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开学后,西里斯的时间一下子空闲了下来。他本是闲不住的人,刚开始的一周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学校里去看望哈利,顺便收拾一下试图在哈利的午饭里拌泥土和虫子的达力等人,亦或是比他们高两个年级、总想找哈利麻烦的彼尔德。当他们发现一旦对哈利言出不逊后,从家带来的三明治就变成了硬纸板夹老鼠脾脏,或是意大利面成了一坨蚯蚓。更可怕的是,每当他们想告状的时候,他们的嘴巴就会被黏上;想写字条,纸张就会被划破;想举拳头打人,自己就会滑倒……久而久之,他们便自觉地学会了远离哈利。
其实西里斯知道,哈利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即便没有他的暗中保护,哈利也绝对有方法不被伤害。他从来不缺聪明才智,缺的不过是一个背后可以支持他的人。而西里斯愿意做在他背后永远给他支持的那个。
只是对于现在的西里斯来说,除了围着哈利转,他几乎找不到需要自己做的事。哪怕是哈利的事,也总是有温妮莎打头阵。一周早午晚三顿饭的材料,温妮莎每个周日都会来补充齐全,甚至全数制成半成品,大部分东西可以拿出来热一热便吃,最多需要的不过是进烤箱里躺几分钟。哈利的衣服可以用洗衣机洗干净,这可比西里斯的家务魔咒快得多;西里斯最熟练的家务魔法是清扫和整理,于是屋子再乱五分钟也能打扫完毕;院子里的草坪施了自动修建咒,连只地精都没有。而哈利这个孩子又太过懂事,每天回到家知道要写过作业之后才能吃饭玩乐,不用西里斯操一点心。
以至于在哈利不在家的时候,西里斯除了打游戏之外没有别的事可做。当他当着哈利的面把所有的游戏卡带都打通关后,哈利惊讶和敬佩的表情居然刺痛了他:“西里斯,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只用了两周就全部通关。我真羡慕你,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用干。”
若说在阿兹卡班的日子,是内疚和自责令他活得像是个行尸走肉,唯有复仇和最爱的两个人是他的一点星光,叫他未至于在那干净的地狱之中泯灭的话。那么当一切尘埃落定,他恢复清白,凶手也被绳之以法时,他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仍然是个行尸走肉,生活的全部意义只在于哈利的笑脸。可是他带给哈利的保护,难道除了物质之外没有其他了吗?西里斯认为詹姆不会愿意看到他把哈利教成了不学无术、只知道玩乐的混蛋。
就像现在的自己。
他总是觉得自己又丢掉了什么,除了最好的朋友外,也丢掉了温妮莎的笑颜,又或者是一直给予伤害的莱姆斯,甚至是曾经灿烂炙热的青春。他在哈利担忧的眼神里幡然醒悟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这样惨白的活着。
于是,1987年的初秋,对角巷431号“灵通的卢克”魔法物品店外出现了一个穿着火红斗篷的年轻男人。他站在街对面的一颗树下,凝望着这家店铺干净透亮的玻璃,和那玻璃上刺眼的反光。
卢娜·洛夫古德已经在窗边坐了很久了。她头上带着一副造型夸张的眼睛,缓慢地扫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的父母正在里间和这家店的店员莱姆斯·卢平谈话,而她认为,比起那些她还暂时听不懂的各种术语,还是去看街上人们头顶的骚扰虻更有趣些。她已经注视街对面的那个男人很久了,她通过鼻子上架着的那副过大的眼镜,看到他整个头都被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盖得结结实实。
卢娜觉得那很有趣,因为似乎整条街的骚扰虻都没有他一个人的多。而她很喜欢他的火红色斗篷,因为她看到了斗篷上有一枚漂亮的扣子。于是行动派的卢娜跳下吧台椅,推开店门直接向那人跑去。
“你好,先生。”卢娜用她那副和母亲很相像的嗓子说。“您可以把那枚扣子换给我吗?我愿意用我最宝贵的眼镜和你交换。”
西里斯被这个从店中跑出来的小姑娘的要求搞得有点糊涂。他摸了摸斗篷上的那枚亮闪闪的扣子:“你是说这个?”
“对!”卢娜点点头,露出一点笑容。“它可真漂亮,像一颗星星。”
西里斯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棕金色长发、带着一副夸张怪异的眼镜的小女孩,不禁想到和她年龄相仿的哈利。于是他慷慨地把斗篷上的系扣扯下来递给她:“给,送给你。”
“你真是个好人!”卢娜欢呼了一声,拿着那颗银扣子对着阳光照了照。“真是太好了,我要把它收藏好,等到下个周末拿给金妮看。”
她说这话的模样,又让西里斯想到了把飞机模型带给朋友看的哈利。于是他难得主动同她说了话:“金妮是你的朋友?”
“对,金妮是我最好的朋友。”卢娜缓慢地说着。“韦斯莱家的其他人都觉得我有些怪,虽然那不妨碍韦斯莱夫人给我做好吃的蛋糕。其实其他人也都不错,但是他们总是嘲笑我的装扮。乔治和弗雷德还喜欢藏起我的鞋子,又一次我不得不穿了金妮的鞋子回家。”
韦斯莱家?西里斯记得他们,但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的是哪一支的韦斯莱。据他所知,在他未入狱前,韦斯莱家就是为数不多不愿支持血统论的纯血家族。这让他对和韦斯莱做朋友的卢娜产生了一点亲近。与此同时,卢娜已经摘下了她的眼镜,并把它塞到西里斯的手里:“给您,先生,这是我和您交换扣子的眼镜。”
“我的视力还算不错。”西里斯并不打算收下这个古怪的东西。“那个扣子算我送给你的。”
“我一开始就说好了是和您交换。”卢娜并不肯让步,一双有些凸出的棕色眼睛盯着西里斯,好像看到西里斯很吃惊似的。“而且我觉得这对您来说会很有用,带上它能看见骚扰虻,一种会飘到人的耳朵里把人的脑子搞乱的小东西。您之所以感觉到不高兴,它们恐怕就是元凶。”
西里斯见她坚持,只好把它收下,虽然心中根本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纵然卢娜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可那东西对于西里斯来说,最多只能算是回家给哈利玩玩看的玩具。
卢娜并没有走的意思,她还在用那双眼睛看着西里斯。良久,她突然对西里斯说:“你要来揍卢平吗?”
西里斯吃了一惊,免不了沉下脸略带戒备的问:“你说什么?”
“我认得你。”眼前的小姑娘用一种茫然的表情说着。“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照片,你是西里斯·布莱克,哈利·波特的监护人。妈妈说你曾是温妮莎阿姨的未婚夫,但是你愚蠢地扔下她离开,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阿兹卡班。”
曾是。
这个词令西里斯的心脏莫名地揪痛了一下,以至于他错过了打断卢娜的最佳时机。
“爸爸和妈妈都认为卢平是个好人,我也这么觉得。他和温妮莎阿姨很般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结婚。但是你回来了,虽然他们说你是清白的,但也认为你是疯狂的。所以你来这里是要找卢平打架,要他离开温妮莎阿姨,对吗?”
西里斯既感到惊讶,又为心中刚刚腾起的一点恶念感到恼怒。他强忍着剧烈的心跳,努力平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妈是谁?”
“我说中您的心事了,您的眼睛发红,我得快点回到妈妈身边去,然后告诉卢平马上逃跑。”这个小姑娘平静地回答道,神态和语气都让西里斯感到熟悉,而她一针见血的话语也令他羞愧。而在他晃神的一秒间,卢娜已经转身跑向店门,然后撞到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女人怀里。
“你干什么去了,卢娜?”那个女人弯下身给了卢娜一个吻,然后用茫然地语气问道。“你的眼镜呢?不会是又搞丢了吧?你爸爸做了整整一个月,这下他又要哭鼻子了。”
“我用它和布莱克换了一枚扣子,我要把它带给金妮。好看吗,妈妈?”卢娜拉住她妈妈的手举起那枚扣子给她看。“对了,我说的就是你讲过的那个布莱克,看!他在那里。”
穿着蓝斗篷的女巫抬起了头,西里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叫卢娜的小女孩有些眼熟,因为她的母亲是温妮莎学生时期的好朋友,拉文克劳的潘多拉·林奇。
自西里斯毕业后,他有八/九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潘多拉,而岁月除了让她看上去更加成熟外,似乎也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变化。她仍然有一双乍看毫无特色,实则隐藏着锋芒的双眼,能够让人在和她对视的一瞬间便被看穿。
“好久不见,布莱克。”潘多拉主动和他打了招呼。“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才没有呢,妈妈。你不知道,他的头顶有那么大一团骚扰虻。”卢娜用手臂比划着。“他过的很差很差,骚扰虻一定早就搞坏了他的脑子。”
潘多拉闻言笑了起来:“是吗,那我可挺高兴的。”
“灵通的卢克”的店门被推开,一个有着蓬乱的淡金色头发、穿着和潘多拉同款蓝斗篷的男巫走了出来。“你们在看什么呢?”
“爸爸!”卢娜高兴地跑过去,再次给她的父亲展示手里的扣子。“好看吗?这是我用你的眼镜换的。”
“什么?!”卢娜的父亲先是显示出了震惊,随后又难掩心痛地鼓励着女儿:“哦,嗯,非常好看……呃,对,给金妮瞧瞧,她一定很喜欢……但是卢娜小宝贝,你真的把眼镜给人了?我是说……啊,给的好!给的对!”
看得出来,卢娜的父亲很爱他的小女儿,潘多拉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很温柔。西里斯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走到潘多拉面前:“你结婚的时候瓦妮曾和我说过,很抱歉一直没有送去祝贺……”
“我觉得我们和你不是很熟,也不需要你的祝贺。”潘多拉如同以前一般锋芒毕露,两句话噎得西里斯发不出声来。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已经把卢娜扛在脖子上,让她抓自己头发玩的傻爸爸开了口。“我是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你是西里斯·布莱克吧?你真是大名鼎鼎不是吗,在阿兹卡班蹲过终身□□,最后成功翻案出狱、洗脱罪名成为英雄的传奇式人物——事实上潘多拉经常提到你,哦,当然,她说你——。”
“她说你是个大傻瓜。”卢娜把扣子塞进谢诺菲留斯的耳朵眼。“别动,爸爸!哦,幸好没有掉在地上。”
西里斯有些生气,他们这一家子对他的态度都不甚友好。“不知道我有哪里得罪了你呢,洛夫古德夫人?”他忍不住讥讽地问道。“你认为认识一个我这样的人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吗?”
“恰恰相反,这是件令我感到羞愧的事情。”潘多拉毫不犹豫地反击道。“我一点也不觉得认识了一个狂妄自大、冲动易怒,还喜欢逞英雄、拖累别人的人有哪里值得炫耀。更可怕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深陷其中。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呢?还嫌自己对瓦妮的伤害不够吗?还是说你想对卢平做点什么,因为他和瓦妮的亲近?”
西里斯的怒火轻易地被潘多拉点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我生气之前马上离开这!”
“哇哦,他发火的样子挺帅的。你觉得呢爸爸?”卢娜揪着自己父亲的耳朵问。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难道你真的被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弄傻了?”潘多拉挑了挑眉毛嘲笑道。“想想看你在蹲监狱的这几年,是谁到处为你奔走?想想看替你承受巨大舆论压力的人是谁?为你收拾烂摊子的人是谁,因你被耽搁了六年青春的是谁,执迷不悟又一次次被你的冷漠伤害的又是谁!现在她好不容易准备开始新生活了,你到底还来烦她干什么?!”
“开始新的生活?”西里斯的心先是被那一声声的质问击得千疮百孔,然后又被那句“开始新生活”彻底点燃了疯狂的怒火。“什么叫开始新生活?身为我的未婚妻要和别人结婚叫做开始新生活?狗屁的新生活!”
“哎呦!”谢诺菲留斯吓了一跳,抬手捂住了看热闹的卢娜的耳朵。“别听别听,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身为你的未婚妻?!”潘多拉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是谁在那么严峻的当口和温妮莎说了解除婚约;是谁连个解除婚约的声明都不愿发,让魔法部在出事后第一个就找上了深受重伤的温妮莎;又是谁蹉跎了她这些年的岁月,现在又来厚着脸皮阻止她开始新的人生?是你,是你西里斯·布莱克!你以为你自己是孤胆英雄,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为波特夫妇复仇了,可是你曾经考虑过一点儿温妮莎吗,哪怕只有一分钟?你——从来——没有!是你自己信错了人,结果累的温妮莎还有卢平和你一块儿倒霉。你在阿兹卡班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些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西里斯暴跳如雷,差点就要把魔杖从口袋里抽出来。他竭力压制自己在被戳中无数痛脚后想动手的冲动,可是音量却无法克制了。“她也曾不相信我,他们也曾全都认为我是背叛者!我从来没让温妮莎为我做过任何事,我从不回答她的问题就是不想让她淌这趟浑水。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潘多拉哈了一声,冷笑着说:“是啊,是啊!一切都是她自愿的,你认为这一句话就能把你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可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她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绝对不会放弃你?!虚伪!”
“你——!”
一道咒语阻住了西里斯要迈出去的腿,撞得他眼冒金星。莱姆斯·卢平温和又令人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做饭的时候发现煎锅在炉子上跳舞,还在想外面发生了什么——看,整条街的人都在注视你们呢。”
谢诺菲留斯挥了挥手里的魔杖:“我们走吧,潘多拉?他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是个疯子。”
“长的很帅的疯子。”卢娜补充说。“我要和金妮讲,这枚银扣子是和长的很帅的布莱克交换的。”
谢诺菲留斯把魔杖收回自己的口袋里,一手扶着肩膀上的卢娜,一手搀着潘多拉。他们一家三口慢慢地从剧烈喘息着的西里斯身边走过,只有卢娜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街上刚刚被争吵吸引来的人们纷纷散去,但仍有人看着西里斯窃窃私语。
“不进来吗?”莱姆斯靠在门框边问他。“屋里面还是挺暖和的。”
西里斯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的怒火已经偃旗息鼓,然后化作一条冰冷的蛇,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的脑子里还嗡嗡作响,不断地重复着潘多拉刚刚说的那些话。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也无法辩解——因为那些都是真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站在这里的必要。就像潘多拉说的那样,他有什么资格去质疑温妮莎又或者……又或者卢平呢?对于他们两个,他终究是有所亏欠的。他从未给予过最忠诚的莱姆斯以信任,甚至也不够尊重;也从未给予过温妮莎真正的重视……这让他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西里斯转身准备离开。
“嘿,你要去哪?”莱姆斯高声叫他。“真的不进来喝杯茶吗……西里斯?”
他忽然觉得的鼻子像是被一个巨人狠狠揍了一圈,又胀又酸,弄得他无法控制的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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