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日子,一早崔妙之便在宣德殿召见了诸位管事。
周内监第一个上前回禀。
刚才他带两个小徒弟推了车子,上面搁的是今年以来偷偷昧下的500多贯钱。
膳食局实在是前头万绪,拿回扣的地方太多。
比如外面报一文钱三个鸡蛋,他报上去一文钱一个,剩下的钱就是自己裤兜里的了。
“夫人此类的事情太多,实在是记不清了,就按照能想起来的数多了一倍补上。”
周内监满头大汗,战战兢兢。
还好他没有不当回事儿,这不掖庭令张大人也在殿上呢,夫人说的翻脸根本就不是吓唬他们的。
司织局的姜淑将册子呈了上来,她御下严格,且又心细,一笔一笔的账都记着,底下人能拿的极少。
“夫人,这是主公入长乐宫以来所有的册子还有商票。”
恭恭敬敬的呈上,王家有个丝绸铺开在长安,大头都用来补贴这家铺子了,王氏为了笼络她,给了她不少银钱。
姜淑不敢动,一笔一笔全部存了起来。
司造局的莫春儿也将册子及商票呈上,她与姜淑一同入宫,情同姐妹,这件事情两人是通过气的。
“脸怎么了?抬起头来。”
崔妙之命人收了她们的册子下去核对,问向叩首的莫春儿。
今天早晨郑妪禀报,大娘子带了人去司织局司造局好一通闹腾。
萧策当时就黑了脸,要去把萧韵找来教训,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被她好歹劝走了,女人家的事情就由女人家自己解决,他能怎么出手,不就是罚人蹲个马步。
“没什么。”莫春儿越发不敢抬头。
姜淑早就看不惯萧韵作风已久,竹筒倒豆子的把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大娘子不满意用度被减,又不敢来宣德殿理论,便去司织司造两局闹腾。
莫春儿气不过辩解了两句,被萧韵身边的小内侍打了一巴掌,现在脸颊上还有五个手指印。
“原来如此,去请大娘子。”崔妙之吩咐,“下面的人继续。”
也有人想蒙混过关的,只填补了一部分亏空。
孰不知他们的账早被宝成票号的账房高手摸得一清二楚,立时就被掖庭令拿下。
剩下几个一看,连忙跪地求饶,再给他们一天时间立刻就补齐。
崔妙芝不理,仍命掖庭令把人拖下去。
给他们脸时自己不珍惜,就别怪她翻脸了。
乖乖交上银钱的这会子才舒了口气,当家主母不是个好糊弄的,还好他们赌对了。
“各司各局不可没有主事的,管事被拿下的,副手补上。”崔妙之命令,“再有犯者,加倍惩戒。”
萧韵听闻崔妙芝要见她,心里冷哼,想着不过就是今天早晨的事情。
祖母都没发话呢,她摆哪门子当家人的款。
磨磨蹭蹭的不愿去,宣德殿来人请了三遍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几个人被掖庭令堵住嘴粗暴地拖了下去,口里呜呜咽咽的,听不清说什么。
“大嫂叫我来何事?”萧韵在左手第一张小几旁坐了。
崔妙之命人上茶,如今其他管事早已退下,只有姜淑和莫春尔还在。
“听闻妹妹一大早动了肝火,这茶性凉,给妹妹消消气。”
萧韵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冷笑又得意,原来是给她赔礼道歉的。
脸色稍霁,端起茶盏尝了一口。
“嫂子这这起子下人惯会逢高踩低,看我母亲不管事了,就想把我踩在脚底下磋磨,还请嫂子为我做主。”
崔妙之问她哪里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她能做主的便做主,做不了主的也请老夫人出面。
萧韵示意素巧上前。
“回夫人,大娘子一季十六件衣裳的定例,昨天早晨司织局来说,以后每季只能做八件。”
“娘子的钗环首饰一个月用度是五百贯钱,今日却说以后两月五百贯的开销。”
“妹妹以为哪里不妥?”崔妙之笑问,“这是我的话,除了老夫人处,各宫用度皆减半。”
萧韵气得脸涨红,她的用度暗中与大哥比肩,如今可不止只是减半。
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且她素来与霍姿等人攀比惯了,怎么可能低人一等,冷笑,“嫂子这儿原是摆的鸿门宴,拿我开刀来了。”
崔妙之见她钻牛角尖,心里叹气,真是被惯坏了,只知道自己享乐,不知柴米油盐贵。
“妹妹可知自己一月的用度多少?”
萧韵嗤之以鼻,管她多少反正够她花就行。
“一月三千贯钱,一年就是三万六千贯,折合三百六十两金,三千六百两银,能折将近十万石军粮。”
崔妙之清清楚楚的与她辨明利害关系。
不说别的地方,单指长安的普通人家,也够百户人家过个两三年的。
太过豪奢了,偏偏她一个小姑娘家不懂这其中道理,真是被宠成了骄纵自私的样子。
“呵,我父还在的时候,就说过,短了谁的不能短了韵儿的。”
萧韵急红了眼睛,那些人家缺衣少食与她什么关系。
“现在你们拿我开刀做筏子,我倒要叫祖母来评评理,哪有嫂子来克扣未出嫁的小姑子的?”
“妹妹想错了,何时克扣你?”崔妙之循循善诱,“就连你大哥这里也是要减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减不过是个幌子,我们才是真金白银的往下减,减下来的钱还不都是你们的。”萧韵说话刻毒不自知。
“说的好听点是去充了军需,说不定都是进了你的私库。”
“大娘子慎言!”郑妪实在听不下去了,萧氏也是门风端正大族,怎么这一个一个的小辈都这么不讲理。
“今日请大娘子来,是问一句早晨起来谁动的手?”既然说不清,崔妙之就不欲与她争辩了,面上也显了一丝薄怒。
“我的人,你想怎么样?”萧韵白了崔妙之一眼,刚嫁进来没两天就要耍威风不成。
“谁?”崔妙之再问。
无人答话。
“来人,把素巧拖出来,掌嘴!”崔妙之命令,既然都是闷葫芦,那就从管事的开始吧。
素巧惊慌失措,求救的看向萧韵。
“谁敢!”萧韵拍桌子起身喝道,真是岂有此理!
宣德殿的人怎么会被她吓住,两个强壮有力的仆妇上来便把素巧制服了,押着跪在殿中央。
琼霖力气大,上来亲自掌嘴。
抡圆了胳膊,三五下下去,素巧的脸肿得跟个包子一样,嘴角还有血水留下来。
“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素巧救下来!”
萧韵急哭了,素巧伺候她多年,还是有些感情的。
可是今日她就带了十余人,正巧此时众人看到去而复返的掖庭令,谁都不敢动。
“你们两个下去吧。”崔妙之吩咐,萧韵纵容下人,打的其实是她的脸,姜淑莫春儿不过是替她受过,如今人也打回来了,两厢扯平了。
“姓崔的,你要真好心,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嫁妆捐出来!”
萧韵气急而笑,拿他们充贤惠,自己嫁妆捂得严严实实的,她的嫁妆可不单单是万金能比拟的。
“放肆!” 不待崔妙之反驳,一个威严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安夫人由黄妪搀扶着,闻言气得拿拐杖捶地。
他们萧家但凡打上女方嫁妆的主意,传出去可不就成了天下人耻笑的对象。
“从明儿个开始我也不必特殊,所有用度一律减半。”安夫人掷地有声。
“我看韵儿是不满意我这老婆子与众不同,长孙媳妇,这是我说,以后不管哪里减,我老婆打头阵。”
萧韵吓得跪在地上,她何时说过不满祖母特殊的,这个不孝的罪名她可背不起。
安夫人看着哭哭啼啼的萧韵,心里也是无力,自小在王氏膝下娇生惯养,好好的孩子都长歪了。
崔妙之亲自扶安夫人坐下,笑着奉上茶水,“祖母息怒,妹妹也是一时想岔了,才会口不择言。”
不管怎么说先给她扣个不敬长嫂的罪名,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嫁妆身上,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就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妹妹的嫁妆如今还在夫人手里管着,不日夫人即将启程,若是不找人代管不太妥当。”
安夫人闻言陷入沉思,王氏手脚不干净,私底下还不知道拿了多少公中的钱补贴了自己儿女。 萧韵是个没大没小的,这嫁妆到了她自己手里,指不定这两年就挥霍了大半。
“你是个好孩子,我信得过你,她出阁前就由你来帮她管吧,账册我这里也留一份,省的到时候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
“祖母,我不要!”萧韵吼道,气得呜呜咽咽的哭,崔氏代管,那她不就是被拿捏在手掌心里了。
“还有一事媳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二叔前两年受委屈了,都是萧家子孙,不能放任不管,是用公中的钱填补,还是要小叔与妹妹还回来,孙媳请祖母示下。”
反正已经把萧策萧韵得罪了,就不介意再得罪得彻底些,好让他们知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公中银钱有定例,就让他们自己填补回来吧。”安夫人一锤定音。
萧宣刚刚在大夏殿与兄长和先生们议事,听说自己妹子又惹了祸,简直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跺脚便去了萧韵的寝殿。
“你是猪脑子不成?!”一进来萧宣就气得骂,人家正得宠,风头正劲,他们处于劣势,自然是避其锋芒,没有她这样自己上杆子去惹事儿的。
如今倒好把他也连累了,填补那么一大批银钱,都要从自己私库里出。
“我就是看不惯!”萧韵趴在贵妃榻上呜呜的哭,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她。
萧宣也不理,觉得她活该,“这样也好,祖母说了,要请几个女官来好好教教你规矩,省得以后出去净丢人现眼。”
不管王氏如何阻拦,傍晚萧韵嫁妆册子还是送到了宣德殿。
“今日夫人好威风呀!”萧策取笑,动用了掖庭令不说,还把仗势欺人的奴才好好惩治了一番。
他在军中已久,怎么不知这是杀鸡给猴看?
“去,祖母说了让我挑几个专教礼仪的姑姑,妹妹年纪大了得学规矩了。”崔妙之拨开萧策在她腰上作乱的手按在铜盆里。
“辛苦你了。”萧策拨开崔妙之额前的发丝,他何尝不知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今日殿里发生的事情,他一字不落的听说了,“你放心,我萧策顶天立地,不会做那种盘算女方嫁妆的不耻之事。”
“你就是盘算我也不给。”崔妙之知道这是给她一颗定心丸,“什么时候把你私库的钥匙给我?让我来一并帮你管管。”
萧策摸摸鼻子嘿嘿笑,不是他不想给,可是是怕被笑话。
说实在的,他的司库里边儿真没什么值钱东西,但凡有也拿去当铺折了银钱充军费了,不然上次也不可能想给她个回礼,都找不出个像样的物件儿来。
“你看看你弟弟妹妹一个个富得流油,你倒穷的叮当响。”崔妙之娇嗔,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相反这样的萧策以天下为家,胸怀四海,更让她觉得可靠安心。
“有夫人坐镇,还能短了我吃喝不成。”萧策将人搂在怀里,看着娇滴滴的,没想到如此能干,让他刮目相看。
“还有二弟说多谢你。”萧策携着崔妙之落座,叹息,“这也是我疏忽了,竟让他受了这么多委屈。”
“这与你何干,你要是还能兼顾内宅,那娶媳妇干什么。”崔妙之不忍他自责,与他说笑,“就想着生孩子啊?”
萧策却顺杆往上爬,把人压在身下,“夫人提醒的是,该是生孩子了。”
“去你的。”崔妙之娇笑,大白天的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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