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依然被关大牢时,殷城正在长庆宫内应付乔若玉。
“殷城,昨儿个本宫见过你的新夫人了,随便聊起来,她说自从入你府后,还不曾见过你的面呢?”乔若玉半依着茶桌,神情恬淡的问。
殷城欠身道:“回娘娘的话,只因殷城近日事务繁忙,未得闲暇回内宅而已。”
乔若玉浅笑,“你内宅之事,本宫并不想过问,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不知娘娘唤殷城前来有何差遣?”殷城道。
“听说,近日来工部职位空缺很多,本宫想让你替本宫的弟弟某个差事。”
殷城:……
乔若玉轻叹了一口气,手肘搭在桌边儿上,“本朝的规矩,外戚不得承爵,本宫也不好坏了这个规矩。不过,前日本宫与陛下提起,陛下应允封个官职给他,故而今日唤你前来商议此事,看能否在工部寻一空缺。”
殷城道:“既然陛下已然应允,殷城自当安排就是。”
乔若玉点点头,带着几分吃味道:“本宫不似皇后,家世显赫,她祖父是四朝老臣,国丈,国舅,皆是朝中重臣。本宫就这么一个弟弟,前日刚及弱冠之年,所以,趁着本宫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时候,给他某个前程。工部里头你看着挑,至于品级嘛,不要太高,免得引人议论。”
殷城躬身,“殷城明白,殷城这就去办。”
“等等!”
乔若玉给身边流云递一眼色,流云点头,转身去取了一支钗转交给殷城。
“这是本宫入宫不久,陛下赏赐的,上面的珍珠,是番邦的贡品。你拿回去送与你新夫人吧。”
这是在逼他回内宅的借口,殷城明白,也无婉拒,接过钗,“谢娘娘。”
离开长庆宫,殷城回到东厂,一小宦将一本子双手呈上,“厂公,这是于侍郎刚刚给您送来的,说是这次填补工部空缺的候选名册,请厂公先行过目。”
这次工部都水清吏司的空缺很多,在缺人的状况下,只能选择从其它部门挑选合适的人,进行适当提拔调任,以平衡都水清吏司的严重空缺。
于贺平这份名单本是要交给吏部,吏部核查后再落实,但是,为了获取殷城的信任,他选择先将名册交给殷城过目。
殷城接过名册,随意翻看时,眼角余光扫到桌上一堆公文当中有一个细长的锦盒。
“这是什么?”
小宦道:“回厂公的话,这是方才于侍郎一并送来的,说是请厂公鉴赏。”
鉴赏?
殷城挥挥手,打发了小宦,随即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画。
当画轴打开的时候,那个被他努力埋在心底的倩影,再次浮现。
自从上次七夕,乔若玉将新对食塞给他之后,他已经连同那条姻缘绳,将自己的心封存。可是,这幅画,无疑替他揭开了那条封印,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压抑的心脏,跳动的更快。
殷城的目光在那幅画中的倩影上沉浸片刻,随后闭上双眼,将画重新卷起。
打开名册,他想转移注意力,但是那幅画却不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扰乱他的心神。
合上名册,将之揣入怀中,走出东厂。他要按照乔若玉的意思,去见家里那位夫人,好让自己平静下来,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听雅轩的门前。
怎么到这儿了?……
目光抬起,殷城忽然注意到听雅轩门上贴着的封条,封条上赫然印着县衙大印。
又出事儿了?
殷城满腹心事回到府邸,在书房内,盯着桌上那份名册,脑子里全是听雅轩贴着封条的大门。
他本不想再与魏依然有任何的牵扯,但是此时此刻,他根本无心去想别的事情。
最后一次吧。
“来人!”
路鲸来到书房门口,“厂公。”
“你去查查听雅轩被封的事。”
“是。”
路鲸离开不大的功夫,回来了,“厂公。”
“查清楚了?”
“回厂公的话,听雅轩内前些日子有客人中毒身亡,所以被查封,其掌柜,伙计和魏姑娘皆被关押大牢。”
“人命官司?”殷城诧然。
“是。小人觉得蹊跷,便又去打听,发现原来这场人命案是工部主事邹珏的小公子邹严故意闹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逼魏姑娘嫁给他做三房妾室。”
什么~?
殷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路鲸察言观色问道:“厂公,是否要小的去县衙知会岑济业?”
殷城道:“你去告诉他,令他务必秉公办案。”
“是。”
“等等。”路鲸刚要走,殷城忽然微拢双目,片刻之后,他竟舒展了眉头,嘴角漠然轻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淡淡的道:“不必去了。”
殷城前后不一的举动在路鲸眼里并不足为奇,他熟悉他的主子,他知道那邹家父子从此必没好果子吃了。
一夜盘算,没人知道殷城具体要怎么做。这天一早,于贺平来请殷城的示下,“厂公,那份提升调任的名册,厂公可还满意?”
殷城将名册放在桌上,“当然满意。”
于贺平打开名册,发现其中有几个人的名字被划了。
有原本要升为五品郎中的邹珏,要加官为从五品员外郎的邹严,以及要升为主事的陈岩利。
于贺平不解,“厂公,这三人……?”
殷城表情平淡,“乔贵妃的弟弟乔若川可补郎中空缺。”
于贺平一听,原来是有乔贵妃的示下,“那么,另外这两个空缺可有人选?”
殷城双目微阖,“安排些做事干净的填补空缺吧。”
做事干净?
于贺平琢磨这话,似乎有深意。试探道:“对了,营缮所有个所副在位多年,因为从来不应酬,故而不受邹珏重视。邹珏曾与下官谈笑时说起过此人,好像叫……程尤贞。”
虽说工部的人多,于贺平又是堂堂侍郎,轻易记不住底层的官员,但是程尤贞这种轴到没朋友的官儿,还真是少见,所以邹珏偶然一提,他倒也记下了。心说这个人该很干净了吧?干净到都升不了官。
“不受重视?”殷城半垂眼帘,“那就他吧。”
于贺平一脸茫然,“是。”顿了顿,他指着名册上的三人,“呃,不过……,厂公,那这三个人该如何安排?”
殷城稍稍沉默,“杂造局和柴炭司不是常年缺人吗?让他们去那儿吧。”
啊?
于贺平没敢说话,这俩地方隶属工部,可里边最高的官职也就九品,这不就是贬官了吗?升了一个他们曾经踩在脚下的,反而贬了他们,这日后能有他们好果子吃吗?
此事已无需再问,这三个人肯定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殷城。
可是,其他两个他不熟,这个邹珏为人圆滑,多变通,又很会来事儿,包括介绍魏依然给他,当初也与他有关。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得罪了厂公的呢?
回来于贺平就找人调查,查来查去他终于查出了真相。
*
“于大人,为何卑职被贬去了柴炭司啊?”
升官难,这贬官可不难,只隔了一日,吏部的文书就发到了邹珏的手里。
邹珏近几日正春风得意呢,刚升了主事,没想到就遇到工部大变动,他又能趁乱升一波。可忽然间,天雷一响,他没升反降。
这次邹珏可坐不住了,为了升官,他可是真金白银花出去的,怎么能官财两空呢?
于是,他找到于贺平,要问个明白。
于贺平狠狠剜了他一眼,把之前递给殷城的那份名单直接甩在他身上,“你好好看看吧。”
邹珏打开名册,其中与他有关的,他儿子和他的属下,一并被墨划了。
他皱起眉头,“这……”
于贺平挑起嘴角,“你们的名字是厂公亲自划了的。”
邹珏一脸懵叉,“啊?”
我连和那位厂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就得罪了他呢?
“大人,卑职这,这贬官贬的冤啊。”
“冤?”于贺平冷嘲,“敢动厂公看上的人。要我说啊,你们能保的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嗯?厂公看上的人?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呀,别问我,还是回去问问你儿子吧。”
邹珏越想越乱,心里琢磨这小子背着我不知又干了什么?!
回到家,一顶花轿正停在门口。邹严穿的一身红彤彤的,新郎帽子歪歪斜斜的顶在他头上,整个人笑容灿烂的就像个傻子。
他满腔气愤,上来照准了邹严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差点儿把他拍进土里种上。
邹严捂着后脑,满脸错愕,“爹,你干嘛呀?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邹珏气的哆嗦,指着他的鼻子,“你老实交代,你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干呀!我,……就,就娶房妾室怎么啦?”
邹珏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一听这个,感觉到不对,拧眉质问,“你不要告诉我,这次又是强娶来的?”
“怎么会呢?她是自愿的。”
“自愿?”邹珏狐疑的看着他,“不对吧?你可给我说实话。”
邹严磕巴,“她……是答应了,就,就是……用了点手段而已……”
“啪!”一个巴掌清脆的拍在邹严的脸上。
邹严这下急了,“爹,你把话说清楚,老打我干什么?”
“你先给我说清楚,这女人是谁?”
邹严怔了怔,“嗨,就是个市井说书的……”
“说书的?”邹珏双眼一张,“魏依然?!”
邹严点头,“对,就是她,上回还来咱家跑过堂会呢,爹您记得……”
“啪!”又是一巴掌。
邹严已经被打蒙了,感觉头顶有星星在转。
邹珏气的快晕了,“你这个混账东西,敢动厂公的女人,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
“厂公的……?不是,您说的是魏依然?”邹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邹珏发了一顿邪火,呼出一口气,好似自语,“本来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就是她。”
“不会吧,厂公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会喜欢一个瞎子?……”
“啪!”又是一巴掌,“还敢胡言乱语。你,你赶紧给把你这身换了,跟我去听雅轩,当面给人家赔不是去!”
“诶!”邹严刚转身,又一脸便秘的回来了,“爹,那个……,魏姑娘现在……不在听雅轩。”
邹珏心里一紧,“在哪儿啊?”
“在,在在在……县衙……大牢。”
邹珏一听,提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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