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和贺嘉誉有半晌没说出话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再看向时蜜,眼里都有心疼怜惜。
姜心注意到时蜜摆放在门后整齐的三个行李箱,打破沉默对贺嘉誉说:“老公,把蜜宝这几个箱子先放进去,再帮我把包拿出来吧。”
姜心无法正面回答时蜜的问题,只能故作气氛轻松地笑说:“我看看,两个月没见,我们小仙女蜜宝又漂亮了,绝对是你们电影学院最漂亮的。”
“还有蜜宝,你想吃什么?想吃火锅还是烤肉,要么日料?石斑鱼?烤鱼?”
说着,姜心按下电梯键,仍是不打算让时蜜进屋、要带时蜜离开的意思。
时蜜看小姨夫为她搬行李,看小姨家门打开又合上,听小姨不停和她说话,思绪渐渐从房间里面那个人身上,回到小姨这里。
她张了张嘴,嘴唇发干地粘出唾沫丝来,想要答应一句“好”,但喉咙太干,没能发出声音。
她第二次试着说话,才发出音儿来:“烤鱼吧,烤鱼。”
这次时蜜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的,轻哑,发飘。
姜心垂着眉眼看她,手拍时蜜肩膀,捻着她Polo衫的衣领:“好,那就吃烤鱼,小姨给你挑鱼刺。”
时蜜缓缓抬头看小姨,小姨在为她折衣领,她渐渐回过神来。
姜心为她折好衣领,又轻捻她脸边的碎发掖到她耳后:“小姨都想蜜宝了,吃完饭回来你就在小姨家住吧?多住几天,小姨搂你睡?”
时蜜不难明白小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不能回家住。
她出国这四年,只有刚出去的第一年过年时,接过爸妈分别打来的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他们的电话,更是一次都没有接过爸妈的视频通话。
时间长了,她就有自知之明了。
时蜜不想被人担心,不想成为累赘,不想打扰别人的好心情,连忙扬起笑脸来,双手用力抱住小姨的腰推小姨进电梯:“好啊,今晚住小姨家。”
电梯门开,时蜜用手挡着电梯门,回头问贺嘉誉:“小姨夫,贺贺在家吗,一起去吃吗?”
贺嘉誉放完行李箱,从屋里面拿出姜心的包递给姜心:“你弟出去开黑了,咱们不管他,今天就只请我们蜜宝吃大餐。”
姜心和贺嘉誉都进电梯里,时蜜站在他们两人之间,呆呆看着电梯门渐渐合上。
眼看着电梯像两座山一样慢慢合上,时蜜眼睛两座山之间夹着海一样随之逐渐溢出水雾来。
这座山要隔开她和她爸了。
四年来,近一千五百个昼夜,她都没见过她爸哪怕一次……
就在电梯快要合上时,时蜜眼泪突然夺眶而出,猛地冲出去,敲门喊:“时子晋!你出来!时子晋!”
姜心和贺嘉誉见状立马也跟着冲出来,姜心连忙拦着时蜜。
时蜜眼泪已经飙出来:“爸!我是时蜜啊,你不是最爱我的吗!爸!你为什么不见我啊,爸你出来!!”
姜心心疼地搂住时蜜,按着时蜜的手不让她再敲门,时蜜哭问:“小姨,你钥匙呢,你把门打开,我要见他,小姨我求你了把门打开,我这四年每天都在想我家在哪,我要问清楚。”
时蜜哭喊道:“时子晋!你出来!你至少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不要我了啊!!!”
姜心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硬抱起时蜜的腰,抱得时蜜双脚离地,将时蜜硬拖进电梯里,示意贺嘉誉赶紧关电梯。
时蜜双腿在乱蹬,待看到电梯门再次紧紧关上后,她绝望地停止哭喊,转身紧紧抱住小姨的腰。
时蜜这样敲门,时子晋都没出来,贺嘉誉轻叹气地摇头,怜悯地看着时蜜。
姜心也双眼含泪,无法骗时蜜说出“你爸不在这儿”的话,她一下下轻拍着时蜜的肩膀,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会儿咱们要吃烤鱼呢,蜜宝除了想吃烤鱼,还想吃什么?都告诉小姨。”
时蜜的眼泪擦湿了小姨的衣服,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门之隔而已,她爸都不愿意见她,一声回应也没有。
这种疼仿佛是她爸亲手死死扼住她心脏的疼。
时蜜怔怔走出公寓大门,热气扑面而来仿佛一个火球滚过来,瞬间烤干了她脸上的泪。烤得她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般滚烫火辣的疼。
坐上车后,时蜜渐渐回过神来,后悔让小姨为她难受,她终于咽下哭腔,抓住小姨的小拇指:“小姨,我还想吃麻辣烫,想吃辣牛蛙,还要蟹黄拌饭……”
姜心:“……”
姜心刚才的心疼稍稍降下去了些,忍了又忍,没忍住:“您是猪吗?”
时蜜:“???”
*
餐厅里,时蜜爱吃辣,吃到满嘴红彤彤的,被辣得“嘶哈嘶哈”的,又咕咚咕咚灌老式汽水,吃得特爽,仿佛刚才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对了,小姨,小姨夫,我还给你们带礼物了,”时蜜越辣越过瘾,擤着辣出的鼻涕说,“贺贺的礼物也有,都在我箱子里。”
姜心也被辣得不轻,同款“嘶哈嘶哈”的:“那你先别跟你弟说,这两天他欠收拾,气得我昨天差点没揍他,正好用你礼物管管他。”
时蜜咬着筷子乐道:“要不你俩再生一个闺女得了,看看本蜜宝——”
说着,她又放下筷子,点着兰花指在空中妖娆一扭:“又乖又美又可爱!”
姜心顿即摇头,一脸鄙夷:“你可算了,太能花钱,养不起。您这祖宗这二月份艺考飞回来一趟,六月份高考又飞回来一趟,来来回回就折腾出去我好几万,可拉倒吧。”
时蜜立马为自己打call,直起脖子说:“虽然我花了你好几万,但等我毕业就能赚几百万几千万啊,小姨您这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姜心“嗤”了一声,露出被欠了钱的二大爷似的表情,敲桌子提醒:“您老可是艺考倒数第一考进去的,还敢说这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直起脖子的时蜜,慢慢地缩回了脖子。
她在国外独自备战高考就很难了,她还要备战她不熟悉的艺考,加上她唱歌又跑调,只有从小练的芭蕾算是个强项,结果艺考跳芭蕾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能考进电影学院真是运气加持了……
但是时蜜嘴硬,扯着脖子说:“我是靠实力考进去的,艺考老师都说我跳的芭蕾是专业级的呢!”
姜心:“呵呵。”
时蜜气人道:“呵,喝,小姨你要喝饮料吗?”
姜心:“我喝你,把你血抽出来喝了。”
时蜜叉腰:“妖怪!把我师傅——”
贺嘉誉看热闹看笑了,打断要快挨揍的时蜜:“小时蜜,怎么想要回来上电影学院了?以前好像没听说你想做演员?”
时蜜早想好该如何回答了,回答得诚恳真切:“因为做演员赚得多啊。”
说着时蜜露出笑眯眯的讨好脸:“还有小姨夫您是开影视公司的嘛,以后我就要靠小姨夫提携了,外甥女提前跪谢小姨夫!”两只手指点在桌上,啪嗒一弯,这就当跪了。
姜心这会儿听吃醋了,用筷子敲时蜜脑袋:“你小姨我还是开设计公司的呢,你在办公室里随便画个图纸签个字就能赚十万八万的,你怎么不找我呢?”
时蜜心说“您设计公司没有白黎之啊”,不过她肯定不敢说,打哈哈说:“那不是没拍戏赚得多嘛,我还是跟着小姨夫有酒有肉吃。”
不等小姨再杠,时蜜话锋一转,对小姨夫摆出八卦脸:“对了小姨夫,我今天看见热搜了,白哥哥和孟琳姐谈恋爱了吗?真的假的?他们俩不是一直都说只是朋友吗?”
时蜜没有装作不经意地去问,是吃瓜群众的八卦的语气,还闲闲地晃了晃肩膀,难以叫人觉察到她的小心思。
她长得清纯,又从小跳芭蕾,有仙劲儿的气质,双眼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也很难叫人看出她的小心机,只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对八卦感兴趣而已。
贺嘉誉知道这事儿,今天在微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喝着茶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等黎之的声明吧,毕竟好友变恋人也不是不可能。”
时蜜:“……”
时蜜心里都快要流泪到发洪水了。
后半段的饭局,时蜜话变得少了,姜心和贺嘉誉只当作小姑娘是又想起家的事而难过,纷纷给她多夹菜。
姜心贴心地说:“猪宝,多吃点,多长点肉才能卖出好价钱。”
时蜜:“……”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时蜜挺胸道:“我明明是熊猫宝,是香饽饽,我一块肉价值千金呢。”
姜心“啧”道:“你怎么不说你是唐僧肉呢?”
时蜜嘚瑟:“唐僧肉也行,正好人人都喜欢我呢。”
姜心被时蜜不要脸的模样给逗笑了:“行行行,您老是唐僧肉,人人都喜欢你。”
*
当晚,时蜜睡在小姨家。
时蜜有失眠的毛病,而且在倒时差,翻来覆去仍无困意,无法计数第多少次问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爸妈不愿见她,又翻看微博不断刷白黎之的主页、也没看到白黎之发声明。
时蜜心里憋着这件事,实在睡不着,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给白黎之发微信,直接干脆地问——
时蜜:【白叔叔,你和孟琳姐处大象了吗?】
发完这条信息后,时蜜就站在床上像只找不到厕所的猫似的来来回回转圈圈,等待白黎之的回复。
但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回复。
时蜜舔了舔嘴唇,下了狠心,给白黎之打电话。
然而机械的女声传来,已关机……
时蜜突然想到,啊,估计各种媒体记者还有明星朋友可能都在给白黎之发微信和打电话求证,所以白黎之手机直接关机了。
时蜜是行动型选手,心里憋着白黎之可能有女朋友这件事,实在坐不住,干脆去白黎之公寓找他。
她背着双肩包走出卧室时,姜心还没睡,戴着眼镜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电脑打字,时蜜坦然说道:“小姨,我有时差,睡不着,我和楚楚约看电影去。”
姜心没怀疑,而且时蜜都十九了,家这边治安也很好,她抬头看了时蜜一眼就低下头:“看完午夜场就回来,别去酒吧。”
时蜜立马表乖:“我在国外四年都一次酒吧没去过呢!”
姜心“嗯”了一声:“玩去吧。”
时蜜出门后打车直奔白黎之家。
她去过白黎之家,是个挺普通的loft,一点都不奢华,完全没有明星样儿。
白黎之很爱干净,有点洁癖,但他的床总是很乱。他是个不爱整理床铺的人,床上总是堆了一堆笔记本平板单反剧本。
她以前总想象白黎之回家后可以在床上窝一整天不下床的画面,特接地气,也特有生活气息。她犯小女生毛病的时候,会想象有一天她也窝在他床上玩的画面。
白黎之家门卫登记挺严的,外来车都不让进,比如想要偷拍白黎之的车肯定是进不去。
时蜜是登记后腿儿着走进去的,熟门熟路找到白黎之家后,她没有电梯卡,继续腿儿着爬上八楼,累得呼哧带喘的。
抬手敲门,再敲门。
没有应答。
时蜜:“……”
白黎之不在家。
时蜜扁着嘴蹲到白黎之家门口,终于拿出手机给白黎之发微信——
可是在输入“白叔叔”三个字后,她就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白黎之不知道她已经回国,她要是说她在他家门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太突兀尴尬了。
挺颓的,时蜜在白黎之家门口蹲了好久,蹲到腿都麻了,终于扯着双肩包带站起身来,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低头下楼。
走出白黎之家楼的单元门,时蜜抬头看天边的月亮,打了个哈欠,困了。
时蜜现在困劲儿上来了,就干脆席地而坐,把身后的背包抱到腿上眯觉。
但她睡不踏实,忽然听到墙根底下传来的“喵”叫声,睁开眼,醒了。
她一直喜欢猫,但小时候家里不让养,在国外的时候她又没空养,现在听见猫叫声很兴奋,她立刻寻声找猫。
猫叫声一直没停,时蜜看到有只小花猫好像躲在石头后面,她立即高兴地走过去。
结果那只猫好像被她吓到了,转身撒腿就跑。
时蜜看愣了,没明白她怎么就吓到这只猫了。
时蜜包里有在飞机上吃剩的零食,她打开肉肠放地上,试着招猫过来。
等了半天,那只小花猫走了过来,估计是饿了,虽然怕人,还是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吃肠。
时蜜看笑了,大概是她总觉得自己挺像只流浪猫,她就对流浪猫有种亲近感,看流浪猫过来吃肠,她悄步走过去撸猫毛。
说时迟那时快,时蜜伸手要撸猫毛的瞬间,流浪猫跳起来咬住她手,猫爪子也挠向她胳膊——
时蜜疼得“啊”的一声喊,下意识将猫甩出去。
猫被甩得滚在地上“嗷呜”一声喊,撒腿又跑了。
时蜜低头看手背和胳膊,手背被咬出血了,胳膊也被挠出血了,她可吓死了,这要打狂犬疫苗吗?
此时时蜜又惊又怕,再加上白天里小姨家门口发生的事,她爸不见她,白黎之有女朋友了,白黎之不在家,她被猫挠了,她要得狂犬病了……这么几件烦心的事交织在一起,她被这只流浪猫给点着了宣泄的爆炸口,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出来。
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哭,眼泪混着鼻涕一起往地上掉。
掉到地上,和灰土融合在一起,成了脏兮兮的水珠。
时蜜又哭又吸鼻涕,哭得抽抽搭搭的肩膀直抖。
她脚下还有半根香肠,这画面就特别像她为这半根香肠哭泣。
她正哭着,突然墙角又传来了那只流浪猫小小的叫声:“喵。”
它“喵”着,小心翼翼朝她走来,站在她脚下仰头看她。
时蜜哭声停住,不知道这只猫为什么又回来了,好像是……在道歉?
忽然想将这只流浪猫抱回家……
这时侧边又传来一道声音,是在黑暗里格外好听的低磁嗓音:“时蜜……小朋友?”
时蜜一点一点地扭头九十度,顶着满脸泪水和鼻涕,向旁边看过去。
眼泪模糊了她视线,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身影高高,影影绰绰的周围渡着一层月光的白边儿。
这人迈步、向她徐徐走来。
时蜜仍未看清楚他,却逐渐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带来的雪松香。
她能感觉到,他走过来是要拥抱她、给予她温暖。
而后她听到他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一声:“怎么长残了。”
感觉错了的时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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