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喂!你干嘛?!”
“疼吗?”
“这不废话?!你试试给我揍一拳?”
“疼你就哭出来啊!玄弥大笨蛋!”
“我哪会随便掉眼泪、”
“……为过去的事找个理由哭出来,很难吗。”
“少罗嗦。还没给哥哥道歉前,我不会哭。”
“所以说啊,男人真是麻烦生物。”
“你这揍人一拳制造的理由,也够蹩脚和无聊。”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那么体贴照顾你的男人气概。”
“是什么错觉,让你认为把一男的揍到掉眼泪还不会很逊?”
几十分钟前,她有些不满瞥过来的一眼,消散在他眼前晃动的一切之中。
风在耳边疾驰,在狭窄的身体里冲撞,翻涌到肺部里一再聚集,搜刮气息全都抛出身体之外。
玄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缺氧带来的晕眩愈发压过眼前。然而他无法停下,在枯枝败叶乱石碎砾间踉跄着前行。狼狈不堪。
“好了,第二件事达成。那最后是什么。”
“这个嘛,你先等我一下。”
“你在那翻什么,跟只小狗翻骨头似的。”
“不死川玄弥,我警告你一句最好别惹我生气。”
“不然呢?”
“给我吃——”
“你干、唔!”
“我说过是来送吃的吧。结果我一番好心全给摔得不成样!”
“唔!喂,你!……别塞!咳、”
“给我吃下去!饭团大福摔得再怎么难看都给我吃!摁着头也要吃!”
“……唔!我不就在吃,咳!”
“啊!噎到了吗?没事吧?我泡了茶带来。给,小心点别烫到。”
“呼……你能不能换种方式,让人知道你在关心对方?”
“怎么了?我的方式有问题吗。直接点多好,难道你想我扭捏脸红半天?”
“我没这么说!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他咬紧牙关,她伏在他的背上,气息微弱得他已经无暇去确认些许。
豁出去一切向前奔跑,氧气无法及时补充。翻涌而上的除了缺氧感,还有无法平息的不甘。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能想到的都是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那么,接下来就是休息时间。”
“该说你多管闲事还是闲得慌。”
“哼!小澄她们可是投诉你了。不好好吃饭休息,你以为你铁做的啊。”
“嘁。我没必要让你管到这种程度。”
“不是因为她们太担心拜托我,我还不太想管呢。”
“……这次不会你又在找理由吗。”
“等等,我才没有傲娇!我只是、陈述事实!”
“那是什么玩意。真是。”
“你别管!赶紧睡觉。我也累了一天,想闭目养神一会。”
“那你凑到我旁边是要怎样。”
“你肩膀够宽够壮实啊,一看就知道很舒服!看在我给你带吃的喝的,让我靠着睡一下吧。”
“然后你就觉得我会答应了?”
“啊、不行啊?唔……我好累啊。”
“啧。我睡了。别的随你。”
“哦耶!你看我多料事如神!”
晨曦不过从山头那天泛起些许微光。
然而在她惊慌地要夺路跑回去之际,再弱小的光,都毫不留情地在她皮肉留下可怖的烧伤。熊熊燃烧,仿佛随时都会就此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玄弥想把她叫住,谁知道他们俩一起休息睡过去,会这么后知后觉醒来,才发现破晓在即。阳光自边缘逐渐褪去夜幕的漆黑,它对任何人都不会吝啬的温暖,对她而言只能致命无比。
神见现在只想把自己骂一顿。本来半夜跑出来她就违规,还连一点身为鬼的自觉都没有。是因为回到学园时她是普通人,来到鬼杀队的世界里就把自己是鬼这事忘了?她还对自己身份切换感到不是那么真实,结果现实就此给她一记耳光教训。而且,是致命的那种。
我、我得回去。她的话无法藏住不安与无措,却铁了心要这么做。
你能去哪?你看看周围,一出去你就……他的话戛然而止,转为抓住她的肩膀的力道。
不行、我得回去……我不能连累到炼狱先生。是我自己做错了啊!
那你呢?!这片深林还能找地方躲,回去炎柱的那道场,这段路足够让你死几百次!
又不是第一次!我宁愿死,也不想连累到炼狱先生!多少次都一样!
她奋力挣脱他的手,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可恶!……可恶啊!!!!他气得咬牙,跟上。
“那、那个。”
“嗷呜……怎么了。还不睡?”
“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我听小澄她们说了,玄弥是枪和刀一起用的吧。”
“啊?提这干嘛。”
“是说铅.弹也有制作日轮刀的东西?能把鬼轰飞是吧!哦!真·时代变了!”
“你怎么就没点自觉这是第几次话题乱跑……该不会又在、”
“我还以为,玄弥会因没了手掌消沉。”
“你别打断我、”
“我的再生能力并不特殊,除了玄弥之外没法给别人用。”
“嗯?嗯,队里能吃鬼的,也只有我。”
“是因为玄弥很特别,我才能帮上忙的。”
树丛乱石成了极大阻碍。况且黎明迫近,此时是夜晚里最为黑暗之时。她只能在幽深空寂的树林间奔跑,几乎已经是在乱窜了。可她心里想的,只有尽快赶回炼狱道场。即使已经没法解释她擅自大半夜跑出来这事,但不想这事被更多人察觉到。她带来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吗。
小心——!
玄弥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骤然响起。
神见本就慌乱失措,她回头看过去一眼。意识到转头看回前方,恰时从树叶间透来的阳光无意地落在她的脸颊。那轻柔到无法感觉温暖的微光,顷刻间在她脸上轰然烧灼起来。
唔……!脚下忽而踩空,整个人摔在倾斜向下的陡坡。石头的坚硬,或是树梢的尖锐,泥土残叶的纷杂,毫不留情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狰狞的伤痕。
好痛……滚落而下疼痛在身上每个角路叫嚣。她再怎么蜷缩身子也逃脱不了半分。
她挣扎着起身,手上脚上的擦伤狰狞可怖,带着尚未褪去的鲜红。分不清哪些是摔到的,哪些又是被阳光照射到而烧起来的。烧灼的疼痛感侵占脑中全部,她咬紧牙关将掌心抵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努力平顺住混乱到跟不上的呼吸,她依旧看向前方。
“好!来正式打个招呼吧。”
“不死川玄弥——你知道我名字。”
“你好,玄弥。叫我神见就行了。”
“嗯。那……初次见面,神见。”
倏尔掠过眼前的黑影,带着一丝微风自她头上洒落。
玄弥挡在她身前,并把外套解下给她盖上,把衣领拢了拢把她裹紧。
神见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刚想开口,结果被他夺过说话的时机。
他转过身以背相对,向她招了招手。上来。
她伏在他的背上,把自己交给他。小声道了句谢谢。和十几分钟一样。
“谢谢你,玄弥。”
“是我该道谢才对吧。”
“唔唔,是玄弥让我真的帮上忙啊。”
“笨蛋。这是值得哭着傻笑的事吗。”
“哈哈。我啊,总算能做到什么了。”
呼吸越发跟不上。即使体格足够强壮,但肺部得不到该有的氧气补充,晕眩感只会成为脚镣。甚至比疲惫缠上更早地阻止他前进。上一次因自己没法用‘呼吸’感到不甘,还是进入鬼杀队去见他哥的时候。
有勇无谋地,被哥哥漠然拒之千里。仅仅一句连呼吸都学不会,留在鬼杀队干嘛——这样简单的话,说得玄弥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那之后他强迫自己噬鬼作战,所幸悲鸣屿先生在知道他这一作战方式后,从本来拒绝收他为徒转变为让他跟着自己学习。即使一时失去手掌,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一手枪械一手利刀作战,悲鸣屿先生也鼓励着他往前看。
结果,因为断掌消沉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她出现在他面前,用笨拙又蹩脚的方式让他接受她的血。
不是因为她是鬼有着再生能力,而是在于他是队里唯一能够噬鬼得到鬼化的,她说她才能真的帮到他,为鬼杀队做点什么。
关于她的事,他所知甚少。一来没兴趣,再者没心情。
只是在蝶屋修养的时候,听到那里的人说鬼杀队又允许一只鬼留下,由炎柱炼狱担保,由风柱不死川提供必要的血液解决食欲。
当时玄弥听到这事,整个人心思都在这只鬼为什么会得到他哥的承认。
不甘发酵成愤懑,愤懑又令不甘膨胀得堵住呼吸。
那现在呢。他再次因无法用呼吸,感到如此强烈的不甘,又是为何。
要是能再合理地运用呼吸,是不是就能更快些。能做得比现在更好。
用不着去担心噬鬼带来的身心负担,甚至无需去借助别的力量,他才能够做到想要的。
她都虚弱成这样,遍体鳞伤,想到的只有不连累为她担保的炼狱先生。
——他知道的,早该知道。
努力却总是看不到自己能做到什么。一再不甘惹人发笑。
好不容易得到别人接受的方式,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半分。
就像你用尽方法,不惜伤痕累累地努力靠近我。
我想为了你,耗尽一切只为将你从伤害中远离。
“你为了跟你哥道歉而要成为柱也好,不得不依靠吃鬼作战也罢。”
“只要有让你多一点活下去的可能,我都要你得到!!!”
——不死川玄弥,我只要你活着。
赶到炎柱的道场时,也没顾得上门关了没有。冲到门廊外的空地时,夜色早已荡然无存。太阳高悬,很快就往倾洒下的阳光里灌注热度。她的血给他带来的暂时鬼化还没完全消褪,阳光早在他背着她一路赶回来时,奋力地在他曝于阳光下的皮肤上剜肉削骨。
玄弥无暇顾及,冲到门廊里,同时猛地拉开纸门,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咳……”
分不清是烧伤还是摔伤哪个比较严重。
玄弥没理会这些,撑起身过去看她的情况。
神见侧卧在地上蜷缩起身子,烧伤留下的伤疤斑驳在她的脸颊手臂腿侧。她肯定疼得厉害,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间,喘气声被狭窄的缝隙放大,她始终没有求救过一句。
“喂……喂!神见!”
他咬紧牙,伸出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她摇摇头,支吾着翻过身,趴在地上。战栗描摹着她瘦弱的身躯,不过是稍微动弹半分已是筋疲力尽。
玄弥赶紧起身,边说着边要往外走。
“我去找蝶屋的人过来……”
微小的力道扯住他的衣袖。
直到这时,神见才肯转过脸看向他。颊边凌乱地发丝扫过眼前,她的声音和力气都很轻,但能感觉到她的决意与固执。
“没、没事……再撑一会就好……”
“到现在你还逞强什么?!真以为你的再生有用?”
那可是阳光啊。只要是鬼,无论哪个都无法抵挡这致命之源。
她沉下眼睑,仿佛稍稍捏紧他的衣袖,已耗费她全部的力气。
“玄弥,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就、现在……”
“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
“不,会有,你能做到的事……”
他咬牙凝望着她,注意到她抬手指了指她脖颈上的紫色项圈。
听着她逐字逐句落下,他才知道连留在她身边这件事,并非在于是他。
“里面有,藤花的毒……要是我失控,可以帮我摁下,这后面的搭扣吗……”
“你要我杀了你……”
终究,他所能为她做的,留在她身边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将失控后的她除去。
她凝望着他,眸中流动的光满溢着安心。她相信他,才会将这件事托付于他。
“——她要是失控了,队律什么的自然无从谈起。”
有别于他们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刀刃抽.出时,刀锋刮过鞘沿的细琐声。
玄弥本能地护在她身前,压低身体中心只膝跪地,以应对任何袭向她的危险。
可他偏偏未曾想象到,会是这个人出现在他眼前。
风柱·不死川实弥抬起手中紧握的日轮刀,刃身上的冷光映出他眸中的杀意。在满布的血丝衬托下,更是骇人可怖,不容一丝质疑与动摇。
玄弥停在原地,一时间找不到哪怕一点点方法应对。
上一次和哥哥实弥见面,他几句冷言冷语就把他打发得无言以对。
用不了呼吸,一看就没什么才能,留在鬼杀队一点用都没有。别给人拖后腿了……诸如此类的话,时至今日,历历在目,清晰到令玄弥只觉得呼吸堵在喉中。
倏尔衣摆被抓紧的感觉,把他从那种近乎窒息的无助中稍微带出来。
他回眸看了眼,神见扯了扯他的衣摆,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牵扯进来。
她注意到在门廊外站着的火野,恐怕他是早上醒来发现她不在。出于安危考虑,火野只能四处找她,实在没办法才会让柱知道她半夜偷跑出去这事。火野出于职责这么做,错在她违规半夜跑出去,还给他带来麻烦。
只是没想到,最后偏偏是眼前这位风柱大人找来。
……可恶、可恶啊!
玄弥和他哥关系不好,她所知不多。但玄弥一直努力想去道歉,可想也够恶劣。
但实弥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要是她做了会被判定为恶鬼的事,他必然不饶过她。
“大哥,先让她接受治疗吧!其余的事、”
“我有让你说话了?你有什么资格开口。”
泛着深绿的日轮刀直至玄弥的喉咙,实弥不像神见印象那样暴躁得面目狰狞,此时反倒冷淡得毫无起伏,仿佛将人卷入烈风中无处遁形满身是伤。
他压低声线,一字一句剜在玄弥的心脏。
“没能力还到处惹事,连别拖人后腿也做不到是吗。”
“……”
看到玄弥咬紧牙关,好几次挣扎始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实弥接续。
“她要是失控被处置,让我有这机会的人也是你,蠢货。”
“我、”
玄弥愤然地正要起身反驳,尽管他根本找不到字词拼凑出有力的话。
倒是实弥那边豁然停住,总算看到他脸上的漠然,被皱眉咬牙这些改变打破。
“嘁……你!”
“神见?”
她挣扎着起身,用仅剩的力气挪过去,一把咬住实弥的手臂。分明在说他不能这么对玄弥,就算是他哥也不行。明明刚刚被太阳烧伤疼得要死也没哭,这会她咬着实弥的手臂掉眼泪。
实弥满是戾气地向下瞥了眼,目光如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神见任由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即使没有衣袖遮住手臂,她也一样会冲过来咬住他的手。
“你想死,我成全你。”
“大哥!”
玄弥很清楚他哥不是开玩笑的。这么一闹他起杀心也不奇怪。
然而现场剑拔弩张到恨不得撕碎彼此喉咙的紧张气氛,在那映衬阳光热度的声音里燃烧殆尽。
“为她担保的人,是我。不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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