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狂风吹起眼前人儿的轻纱, 露出完美的下颌线, 不似以往的清冷傲气, 黑宝石的眼眸是恍惚惊疑。
殿内两侧摆放红烛的木架随风而动, 风哨声于殿内响起, 身后的女道又急促的唤了声小心。
予白来不及惊讶,眸光闪烁间木架忽的朝她们倾倒而来, 她居于左侧,飞身而跃,身形一转, 半跪在蓁然右侧, 抬起右臂抵住砸来的木架, 左手将眼前的人儿半圈在怀里,手掌抚上蓁然纤细的腰身,隔着衣服碰触着心上人, 掌心烧的火烫。
蓁然被她圈在怀中,身体微僵,秀眉微蹙,目光锐利凝望护在身前的姑娘,熟悉的温和气息扑面而来,白净的下巴,朱唇紧闭,此时正抿成一道好看的弧线,轻羽面具下遮挡住秀挺的鼻梁,眼眸微垂, 细长的睫毛上闪着莹莹水光。
“你…没事吧。”体内劲气喷薄而出,予白回头,淡青色长袖一卷,右臂发力将木架于后方掀翻。
卫蓁然瞧着转过去似曾相识的侧脸:“无事。”
予白不敢回头,生怕被蓁然发现端倪,露出马脚。
“你我是否相识?”蓁然心念一动,内心不可遏制的冒出一个名字,不由分说手揪住予白淡青色的长袖,想看清她的脸。
“姑娘认错人了。”予白收回腰上的手,起身后撤一步。
殿中风儿不止,红烛在地上翻滚,激起一团团烟灰,予白手中衔着的红绸飘向殿外,围着庭院的古树盘旋飞舞,下意识的想去抓,耳后的丝扣不知何时被解开。
蓁然心生感应,只见那轻羽面具半悬在一张绝美的脸上,柳叶眉下的浅色的瞳眸正惊得瞳孔发颤。
“鲤公子…?”卫蓁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语气中夹杂着丝不确定。
予白假装被风沙眯了眼,飞快扶正面具紧紧系在耳后,强装镇定,打死不认,左右环顾寻找:“公子?姑娘是在唤谁?”
蓁然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这位姑娘的气息竟与嬴鲤如出一辙,如此的熟悉令她心神微荡。方才几乎一瞬间就确认眼前女子是嬴鲤本人。
可偏偏姑娘身形高挑消瘦,一看便是女子的体态,声音珠圆玉润,面具下弯弯柳叶眉,不是记忆里的英气,是全然的柔美气质。
“抱歉,是我……唐突了,以为姑娘是相熟之人。”
予白淡淡应了声,站起来一言不发,实则心中惶恐不安,脚底发软。
此时闻声而来的松菱进入,随后从门外又进来两位女道,小心询问予白与蓁然二人有没有受伤,邀请她们一齐去后面偏堂稍作休息,饮杯热茶压压惊。
予白自是不愿意多留,拒绝道:“不便麻烦二位道长,小女先告辞了。”
蓁然充耳不闻,开口道:“姑娘留步,道长盛情邀约亦不可推辞,再者姑娘的衣衫也需得整理一下。”
“说的极是,两位姑娘请随贫道前往。”女道长态度诚恳,行了个揖礼。
闻言见状,予白顿时骑虎难下,不再作声,刚刚右臂因挡着木架,加之劲气冲击,袖子满是褶皱,还挂着木屑,衣着稍显狼狈,僵硬着拿着木箱跟在后面去了偏堂,一路上不知同手同脚了多少次。
回想刚刚惊险的一幕,面具险些掉落时,蓁然的一声‘鲤公子’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把猜想一点点揉碎分析,以蓁然的性子断不会邀陌生人同往,岂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发现了,她当真能神态自若?
连应龙恩都未能识破这身装扮,应是无事的吧。
思考着要不要用轻功脚底抹油,却已步入偏堂之中。
予白坐在偏堂的蒲团如同针毡,轻抚着装有大阿福的木箱,暗地告诫自己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蓁然坐得极其端正,莫名的释放出一股压力,一边帮她斟茶,一边审视她,妄想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开口道:“多谢姑娘殿内相助,姑娘武艺高超,可否告知芳名,日后以报今日之恩。”
在南秦,女子之间是可以互通姓名,并无忌讳。
芳名…予白深深瞥了她一眼,蓁然是在试探自己,道:“姓列,名予白。”
卫蓁然心生狐疑,列,为北晔国的皇姓。
予白讲的是正宗的南秦官话,没有一丁点的口音偏差,在南秦列姓也并非是多么罕见的姓氏,比之嬴姓更为常见。
“列姑娘是京城人士?”卫蓁然道。如此真诚不作伪的确定语气,许是二人有些相似之处,一时认错也说不准。
“暂居京城。”谎话需半真半假才能讲的圆满,蓁然聪慧异常,切不能掉以轻心,一言一句都要谨慎斟酌。
“暂住?”卫蓁然猜测不得,所幸直接发问。
“恩,跟随师父来京寻亲。”说多错多,予白没有直接回答。
“我家在京中有些人脉,列姑娘不妨一说是寻哪家的亲?为报姑娘之恩,定竭尽全力相帮。”
“小事而已,不必劳烦姑娘。”予白手中摩挲着茶杯,说完一口饮下,温热的茶水进入肚里,熨帖的很。蓁然对于女子和男子的态度截然相反,可见先前自己是真真惹她生厌了。
卫蓁然见她伸手捧茶时,露出的一节白皙手腕上有一抹红紫,是木架倾落时砸伤的痕迹,心生好感之际,又莫名的刺眼,有些心疼,她从袖中掏出小瓷盒,起身走去。
每靠近一步,予白心如打鼓,抱着木箱手紧了又紧。
“列姑娘请伸手。”蓁然的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犹豫片刻,伸出手腕。
蓁然轻轻挽起她的袖子,从瓷盒中用手指捻过白膏。
“卫…”予白不敢乱动,握住蓁然纤纤玉手,情急之下,不小心蹦出一个字。
今日二人见过后,蓁然并没提及她的姓氏。予白脑袋转的飞快,继续道:“未曾伤到,姑娘不用…”
卫蓁然听到‘卫’字时险些将手中的瓷盒摔落,继而又听到予白的补充,才知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多心罢了。
“请松手,帮你上药。”
闻言,予白讪讪松开,手心里还残存着蓁然手背的温度,柔软温滑的触感,不停的挑拨着心弦。
手指上蘸着冰冰凉凉的药膏,在予白手臂上来回滑动,透过面纱,冷艳的侧脸如白瓷般泛着光晕,带着专注认真的神情,脖颈洁白秀颀,特有的冷茶香带着一股清冷的禁欲气息,直直钻进鼻息。
这一刻,仿若世间最迷人的风景。
蓁然翻过予白的手腕,上面残留着一条细小的划痕,还有…一点点药渍痕迹。
这是什么?忽然想到夏日宴时,嬴鲤手指也有同样暗绿色的药渍。
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多想,将手帕缠到予白手腕的血痕处。
予白到了声谢,蓁然坐回原处。
松菱在门外敲门:“小姐,二小姐派人来信儿说要在香桥回合。”
卫蓁然应了一声,沉声问道:“列姑娘初来京中,走香桥定不能错过,可一同前往?”
予白正琢磨着手腕上的帕子,听蓁然邀约,想着直到现在她都没发现自己身份,走一走应无妨。“好,有劳姑娘带路。”
二人出娘娘庙前,庙内的女道又来询问关照,还说是从未见过平地生风的异象。予白没放在心上,卫蓁然被猜测占据了大半的思绪,更不在意。
香桥是银溪巷除去娘娘庙外最热闹的地方,原先所谓的香桥是用各种粗长的裹头香搭成的四五米,宽半米的桥梁,装上栏杆,栏杆上扎着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
而银溪巷的香桥是货真价实的桥梁,银溪一名取自银河,河面的香桥又名鹊桥,是牛郎织女的相会之地,七夕当日,有情人聚于桥上相会,乞求福祥,终成眷属。
并肩朝着香桥而去,已是亥时,人潮不息,两人含着心事,踏上台阶。
少男少女在周围欢呼雀跃,几个放肆的少年见上桥的少女们蒙着面纱,不怕死的上前哄笑。
水岸边秋风习习,若隐若现的薄纱时而随风飘动,时而贴在脸上,勾勒出迷人的轮廓。不小心的惊鸿一瞥,少年们投来惊艳的目光,卫蓁然纠结着身边人的身份,不知躲闪的继续向前。
予白犹豫了许久,握住她的手腕护在身侧,挡住少年们不坏好意的试探。
手腕上传来酥麻的触感,卫蓁然为之一颤,“列姑娘?”
“人多眼杂,要小心些。”予白垂头在她耳边悄声道,手也放下,说话间的呼吸蹭在蓁然耳垂上,又轻又痒。
走到香桥最高处,夜色融融,遥望明月银皎,繁星点点。
予白有所感,瞄了蓁然一眼,倚在桥梁上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相隔遥远不得见,一如你我之别,隔了这漫天星河。
此言一出,卫蓁然只觉眼前的列姑娘与鲤公子的身影重叠在一处。
“姐姐~”模糊的呼唤从岸边传来,一名彩衣少女冲向桥上挥手。
卫蓁然定睛一看,是卫澜。见那人还出神看着星河,心里没有防备,思绪一转多了个心眼儿,乍然道:“嬴鲤!”
过了会儿,予白扭过头满是迷茫,询问道:“姑娘在唤谁?什么鲤?”
她早就防着蓁然这一手,当一个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呼唤本名,必然会有所反应。
“没,正巧家妹来寻,列姑娘请恕我先走一步。”卫蓁然施了一礼,说完心头飘过一丝怅然和失望,真的不是?
“姑娘且慢,”予白想到什么,打开木盒掏出一个大阿福塞到她手中。
“列姑娘这是?”卫蓁然一瞧手中的女娃娃,迟疑道。
予白摇了摇手腕上缠着的帕子,并无多言。
岸边卫澜不停挥手呼唤催促,卫蓁然默默收下,带着松菱匆匆离开了香桥。
作者有话要说:蓁然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呢感谢在2020-05-09 23:29:57~2020-05-10 19: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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