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萧策实在撑不住眯了一刻。
经过这一晚上,崔妙之滚烫的额头渐渐恢复了正常,人也不再说梦话,安静睡了过去,他也终于长舒口气。
“主公,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出城了。” 张内侍看着天已经快亮了,悄悄进来提醒,他是长乐宫的老人了,知道豫章公主身份特殊,怠慢不得。
“让独孤先生替我去吧,想必母亲不会怪罪。”萧策悄声吩咐,生怕惊扰了还在沉睡中的崔妙之。
张内侍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主公这是对崔娘子上心了,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还能拜托独孤先生。
豫章公主乘一辆六驾马车,数百人侍卫仆妇跟随。
独孤辽早就在城门前等候,老远就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辽见过夫人。”独孤辽不称殿下,而是按照以往的规矩称夫人。
豫章公主命人打开车门,许久不见独孤了,还是老样子,心里也欢喜, “策儿呢,不是说要亲自来。”
独孤辽回答,幽州有军报,主公有要事一时脱不开身。
他也不算撒谎,今天一早的确呈上去幽州军报,不过不是什么着急事情罢了,这要事自然是崔娘子的事情,二者没有什么关系而已。
安夫人让人收拾出长秋殿作为豫章公主的寝居。
作为前婆媳,两人的关系非但不尴尬,反而如亲母女般融洽。
一早安夫人就带着众人等在内宫,二人平礼相见,其他人等包括王氏皆要拜见公主。
“有劳老夫人了,小四又闯了祸。”豫章公主已经在城门与山阳夫人汇合,对昨日的事情了然于心。
侄女一根筋的性子,和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冲动简单,容易被人当枪使,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行人正要去永寿殿,正巧碰上了急匆匆而来的萧策。
“儿子不孝,没能亲自去迎接母亲,望母亲不要怪罪。”萧策撩袍跪地,方才崔妙之终于醒了,他才腾出空来。
母子二人许久不见,豫章公主本来还有些怪罪他罚小四罚得太狠,乍一相见觉儿子甚是憔悴,连胡须都没有收拾,不免心疼,连忙把人扶了起来,直言她怎么会与他计较这些小事,还关心崔妙之醒了没有。
安夫人命萧策陪着豫章公主前去长秋殿歇息,公主却执意先去看歇在永寿殿的霍姿。
“姑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霍姿被人叫醒,可怜巴巴的躲在豫章公主怀中,不敢看一脸严肃的表哥萧策。
表哥的脸拉的那么长,好像随时都能给她一拳,自己这小身板可吃不消,不吐血也得咕噜咕噜的滚出长乐宫去,心里害怕的紧。
自己当做亲生闺女养大的孩子,豫章公主又气又恨,联姻一事已成定局,她一个小平辈,得罪自己的亲表嫂有什么好处可以拿。
“是谁在你耳边嚼的舌根?杖二十,撵出去!”豫章公主不得不给霍姿身边的人好好立立规矩,撺掇女郎惹是生非犯了她的大忌。
对于内宅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萧策不懂,但自有人替他收拾,霍小四作为他的亲表妹,他罚她是为她好,不然以后别人教训她,有她的好果子吃。
豫章公主也不欲太叨扰安夫人,带着霍姿等人去了长秋殿。
萧策还有要事要去与崔妙之商议,便趁机告退了。
“娘子,您不能沐浴,听话!”郑妪胖胖的身躯堵在崔妙之面前,一醒过来就闹着要洗澡,再着凉了可怎么办?
可是身上都是昨天的池水和汗水,虽然早都换过衣服,但是不洗多脏啊,崔妙之身上没力气,推又推不开郑妪,气得将琼枝端过来的药打翻了。
药碗咕噜咕噜的滚到萧策脚下,被他弯腰捡起,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谁在不听话闹脾气?”
不过看她脸色红润不少,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方才他仍在担忧,早晨只见她悠悠转醒就不得不匆匆忙忙前往永寿殿去,如今这另外一半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崔妙之见他大咧咧的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有些尴尬,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她还穿着寝衣呢,熟不知昨晚人家早都看过了。
自昨晚之后,郑妪对萧策的印象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忙殷勤笑着把人拽过来,“主公来的正好,快过来劝劝我家娘子,哪有不喝药就闹着要去沐浴的。”
“对,先喝药再沐浴。”萧策拍板,郑妪说得对,这事儿可不能惯着她耍小孩子脾气,昨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他们多提心吊胆啊。
崔妙之哪里知道一夜之间众人都叛变了,她四面楚歌,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崔妙之在众人的服侍下喝药用早膳沐浴完,萧策也已经换过衣服清清爽爽出现在她面前。
听说了萧策一夜没合眼照顾自己,还给自己口对口渡了药,崔妙之活了两辈子,脸皮再厚,见道他也有点儿不太自然,这人真不讲究,还没大婚呢。
其实萧策更加不自然,一是昨晚之事,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向崔妙之解释一件略有些复杂的事情。
二人落座后,萧策开门见山,“想必昨天你也听说了豫章公主要参加我们婚礼一事。”
崔妙之点头,把自己推下水的就是豫章公主的侄女,飞扬跋扈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刚刚听说萧策已经罚了她,那她可要好好会会这个豫章公主,谁给她侄女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惹她们扬州崔氏。
“她是我母亲,我父东海侯的原配妻子,也就是霍夫人。”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饶是崔妙之修养再好,完美无瑕的表情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母亲不是王氏?”
“不是,她是父亲续弦。”
“萧赞是谁生的?” 他俩感情看起来那么好,比那个中二少年强多了。
“他的生母是西域女子,并非父亲的妻妾,三弟和四妹才是王夫人亲生儿女。”萧策补充,所以他们三个兄弟都是异母所出,但是并不影响感情。
怪不得你们的性格都那么不一样,崔妙之心想,“那为什么东海侯与豫章公主会和离呢?”
不管平室再怎么寥落,公侯也是不可能休弃公主的,她好像有点印象了,当时在荆州咸阳夫人曾经说过异姓王霍骁,当时在兖州势力极大,那豫章公主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儿,只不过霍家在她嫁入荆州的时候早就已经败落了,所以她没有放在心上。
萧策简单概括了讲述了上一辈的事情,因为二弟的出生,母亲无法接受,日日与父亲吵闹,最终二人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和离。
当时萧策也不过五六岁大,有些事情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所有人都不想提起这件往事,后来王氏进门,他们从幽州打到长安,知道旧事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也是性格刚烈敢爱敢恨的女子,崔妙之感叹,如若不是这样,怎么会容不下几个妾室的存在呢。
她是可以容得下的,只要她的地位够稳固,萧策十个八个的妾也可以纳,这可都是博得贤名的手段,何乐而不为。
当年她被咸阳夫人打压的几乎站不住脚,就是靠这一招翻身的。
给永帝找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把他迷的团团转,咸阳夫人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对付她们,等她收拾完了,自己自然会再献一批美人儿,让她腾不出空来,自己乐得清静,人人称赞贤良淑德。
“那我可得赶紧去拜见公主才是。”崔妙之唤人进来服侍她梳妆,公主是长辈,地位尊贵,又是她的正经婆婆,怠慢不得。
至于王氏,不过一跳梁小丑尔,以后她自有手段对付,这些日子竟然还藏了一个外甥女儿在宫里,安的什么心思当她看不出来,她可不是面人儿。
不过一滥竽充数的,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摆什么婆婆的款。
看见自己儿子和一妙龄女郎联袂而来,豫章公主心下有数,请崔妙之落座,扬州崔氏女好姿容,果真名不虚传,整个长安无人能出其左右。
崔妙之也趁着这个空档悄悄的打量豫章公主,对面的妇人仍像三十岁出头那般年轻,容貌秀美,可见保养得当。
许是自小被当作公主教养的原因,气度不凡,成熟自信,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略有些冷冷的,不太好容易亲近。
萧策的容貌与公主并不太像,想必是更像东海侯一些。
昨日霍姿冒犯在前,豫章公主亲自赔不是。
崔妙之哪里敢受,连忙回避,本来以为自己的亲婆婆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下一句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豫章公主轻抿了口茶,好像唠家常一般,“崔氏乃是诗书礼仪大家,娘子学问应该不差,可知后面几句?”
“殿下,是诗经中的《鹊巢》,下两句是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崔妙之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提醒她鸠占鹊巢,只是不知豫章公主心中的鹊是谁呢?
“好文采。”豫章公主没有要继续深谈的意思,“不日即将大婚,娘子且回去歇息吧。”
崔妙之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告退。
的确北地第一香饽饽萧策,在众人眼中,就像扬州一样稀罕,嫁给这样的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北地世家呢,以后可得练就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不然人人都来说一嘴,她日后就不用吃饭了,□□就气饱了。
不过她还是挺欣赏玉章公主这样敢爱敢恨直来直去的性格,比王氏那种人强多了,日后多加接触,想必她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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