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蓁然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 一边道:“请廖小姐挽起袖子在榻上平躺。”
“好。”廖瑈‘半信半疑’间挽起袖子, 露出如藕节般白皙的下臂, 卫家小姐拿针的架势倒有模有样。
绝大多数人都对小小的针头有天生的恐惧感, 银针即将刺破皮肤, 深入穴道, 廖瑈只觉着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急忙大口喘着气道:“等等, 等等。”
她今日是来与嬴鲤商定事宜, 怎会三句两句被丞相府的小姐带进了厢房?
蓁然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廖瑈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液,心如打鼓, 不知为何她不敢直视蓁然的黑亮深眸。
今日折腾一番并非一无所获, 嬴鲤已经知道她是廖家人,便说明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嬴鲤的身份一旦暴露,无论是在北晔国还是南秦国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她非常笃定一点, 曲光楼里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卫家小姐给自己治病,嬴鲤也未阻拦, 是为何意?难不成是在试探底线?还是真心想医救自己?
廖瑈不确定,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卫家小姐还在等着, 方才得知患了急症,一时间头脑发热。她自幼在长姐的照看下长大,长姐体弱,时常滋补,所以她对会医术的人有天生好感, 尽管眼下处境艰难,仍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卫小姐。
现在卫小姐指尖捏着的银针如在弦上,不得不发,廖瑈寻了个借口,只好讪讪道:“我晕针。”
说完闭上眼,不再看去。廖瑈因着列听雨内定正妃的身份,至今身旁无一挚友,多的是嫉妒她,敬畏她,嘲讽她的人。本性的天真成了礼貌的伪装,肩上压了整个家族的兴衰,强迫学习着深奥晦涩的知识,长老们与父亲的告诫仍在耳边回想,让她收敛性子,时时保持戒备之心。
但是当她来到南秦,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与一直笼罩着压抑阴暗的北晔京都不同,南秦平静祥和,一派繁华胜景。
南秦四代帝王,代代明君。许是上一代的永瑄帝的缘故,也许是南秦人风气如此,民间女子可同男子一样在街巷中穿行,能去好吃的馆子,能与闺中密友外出挑选衣裳首饰,一同参加诗会,更有可通过女子遴选,推举殿试后入朝为官,虽女官人数稀少,但个个都是令人向往尊敬的存在。可北晔呢,□□基业被外家夺走后…朝中的各种不堪,世家大族尚且不说,民间怨声载道。
不得不承认,当时廖家的选择错了…错的离谱可笑。
银针刺入时,身体上的痛楚比不得心里的哀叹,无数次想舍去身份做个平常百姓,但是她肩上担负着作为北晔子民,作为廖家人子的责任。
廖瑈颇有些羡慕的望着蓁然,开口道:“谢谢。”
这下轮到蓁然有一分不自在,被真诚的目光注视着,廖瑈与方才表现的好似两个人。刚刚起意施针,不过是对她略施小惩,自己不精武艺,无法用内力刺激她的穴道,只能用银针引起腹泻之症,修养几日便好。此举一是替呆子解围,二人机锋,断不能落了下成,失了先手。纵然明白廖瑈来的蹊跷,又不好拦住,正好多拖些时间留给呆子思考,将主动权握在己方手里。
“不必言谢。”蓁然一副淡然模样,手里的动作一点没落下,心底没有丝毫愧疚。
何生愧疚?予白未来艰险,廖家横插一杠,日后福祸依兮难料,仅仅这样,能比得过那人的性命吗?
自是比不过的,北晔廖家又如何?
予白在门外候着,时刻注意其中动静,不知道屋里人的心儿早就偏到了骨子里。
“公子,待小姐治好了廖瑈,咱们下一步如何?”仇献道。
“廖瑈扣押在曲光楼,没了招数,心中定急不可耐了。”予白没头尾的来了一句话,廖瑈的心性,她已有了大概的了解。
“公子要与廖瑈商议?”仇献拧着眉,他其实是不愿与廖家合作的。
“自然,来都来了,不好让她空手而归,我心中有数。”
仇献听了,心里无一刻安宁,廖家不是良善之辈。
“不过,先生不与我解释一下吗?”予白转身定定望着仇献。
仇献似想到什么,一脸的苦笑:“解释?公子不已知晓了吗?”
“曾经只知一二,猜测居多,廖瑈来此确认了先父身份。以往你们对我的身份讳莫高深,今日却直言不讳,是为什么?”
“公子真是难为仇某人,此事应问长公主殿下才是。”仇献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娘亲?予白摸了摸眉梢,原本她只以为小娘亲放出病愈消息是因晚上的话,此事过后,继续隐瞒。原书中嬴鲤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北晔皇族后裔。现在看来,她存在的这一世,小娘亲是下了决定。只是因何事令小娘亲想通?还是待回去再说着吧。
“公子您既已知,日后该如何决断?”仇献深深望向她浅色眸子里,公子与长公主殿下相似,但眉眼形状与君上仿佛一个模子刻出一样。
与当今的列氏皇族不同,公子眼里是同样不染肮脏的清澈,多了些说不定道不明的感觉,似有刺穿人心的能力。
“如何决断……”予白思考着,敌人一日不除,一日不得逍遥自在,又喃喃低语道:“不重蹈覆辙便好…”
重蹈覆辙?仇献一惊,明白是公子自言自语,只觉身前好似站着一个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的孤灵。公子最后一句话,令他徒生异样。
吱呀一声,门打开。
蓁然站在门口手上带着未干的水渍,用帕子仔细擦干,冲等候的二人点头。
“廖小姐说需鲤公子道歉,便能了结此事。”蓁然说的自然,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简单明了。
“还真是不低头。她以为自己有资格和公子谈条件?”仇献冷哼一声,十分不满。
“无妨。”予白回道,她早就料到。
仇献看到卫小姐在一旁,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公子是女子,赶紧又添了一句:“邀请陌生男子入房道歉,不知羞。”话中意思是,一方面,是想让卫小姐别误会,不是我们公子想进去的,要怪就怪廖瑈。若知道,说这话也没问题,权当他是不满激愤的吐槽。另一方面,加深道歉二字,不让卫小姐去联想公子与廖瑈之间牵连
仇献自觉这一波解释的好。
但是他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在予白听来有火上浇油的滋味,还是刺啦刺啦冒着油花的那种。
“先生??!!”予白暗地里祈祷,莫惹了蓁然不悦,回应她的是仇献不解的目光。
算了。
予白一进门,蓁然与松菱退了出去。
“我懂。”蓁然回给她安抚的浅笑,还贴心替她掩上门。
予白不知是庆幸蓁然的聪慧,还是担忧二人未来。未来多险阻,胜负未定,敌人未除掉,她不想让自己的祸事,牵连心爱的人。
走到廖瑈面前,她正坐着,神色不是之前的撒泼无理,得了急症的惶恐,而是一片沉静。
“鲤公子。”廖瑈抬起头。
予白见她眼里低沉带着一股抹不掉的焦灼,不似表面上的沉着,显然是一个拿错了剧本的精分少女人设,慢慢开口道:“廖小姐是想让我道歉才不追究曲光楼?那好,我便与你好好算算谁该道歉。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小姐当众接触不合规矩,见小姐无碍,下意识撒了手。未毁掉你的清誉。而小姐冤枉侍候你的小厮,使他磕的头破血流,万一出事,是条人命啊!不仅如此,你又闹得停业半日耽误了不少生意,曲光楼的半日的营业额足有上千两银子,不乏有几个大单,廖小姐我说的可对?”予白一口气讲了一大通,没给廖瑈半点反击的机会。
廖瑈深吸一口气,嬴鲤说的都是事实,她懒得反驳。
“鲤公子说的不错,我有错我赔偿。那小厮怎样?”当时她也愣住了,也不是没见过打杀下人的,那时已顾不得许多。
“已去医治。没想到廖小姐聪明人喜欢干糊涂事。”予白冷声道,对她恶感稍微减了一分。
“我不聪明…”廖瑈咕哝几句,面露阴沉,脑海里浮现出不好的回忆。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予白毫不客气的反击,原著里她在大殿行刺便琢磨出来了。
“嬴鲤,你!”廖瑈好想抽出软剑酣战一场。她当众搞这么多,虽然中间出了几个小插曲,但也没有太大偏差,心里也偷偷存了试探列听雨底线的意思。
她想看看,列听雨知道今天事的反应。
“你自己说的。”
“鲤公子,今日来我与你时有要事相商。”廖瑈不想再拖下去,把长老们的叮嘱抛掷脑后。廖家将倾,还不忘想着和嬴鲤捞以后的好处,许诺权位。
什么占据主动,迷惑嬴鲤,统统不去想,她就是个不聪明的,不如长姐,不聪明的人用不聪明的办法,只要能把列听雨弄死就成,最好用暴力用软剑爽快的捅几下。
她不想成为困兽傀儡。
“什么事?”予白挖了挖小耳,期待接下来的话。
“杀了列听雨,继位。鲤公子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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