹西里斯,我想我可能对狗毛过敏——好痒!”
西里斯变成的大狗并没有听从她的命令,仍然把她压在沙发上,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来拱去。温妮莎又好气又好笑地讨饶,上气不接下气,在她以为自己可能要被西里斯的阿尼玛格斯压死时,他忽然又变回了人形,两只手分别箍着温妮莎的手腕,压迫性地伏在她的身上喘息。
太近了。
温妮莎紧张地闭上眼睛,胸口却忍不住剧烈地起伏起来。她感觉到西里斯的吻轻柔地、不断地落在她的发际、面颊、嘴唇和脖子上,痒痒得像是刚刚大狗那湿漉漉的鼻子。而她像是被融化了的一块黄油,只能瘫在他身下动弹不得。
“瓦妮,”西里斯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像是一块热炭般点燃了她与他接触的每一寸肌肤。“你愿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话像一道电流,将已经晕晕乎乎的温妮莎电得一个哆嗦:“西里斯——”
“我对你已经没有秘密了,我的家庭、我的想法、我的心情,又或者是刚刚那个没登记过的阿尼玛格斯……我现在有这么多把柄在你的手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温妮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那运转不灵活的大脑还没有理解“嫁”这个单词的意思。
然而等待答案的西里斯却慌了,他撑起身子紧张地看着温妮莎湛蓝的双眼:“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男友,也不是完美的人……我像莉莉说的那样自大,又像詹姆说的那样喜欢自作主张……而且大敌当前,我也无法在短期内给你一个平静的生活……但是,但是瓦妮,我祈求你相信我,相信我的确——的确——的确爱你……”他的头垂下去,同温妮莎额头捧着额头。“可是我会尽我最大的所能……瓦妮,尽我最大的所能,给你一个你渴望的、平静且幸福的生活。”
他满怀希冀又有些胆怯地重新问:“你愿意——”
“我愿意。”
“——嫁给……什么?”
温妮莎在西里斯额头上留下一个响亮的吻:“我说我愿意,我说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西里斯乐疯了,他抱着温妮莎发挥出阿尼玛格斯形态时的绝技,又亲又拱,痒的温妮莎大声笑着求饶,最后不得不变了形才得以脱身。然而西里斯显然技高一筹,他变成了那只小熊一样的大黑狗穷追不舍,两个人一路跑出了房子,踩着月光与星光给树枝草叶投下的阴影,一起向着山顶进发。
直到温妮莎精疲力尽地停在西里斯的额头上,而西里斯毫无廉耻地摊开四肢躺倒在草地上为止。
“三次。”
“什么?”
“詹姆求了二十八次婚才追到了莉莉,我只用了三次。我必须好好羞辱一下这个笨蛋,要知道——”
“那么我要说不——”
“不!瓦妮!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我刚刚也是开玩笑的啊,布莱肯先生。”
而且这玩笑永远不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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