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还有1个月就将满11岁的哈利·波特先生此刻正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明天西服革履、昂首挺胸地以年级第一名的身份,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的时刻。
“那一定会是场非常像样的仪式!”有着乱糟糟黑发和一双祖母绿的美丽眼睛的哈利在心中默默地说。“我会流利地发表我的演讲,而台下的人看我时觉得我光彩照人。当我下台后,弗洛拉会为我献上鲜花、达力会向我低下他的大头。伊顿公学的校长惋惜我拒绝了该校的邀请,我们的校长会为了的离去而哭泣。”
“那都是假的!”
他的心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义正言辞地指责他的幻想。
“事实上你不过是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儿,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伊顿公学自然与你无缘,而你现在的校长说不定还会为你的离开感到高兴,因为再不会有人因为你和达力那一伙的游击战而受到波及,也不会有倒霉的课桌被你暴动的魔力在空中撞得粉碎了!”
哈利捶了两下胸口,像是在责怪自己的良心不该说些实话。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良心十一年来一直是那样直来直去,且总有道理。他当然是想得到那个优秀学生的称号的,他想站在主席台上发表一段讲话,想让去看他毕业典礼的西里斯在家长之间昂首挺胸,骄傲地告诉其他人,他是自己的教子。
“唉……”他有些失望地长长叹了口气,房门此刻却传来轻叩声。“哈利?”他教父的妻子温妮莎的声音在门外轻声响起。“我似乎听到你叹气的声音,你还没睡吗?我可不可以进来?”
哈利捂住嘴巴,为自己刚刚发出声音而懊恼不已。
“是不是听错了?这孩子老早就上了床。”西里斯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今天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吃晚餐的时候几乎是在用眼睫毛切割牛排。”
“说的也是。”温妮莎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失望。“算了,那就不要叫他起来吧,我们收拾收拾东西,莱姆斯快要来了。”
门外的低语声渐渐归于沉寂,哈利从床铺上轻巧地滑下来,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试图将客厅里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然而这显然太难了,即便他恨不得将耳蜗都从耳道里顶出去,也只能听到一点只言片语。
“……隐形斗篷是必须的……空间扩展咒,其实我不是很在意破坏某些法条……”
“那又怎样呢?你知道那里……并不……”
“……如果是法尔卡斯来接……激烈……”
“……我会给你一个锁腿咒,亲爱的。”
哈利刚刚被自己的幻想扰得纷乱的脑子,此时十分冷静且沉着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外的声音上。他的掌心冰冷,因为紧张而保有一丝湿润,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微微走神地用衣角擦了擦手,紧接着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将他的注意力又一次扯出门缝。
“莱米。”
那是西里斯的声音,听上去和往日一般轻快。莱姆斯·卢平——哈利父亲的好友,也是他自己的大朋友——压低声音问:“哈利睡了?”
“应当是的,他今天很累,明天还是毕业典礼,很早就上床休息了。”回答他的是温妮莎,似乎因为笃定哈利已经入睡,她稍稍放开了一点嗓音,但是仍旧那样轻柔和缓,让哈利盯着墙角的时候都能想到她温柔的笑靥。
“那么你们想好说辞了吗?”莱姆斯接着问。“我总得有一个等他醒来后用来搪塞的理由。”
“搪塞?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词。”西里斯回答道,哈利几乎能想象得出他说这句话时耸肩的频率和角度。“就像我们从前商量好的那样,瓦妮有个远房亲戚想要见她——”
“一个可能会让你们、让你们——的危险亲戚?”
门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哈利更加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掌。
“我可不想做他的亲戚。”西里斯半晌后才回答,“也许你应该给我一个祝福,而不是这样无聊的玩笑。”
“我无法给出我的祝福。”哈利很少听到莱姆斯用这样压抑的语调讲话。“要我在目送你们面临危险时给予祝福,倒不如让我出去面对月亮!”
“莱米……”
“算了,瓦妮,劝服你一个已经让我精疲力竭,就让莱姆斯出去面对他毛绒绒的小问题吧。”西里斯轻笑了一声。“假如他真心喜欢那个像生松饼一样的月亮的话。”
“莱姆斯,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和你更详细地解释一下。这次之所以留你在家里,一是因为月圆将至,你的身体难免会有不适。二是因为哈利……明天是哈利的毕业典礼,我不想他一个人去学校领取他的证书。”
“费格太太也能去不是吗?”
“费格太太怎么能和你一样,莱米?”
“可是我和你们也不一样,哈利更需要的是你们!你们就像是他的父母亲一般,哪怕詹姆和莉莉已经不在了,只要你们在,他就算还有一个家。可是如果你们出了事——”
西里斯打断莱姆斯略显激动的话语:“好了月亮脸!”
莱姆斯喘粗气的声音在挑空的客厅里来回回荡,不断地钻进哈利的耳朵。
“我知道,伙计,你是担心我们的安全,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孤家寡人所以不畏惧危险,而我和瓦妮好像拖家带口……”
“哈利不能失去你们!”
“但这是为了让更多孩子不必像哈利一样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温妮莎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哈利有很多人爱,至少他永远都还有你。”
哈利觉得他用来擦掌心的那片衣角湿了,他拒绝承认那是因为自己在流眼泪。
“时间要到了。”西里斯语气平缓地说:“就算有魔法,通过机场安检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不会想让我们错过飞机吧?”
“不。”莱姆斯有气无力地回答道。“那么,再会了。”
“再会,月亮脸。”西里斯似乎粗暴地拥抱了莱姆斯,因为哈利听到手掌击打在后背时发出的“空空”声。然后是温妮莎和莱姆斯告别,她低语了几句话,依稀听得出是在嘱咐一些有关哈利明天毕业典礼的事项。很快,斗篷和袍子摩擦得声音传来,哈利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要离开了。
“笑一笑,老兄。”西里斯这样说着。“我大概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当你不笑的时候,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喉咙里塞了只浦绒绒、并试图将它呕出来。”
“闭嘴吧,看在你那头油光水滑的长发的份上,大脚板。”莱姆斯干巴巴地开着玩笑,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要嘶哑。“时间真的快到了……你们注意安全。”
哈利越加用力地把手心在衣服上蹭来蹭去,皮肤和衣料接缝处凸起的快速摩擦让他冷冰冰的手心还保持点温度。
“如果……”西里斯忽然低声开口,哈利差点把自己从门缝挤出去才听得清他后面的话。“……告诉哈利我们爱他。”
门缝里传来两声轻微的“噼啪”声,哈利知道那是幻影移形的声音。客厅里的沙发几乎在同时吱嘎作响起来,哈利猜测那是莱姆斯坐了下来。
他一骨碌从地面上爬起,扭开门锁蹬蹬地跑下楼梯,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瞪着沙发上怔愣的莱姆斯。即便已经是夏天,夜间的阴凉仍然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连头发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保持直立。然而他仍旧竭力冷静地问道:“他们去哪了?”
“现在很晚了,你应该去睡觉。”莱姆斯比哈利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似乎准备将哈利押回他的房间,然而哈利发觉了,他警觉地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他们要去战斗。”
莱姆斯的身形一滞。
“和伏地魔。”
莱姆斯停在了原地,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哈利分辨不出来。
“你不该知道这些,哈利。”
“不,”哈利鼓足勇气回答道。“我应该知道这些。”
“你只是一个孩子,甚至还没有去过霍格沃茨,也没有真正地领略到魔法的魅力和危险。你还意识不到自己刚刚说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的名字——”
“所以你害怕了吗?”哈利问。“你因为西里斯和温妮莎的离开而感到害怕了吗,像个懦夫一样?”
“哈利!”莱姆斯生气了,他苍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连眼睛也惹上了一点血色。他的身体因为急剧的呼吸而微微颤抖,这让他原本高大的身形看上去却那样孱弱。
哈利觉得胸口发堵——他发誓,这种感觉已经几年没有出现过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圈里打转,他的睫毛在发颤,每一次呼吸都让自己的喉咙发出风箱一般的呼呼声。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对莱姆斯的评价是准确的,但是他认为自己必须说出来。因为这不只是对莱姆斯的责问,也是对他自己的。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生气,既气莱姆斯对西里斯和温妮莎的不信任,也气自己的胆小和对莱姆斯的恶言恶语。
他们两个人像两只怒气冲冲的斗牛,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瞪着对方。直到地板传来的凉气让哈利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时,莱姆斯最先选择投降。
“抱歉,哈利,抱歉……抱歉我不该那样吼你……”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不应该——”
莱姆斯快步走到哈利面前跪了下来,伸出双手将他抱住。哈利听到莱姆斯膝盖骨撞击地板的声音,那声音很响,他几乎吓坏了。然而莱姆斯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他只是在用几乎勒断哈利肋骨的力气抱了抱他,然后就扶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回了房间的床上。
“睡觉。”莱姆斯用命令的语气说。“温妮莎嘱咐我让你明天以最帅的姿态出现在同学面前,你不会想违抗她的要求。”
“那么你呢?”哈利问。“我不会因为他们不告诉我就离开而生气,明天醒过来就不会生气了,你呢?”
莱姆斯盯着哈利的眼睛——或者是伤疤,哈利想——看了一会儿:“我也会。”
“那么晚安。”哈利闭上眼睛回答说。“晚安,莱姆斯。”
“晚安。”
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哈利觉得自己毫无睡意。冰凉的双脚在薄毯的温暖下逐渐恢复着温度,但是手心依然发冷。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毯子盯着地板反射的月光发呆。
“哈利?”
莱姆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共振的嗡嗡声。
“什么?”哈利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大概是从看了凯尔文的审判之后,我开始注意一些事。”哈利把头埋进薄毯里。“我不想一直被你们保护着,莱姆斯。”
“……晚安,哈利。”
“晚安。”
哈利那天晚上做了梦。
他梦见詹姆和莉莉坐在他面前,携着彼此的手,对他露出温暖的笑容。那笑很生动,比温妮莎和西里斯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些魔法照片还要生动。他看到莉莉火红的长发、祖母绿色的眼睛,看到詹姆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和咧开嘴时露出的一口白牙。
这是梦啊。哈利想。梦里的父母从来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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