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有时候,是怎么努力都没法改变的。
在这里玄弥比谁都用心去学数学,花的时间和精力她都看在眼里。
在另外一个世界,他没法使用呼吸,不得不噬鬼忍受痛苦,只为能多靠近自己的哥哥向其道歉。
她知道的不过这些。没错,作为旁观者,她知道的仅仅如此。
可是她也很清楚。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什么的,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她不管如何都只能被视作本应敌对的恶鬼。哪怕她在这边不过是普通到泯然众人的人类。
“他说永远不会生气,对自己的哥哥。”
她放在被褥上的双手握紧成拳,沿着指尖蔓开斑驳的痕迹。
“之于玄弥而言,不死川老师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是他怎样都想珍惜守护的人。”
发丝随着她低头于颊边垂下。她的声音如同揉皱再展开的白纸,安静且疲惫。
“正因如此,得不到自己重视的人哪怕一句认可,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和不甘……”
拜托了。不管是哪个世界的玄弥,她都想尽可能为他做什么。
即使她清楚自己不过是嘴上说说,即使她始终不过是外人,旁观着没有说话的资格和力量。
可因此遍体鳞伤也要向你靠近的他,我不想看到,更不想他一人独行。
半晌,不死川实弥的声音响起。与她记忆里那位风柱的感觉重叠。
她抬头看过去,他的眸中依然平静得如停下的风,冷冽得早已决意如此。
“我不能看着他被束缚在狭小的世界里,他的前路一再缩小。”
昨夜他孤身一人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幕幕,重叠交织着两个世界在她眸中掩映。
“与其祈祷神明让不知是否有可能发生的事实现,我情愿由我自己,来让他切实得到更多本该属于他的。”
那在另一个世界的你,果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他离开鬼杀队,是吗。
你可以恶语相向,可以拳脚相对,甚至忍痛不惜伤害他都会让他离开。
你不可以看着他如此年轻死于非命,更不能对他无法得到该有的幸福坐视不管。
经历过亲眼看到哥哥杀害母亲,却迟迟未能向哥哥道歉甚至靠近一步,不死川玄弥已经回不去了。他无法再回到那些平和的生活,无法安然接受稀疏平常的幸福。
你说他要有更宽广的未来,要有更多不该被局限命定的可能。
你说他要有平和的生活,不会为恶鬼困扰折磨,要得到属于平凡人的幸福。
——可他什么都不要。
他只要你,不死川实弥。
放学铃声响起,两人间的静默仍未打破。
不死川实弥自顾自地离开医务室,刚好撞见抱着试卷过来找他的玄弥。以及极有可能从他那听到神见身体不适这一消息的炼狱。
被自己哥哥盯着看好一会,玄弥一声不敢吭,直到怀里的卷子被抽.走,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这是怎么了。玄弥纳闷,那边炼狱早就敲了敲虚掩的门。见没人应答,没办法最后推门进去。
神见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拉到一边的帘子掩映着她的身影。
玄弥看得有些出神,身旁的炼狱老师走上前,在她跟前单膝跪下,与她视线平齐。
温暖轻柔地落在她的脸颊,她抬眼看过来,恰时泪水自眼眶满溢滴落。
炼狱没有多问,只是为她拭去不住划下的眼泪,任由她最后承受不住伸手环抱着他。
也许能把这时被悲伤打败,归咎于特殊时候身体不适,整个人连精神都变得软弱许多。
神见不知道,但这种想法并没有让她感到些许释怀,反倒是令不甘愈发将她死死攥住。
玄弥走过来,在她跟前止步。他不知如何安慰她,下意识向她伸手。
她会意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捏住他的指节。带着泪痕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她破涕为笑,满是欣慰地感受他的温暖。
放学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走的。
本来玄弥想跟炼狱老师说由他送神见回去就好,毕竟期末周老师们都特别忙。但炼狱老师早就有自己的安排,上周开始就把该做的准备都弄好,这周模拟考试改卷什么的也都做完。玄弥默默地想,该不会炼狱老师是特定腾出这一周能和神见一起放学回家。
猜测归猜测,这么一想,玄弥注意到炼狱老师直直地盯着他,不给他丝毫躲开的可能。完全逃不过这双眼睛啊,玄弥心里纳闷。所幸这时神见从洗手间出来,于是炼狱老师的注意力就都放在她身上。炼狱老师也真厉害,既不会问得太尴尬又能问及神见的身体情况。
虽然玄弥觉得这半年足够让他习惯照顾她身体不适的时候,比如两人不会因此不好意思感到尴尬。但炼狱老师到底是长辈啊,稳重与安心不是他能给到神见的。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
神见看上去还是多少有气无力,炼狱老师买了烤红薯,三个人边走边吃边聊天。问到对期末考试有没信心,两人表示历史绝对没问题!炼狱老师教得这么有趣,不考好怎么对得起老师的辛苦教导!炼狱老师爽朗地哈哈哈笑,忍不住揉了揉两人的头发。
去到商店街时炼狱老师让他们先去书店买些考试用具,比如笔啊草稿本啊之类的。考完试会有两周左右的寒假,玄弥想趁这段时间把数学基础搞上来,问神见有没推荐的辅导书。
神见的成绩比较平均,虽不能说名列前茅,但是总体比较稳定,属于小考会失手大考几乎稳得不行那种。所以有时候玄弥想,除了被抓到上课睡觉这种大伙有目共睹的违纪外,他哥会把神见留下来补习,估计是为了给玄弥找个伴带着把数学成绩提上来。
想到这,玄弥本来劝自己别在意的事,再次浮现心头。
他偷偷向就在身旁的神见瞥去一眼,她的眼角还有哭红的痕迹。玄弥知道他哥脾气不好,但是他哥对女性或是老少态度都挺好,而且很受小孩子欢迎(在不被吓哭之后)。且鉴于师生关系,他哥不至于会把神见说哭。神见亦不是那种说几句就掉眼泪的类型。
但之前在医务室看到她坐在病床上的情形,她也不像是被疼到哭啊。
玄弥思前想后,再三琢磨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问问。毕竟等下炼狱老师过来,他也不好开口。
怎料在他踌躇不定之际,神见伸手拿过放在他跟前货架上的笔。
玄弥追随她抽.回的手,看她一边把笔摁响一边小声呢喃。
“对不起。”
“嗯?为什么道歉、”
“我果然……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未能完全平复的哭腔,玄弥静默着等她接续。
神见稍稍低头,把脸藏在立起的围巾里,说道。
“我还想,不管是射击还是数学,玄弥都很努力……至少能看到不死川老师认可你。有没成绩是一回事,我想你的努力得到认同和夸奖、”
她深呼吸一口气,借着把笔放回货架上多少转移注意力。
他注意到她躲开他的视线。她不敢看他,自顾自接着说。
“就算真的没法到不死川老师想要的程度,甚至什么都没法改变,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玄弥。在明知多管闲事而行动,和认清自己是个外人就该什么都别做之间,我还是……选择了前者。对不起,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到底都在做什么啊,真是。
鬼杀队那边不是已经吃过教训了吗,差点就把玄弥牵扯进来,还连累他鬼化没完全消去,一起给太阳灼烧受伤。更糟的是,导致他和他哥关系恶化什么的。
神见道你多管闲事不是第一次,吃了教训到头来还是没一点长进。
她抬手将掌心覆在额角,没能把话全说完。
明明都是些他不需要知道也不会知道的事,她却偏偏没法完全割离两个世界。
静默着却没等到她的接续,他的声音响起。
“这明明是我自己该努力的事,却让你担心了。”
与之相伴的,是他轻握著她指尖的微小力道。
神见低眉凝望包裹着自己的他的掌心与指间,抿了抿嘴听他接续道。
“但我始终无比庆幸,自从有你在我身边。”
为我努力无望担心也好,为我获得成就高兴也罢。
甚至是,在你看来不过愚蠢的失败之举,之于我而言,都是无可取代的至宝。
——从你和我第一次遇见彼此开始。
——从你我真正将对方映入眼中起。
是啊。并非家人,也谈不上恋人,却那么纯粹地重视且珍惜着我。
玄弥眄视着神见,裹着她指尖的掌心与指间稍稍灌注力道。
神见读出玄弥这番话的重量,感谢之外更多的是确认她对她的重要性。
明明都脸红得不行,他倒还是努力着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出这些。
这下不就轮到她不好意思吗。而且每次都这么说,就不怕她不记住教训忘了疼啊。
她努努嘴,低下头把脸藏在毛绒绒的围巾里,小声嘀咕。
“我很贪心的……我知道只要我有事,玄弥肯定也会担心我……”
身边能够有彼此在,她肯定同样不止一次如此庆幸,满心感谢。
玄弥无暇去顾及脸上发烫得都快热到耳根,笑了笑感慨。
“是啊。到时做蠢事的,做什么都没法改变的,就会是我了啊。”
“玄弥做的才不会是蠢事,才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准这么说!就算是玄弥自己!”
“那你也别总是说自己做的没有意义啊。至少你为我做的,对我来说,都无比重要。”
见她气鼓鼓地转头看过来抗议,玄弥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拍拍她的头顶。
她一脸超凶的表情回瞥他一眼,跟只发狠的猫似的。没错神见道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她说可以别人说就不行的那种。
玄弥被她这样的反应逗乐,但依旧没松开握住她指尖的手,反而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确实得努力,不然下学期的射击比赛,又会忍不住担心哥哥之后怎么训我。”
“他就不能在你有努力又有成绩的方面稍微夸你一下吗。”
“哈哈。他生气也无可厚非。比起这个,我更想……”
“嗯?更想什么?”
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神见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他在射击比赛成绩一直都很不错,从地区一路优胜到全国大赛。除了他哥会给他带来压力外,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啊。何况,就算他哥有意见,鉴于能给学园带来成绩和宣传,校长肯定会劝到他哥允许玄弥参赛。毕竟玄弥现在已经是以“因为用头发判断风向所以得留这种莫西干头”为由,得到校长特许,成功让负责仪容仪表的富冈义勇无话可说。
最终他想说的,错失机会传达给她。
和过去很多次毫无区别,像是从未进步过半分。
神见猛地抬头,玄弥总觉得那瞬间像是看到她像猫那样竖起猫耳。她很快转头看向店外,炼狱老师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催了下玄弥赶紧把东西买了,让老师在外面等不太好,何况十二月底天黑得快,太阳一没了冷得很。要他们耽误时间送她回家,她早就心里过意不去。
“来,神见少女。给你!”
“这是?”
刚出店门,炼狱老师就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跟前。
神见愣了愣,一边打开袋子一边听炼狱老师解释。
“是你最喜欢那家中华料理店的煎饺和粥。”
“所以炼狱老师特地去买吗?”
“就算这时没什么食欲,也要好好吃饭啊!”
“嗯!就算还会疼,也得有体力和疼痛对抗呢。”
神见满心感激地看着炼狱老师,会意地把给她买的晚饭拿好。
虽然听自己哥哥吐槽过炼狱老师对神见好得有些让人微妙,玄弥本来还觉得没什么,这下只感叹炼狱老师想的真周到啊,难怪每次神见看到他都感激满满。
莫名其妙稍微觉着是不是自己没跟着过来会比较好,玄弥皱了皱眉,随口问道。
“为什么不吃完再回去呢。”
一起吃个晚饭挺好的啊,什么的。
神见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看向炼狱老师。他会心一笑,解释。
“店里人比较多,要是神见少女忽然太疼,去洗手间也不方便啊!”
“说的也是啊。第一天的话……还是能不动就不动吧。”
何况现在坠铅感仍隐隐作祟。神见无奈地咬咬牙,摇摇头苦笑。
炼狱老师爽朗地笑了笑,说等期末考一结束就带他们去吃好吃的!
两人开心地振臂高呼,炼狱老师最棒啦我们历史一定要考好来吃顿大餐!
把神见送到家,炼狱和玄弥挥手向她道别。直到目送她进到屋里,两人这才转身离开。
玄弥不像神见那样和炼狱老师走得那么近,对方在他印象里和别的老师学生都相处得很好。可能在炼狱老师,不死川玄弥也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吧。
……但是神见肯定不同吧。
对炼狱老师来说,神见一定非常重要。
这么想着,忽然间被叫了声,玄弥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
“不死川弟弟,对你来说,神见少女如何。”
“诶?如何是指,她之于我是什么人吗?”
“嗯!我看她真的很在乎你,不由得想问问。”
“她是我的朋友……不,也许远比朋友还要、”
还要什么呢。玄弥一时间找不到确切的词汇形容。
炼狱微笑着看向他,声线却比刚刚要压低一些。
“这样啊,那就好。我……不管怎样都不想看到她受伤。”
“为什么这么说?”
“她很纯粹。只要对她好的,她都会尽全力去回报。”
这番话,玄弥深有体会。这半年来他和神见从认识到成为好友,他渐渐地清楚这点。
炼狱老师将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角落,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灯,掩映在他如火的眸中。
“这样的她,很容易不顾自身,甚至会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因此很容易受伤。”
玄弥能读到炼狱老师的意思。话里指的伤害,更多的是心理层面。
想起在书店神见和自己的对话,玄弥停顿片刻,开口说道。
“神见她,和我提过怎么和炼狱老师认识。”
“嗯?是吗……她会跟你提起以前的事啊。”
“她说初中时就认识炼狱老师。庆幸有老师在,她才能去炼狱道场锻炼。”
至于为什么要去苦练剑道,她并没有跟他提及。
大概直到现在,在她看来,对他还无法完全敞开心门无话不说吧。
又或者是,那些过去并不是那么令人开心,因此她反而没有对他尽数说出。
可是……可是啊,他想成为那样的存在——成为她可以毫无顾及去依赖的那个人。
这么想着,炼狱老师的声音交织的每个字,令玄弥不由眉宇间皱痕加深。
“但对我来说,是我无法离开她。”
炼狱老师压低声线,逐字逐句落下这句话。
玄弥心里莫名有种悬空的感觉,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炼狱老师表现得这般沉重。平日里总是冲劲满满却不失稳重的炼狱老师,此时流露出另一番模样。不管哪一面,都是真实的他。
只是眼下这般沉重的表现,也许,曾经只有神见才看到过。
而如今,也因提及她的事,炼狱老师才会展现这一面。
“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母亲在生下幼弟千寿郎后身体愈见变差。也幸亏有神见,收养她的医生时常会来为母亲诊断。母亲曾病重时,父亲差不多整个人都垮了。”
玄弥不敢打断炼狱老师的话,静默着听他接续。
“那时千寿郎尚且年幼,还需要人照顾。父亲守在母亲身边,而我尽可能安慰千寿郎。即使现在回头看,我也无法忘记丝毫——那种真的会就此失去母亲的担忧和恐惧。”
——相似的感觉,玄弥也曾有过。
那是是他还小的时候,有次妈妈赶不上电车,很晚才回来。哥哥实弥去找他时,玄弥抱着弟妹安慰他们,然而他自己担心得都快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那种随时会等不到哥哥和妈妈回来的恐惧和无助,令他整颗心悬在半空。堵在喉中的呼吸,直到听见家门打开时金属单调的声响,看到妈妈和哥哥闯入眼帘,玄弥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炼狱老师感叹地笑了笑,将玄弥的思绪带回到眼前。
抬手在腰间比划比划,炼狱老师带着些留恋的意味回忆当时情景。
“那时我在母亲身边照顾着,累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醒来时,神见她就挨着我睡着。她把垂落到地的毯子边角往身上拢。她把毯子盖在我肩上,累到不行才坐在地上挨着我睡下。”
寒意夹杂在深冬的夜风中,那一晃而过的车灯将浓重的夜色剜开,描摹着炼狱杏寿郎那近乎烈焰的笑靥。他的微笑有着欣慰和感谢,寒冷让他的鼻尖耳垂染上些许绯红。或许,还有他对话中提到的少女,那份早已无法言明说清的依恋。
炼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少年般的爽快与惬意,他轻声呢喃。
“我对她说过——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保护她。”
凝聚着鲜红与橙黄的眼眸深处,流火驻足徘徊。
身为长子的他并没有什么能去依靠的,也不该有想去依靠谁的念头。父亲因为道场和母亲的身体不再像记忆里那样提起劲,母亲尽管身体不好仍在为家里和书法教室打点。千寿郎各方面都比较平庸,他需要兄长的指引和教导。
可再怎么对自己说要直面一切,即使面对自己的弱小和无力也得咬紧牙关,燃起心中的火焰——也会有那么一瞬,希望有谁在身边。
就算不过说说话也好,只是听听他谈及家人的事自己的事也罢。
“如果真的愿意有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我希望是她。”
他回望过来,满是安心的笑靥中多了几分眷恋。
“时至今日,我仍无比庆幸——那个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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