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 殷城走后三个多月,听说, 北疆初战告捷,邕城失而复得。
殷城奏请还朝, 但因董氏一党从中作梗, 说初次一战,苍池必不甘心, 若殷城此刻回来,怕陈简与卢志难以震慑苍池。皇帝思虑再三, 只得传旨, 让殷城继续镇守北疆,不得还朝……
*
京城郊外的小宅院里, 一棵老槐树下, 曹云珍挺着大肚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陈岩利蹲在一旁摸着她的肚子, 笑的合不拢嘴,时不时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的声音。
曹云珍摸着陈岩利的头发,娇声道:“老爷, 我如今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 眼看着就要生了,老爷你还不接人家回府啊?”
曹云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她忍不住的催促陈岩利接她回府,给她名分,但陈岩利总是忌惮殷城, 怕一旦开罪了魏依然,他今后前途尽毁,所以一直拖着。
今天曹云珍又提起这事,陈岩利一脑门子关子,五官拧到了一起,“哎呀,不是说叫你别操心这个嘛!就算孩子暂时生在外头,也没的关系嘛。早晚一日,我把你们娘俩接回去就是了。”
曹云珍生气,转了身子背对着他,气道:“你就骗人家吧。最早说是人家有了身孕,就接人家回去,后来说孩子生了,就接回去。如今,更是连准日子都没了,什么叫早晚一日啊?”
陈岩利翻了一眼,“哎呀,你要知道,我家里那个是有靠山的。若是惹了她不高兴,你即便入了府,也会受气。你大着个肚子,非受那闲气做什么?倒不如在这儿安安静静的养胎,等孩子出生,我再接你进府,谁还能说什么?”
曹云珍转回来,拉着他的手道:“老爷,云珍不是在乎自己的名分,而是替老爷第一个孩儿担心。这孩子出生无名无分,是要被人嘲笑的。即便将来,老爷真接了我们母子回府,那也和孩儿在府里出生长大的不一样。”她叹了口气,“老爷,您就真的忍心,让自己第一个孩子,就这么窝囊的出生吗?”
事关后代,陈岩利表情逐渐凝重。是啊,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他没名没分的出生呢?可是,眼下受制于人,有什么办法?
“别瞎想,什么没名没分?我说有就有,你只是暂时住在这儿而已。行了,你也别想别的,我的儿子,我总会替他考虑的。”
出了小院儿门,陈岩利心不在焉的坐上马车,“走吧。”
马车开动,在城郊外的小路上晃晃悠悠的前行。
陈岩利眉头深锁,闭着眼睛犯愁,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不对,立刻睁开眼睛。
马车还在开。
不对呀,以前回城用不了这么久。
“怎么还没到啊?”他偷摸打开车帘,露出一条缝,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他一般。
当车外光景映入眼帘时,陈岩利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道路两旁尽是茂密的树林,眼下夜幕时分,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绵延上行的坡道。
陈岩利意识到不对,当即打开车门。他这才注意到,车夫已经换了人。
车夫听见车门响动,不用他开口,说道:“陈大人莫急,很快就到。”
陈岩利冲出车头,四下扫了眼,“你是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我家大人要见您,大人稍安勿躁。若不想被人看见,还是先回车里坐着吧。”
车夫说的云淡风轻,陈岩利心里越发打鼓。他再次环视周围,尽管周围很安静,看不见什么人,但万一呢?他在城外出没的事若一不小心传出去,就算李宝珊好糊弄,可若被魏依然知道了,那他就完了。
陈岩利从背后窥视那车夫,不认识,也看不出身份,可对方却对自己的身份行踪了如指掌。
究竟是谁?
陈岩利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回到车箱里不安的等待。
马车又行一段,终于停了,陈岩利第一时间冲下车,正要质问车夫,却从一棵树后,转出一人。
陈岩利定睛一看,不禁愣了。
“御史大人?”
此人正是董世英,着一身暗色常服,见到陈岩利,淡然一笑,“有劳陈大人走这一趟啦。”
陈岩利眉头紧锁,又恼羞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又不免忌惮对方的身份。
“董大人?您怎么会……?”
陈岩利的惊慌失措,在董世英看来就是意料之中的。
他捋须浅笑,“陈大人是想问,本官如何寻到你的别院?还是为何要与你在此见面呢?”
陈岩利一言不发,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虚。
董万庭见他不语,接着道:“其实男人三妻四妾,乃寻常之事,陈大人为何却像做贼一般?莫非……是怕你那连襟知道了,怪罪与你?”
一句话正戳中了陈岩利的痛点,他可不就是怕殷城吗?若不是他,曹云珍,他早就接回府去了。
不过,董世英当面提到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难道……?
他心生一丝怀疑,眼神迟疑中朝董世英一瞥,“董大人如此费心,不会只为了找我这一个小小主事的别院吧?”
董世英一笑,“陈大人果然是明白人,本官今日请你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只要事成,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啦。”
陈岩利一脸狐疑,“御史大人如此费心,相信此事,该不小吧?”
“其实也没多大,只是陈主事举手之劳而已。”
“究竟何事?还请御史大人明示。”……
* * *
自殷城离开京城,魏依然为了不自惹麻烦,便足不出户,甚至连东院也极少离开。因为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就连李宝珊来邀她去家里吃饭,她都婉言拒绝。
可是这天,陈府上的家丁忽然跑来,说李掌柜病重,十分严重。
魏依然这下不能在府里呆着了,在赵勋和几名护院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陈家。
进屋一看,李明昌卧床,昏迷不醒,李宝珊坐在床头抹泪,陈岩利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干爹?”魏依然来到李宝珊身边,先唤了一声,李明昌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气息奄奄的就这么躺着。
李宝珊抽泣道:“我已经喊了爹一晚上了,一点儿动静没有。”
“大夫怎么说?”魏依然焦灼道。
“大夫说……”李宝珊哽咽说不下去。
身后陈岩利道:“开头几天,岳丈说他肚子不舒服,以为是天气热,吃了什么放久的东西,闹肚子,开了几副药吃下去,病情没好,反而越来越重,上吐下泻。我们又请了大夫,大夫说看着像中暑,便吃了些解暑的药,可是,岳丈他还是越来越差,到昨儿下午,忽然就倒地不起了。”
“那请大夫再瞧啊。”
“大夫刚刚走,说是爹……到日子了……”说到这儿,李宝珊泣不成声。“连药都没开。”
魏依然稍事沉默,对身后的赵勋道:“你叫人回府,跟路公公说一声,叫他去请个太医来给干爹看病。”
“诶。”赵勋转身出去吩咐。
魏依然陪李宝珊坐在床边,看着李明昌一动不动。
不大的功夫,路鲸领着个太医来了,魏依然忙给太医让座,“有劳太医了。”
太医话不多,赶紧给李明昌诊脉,一番检查后,他一脸愁容的站了起来。
“太医,我干爹他病情如何?”
太医摇了摇头,未开口,先叹气,“唉,令尊脉象全无,形同枯木,如今,已是药石无灵啦。”
“啊?”魏依然只觉一阵晕眩。
李宝珊更是趴在李明昌的身上大哭,“爹!”
魏依然眼中带泪,眉头深锁,“太医可知我干爹的病因?”
太医还是摇头,“人年纪大了,本就经受不住病痛,任何看似不重的小疾亦可引发重症。”
“那,就毫无办法了吗?”魏依然急道。
太医看她实在悲痛,安抚道:“依令尊如今的情形来看,确实不大好。为今之计也只能开些补元气的方子,给令尊续命试试。”
太医说罢,便去开药方,魏依然一脸愁容,还得安抚身边的李宝珊。这时候的李宝珊,已经哭到不能自已。
陈岩利上前劝道:“夫人莫哭坏了身子,太医方才不是说,有方续命吗?我们先给爹吃着药,说不定,爹吉人天相,能起死回生呢。”
“是啊,陈大人说的是,姐姐想必已经一夜未睡了吧?你去躺躺,干爹这儿,我来看着。”
李宝珊摇头,“我不走,爹这样,我哪能睡得着啊。”
“就是睡不着,姐姐也该去躺躺,别不等干爹醒来,姐姐到先累倒了。若是干爹知道,叫他怎么放心?”
李宝珊泪眼婆娑的看着魏依然,想想万一她爹醒了,看到自己形容憔悴,定然伤心,这才勉强答应,在陈岩利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魏依然坐在床头,独自照顾李明昌,赵勋就在外守着。
等喂下药之后,魏依然便手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仿佛听见有人唤她。睁眼一看,发现李明昌微微睁眼,嘴唇一动一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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