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季棠和董一诚离开后,径直回了楼顶。怕再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选择了坐扶梯上楼。
“小姐。”董一诚站在她下面两层,仰头看她的背影,犹犹豫豫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要用柳木枝抽才有用的。”
他一直贴身保护季棠,对方和顾桢说的话,自然是听到的。
“我看电视剧里,道士遇到什么事不都是要用柳木做的鞭子打一顿才会好的嘛。”季棠鬼扯,“那个小师傅大力丸都喂了,人还没醒,肯定是缺少一顿毒打。”
董一诚目瞪口呆。您也不怕给人直接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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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心不在焉的。
电梯到顶层时,她遥遥朝刚刚上来的位置看了一眼。那团黑气还在。或者说是那只怨鬼还在。它怨气很重,一路向上直冲大厦顶部。
季棠收回视线。这具身体竟然有阴阳眼?!太不可思议了。
上灵派之所以为末流门派,除了个个胸无大志的原因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全门派上下除了掌门无一人有阴阳眼。
传说中阴阳眼所及之处,世间杂秽之物无处遁形。抓鬼也好,降魔也罢,离了那双眼,最上乘的法器都发挥不出效果。
其实挺好理解的。可能鬼都张牙舞章的冲到人面前纠结该薅你头皮还是挖你眼珠了,你还在摇着铜铃思考这地方到底有没有鬼、到底是哪种鬼、怎么抓才好。
由于没人见过,导致大家对掌门那双阴阳眼存在的真实性也表示疑惑。
季棠是怎么都没想到,魂魄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后,竟然阴差阳错的得了这双眼。真是暴殄天物。从苗棠的记忆里她能看到,如今社会道法式微,很少有人会信鬼神之说,更别说抓鬼降妖了。即使有这本事,也基本无用武之地。要不被人当成骗子,要不就被人看猴戏。
比如刚刚楼下的顾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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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本来不叫Tony。他叫刘天强。
三年前入行时,带他的师傅Jim说:“天强啊,你这名儿不像我们美容美发行业的,反而像是工地搬砖的,或者是开挖掘机的。”
起初刘天强只是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但后来当“刘天强”三个字突兀的插在一众Mike、Jack、Daniel中显得格格不入时,他终究还是因为冷清的业绩改了艺名:Tony。
Tony改名后上岗的第一天,就碰到了季家的千金小姐。
正所谓一见误终生。
季家小姐看见他名字后,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过了半天轻飘飘的说他这是假时尚,手下没真本事。
tony不服气,表示不管什么发型他都能剪。
季小姐翻阅手中发廊的画册,思索片刻,指着一簇发色道:“那你先给我染个这个色吧。”
tony低头一瞧。好嘛。土黄色。
那天起,他的个人风格就开始被季小姐带着在土嗨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什么土黄土红土绿色,小卷大卷波浪卷,只要够土嗨,统统往头上招呼。
可以毫不谦虚的说,tony是亲眼目睹季小姐那颗清秀的头变成个花枝招展的鸡毛掸子的。
以至他一度疑惑,现在有钱人家都不管管小孩子的审美的吗?!
好不容易上个礼拜劝人漂了时下比较流行的奶白金色,这小姐偏要用小卷筒烫一发尾的碎波浪。
怎么说呢。那颗头吧,从后面远远看去,上头且辣眼睛。
......
昨天下午,季小姐约tony做头发。第二天,他提前半小时早早就捧着花在电梯口等,结果刚见着熟悉的鸡毛掸子,对方就跟见了鬼一样,拽着身边的助理冲回电梯。
tony委屈。
他有这么吓人吗!
忧郁的坐了半天,熟悉的声线突然在店内响起:“tony老师在吗。我和他约了时间的。”
这一刻,tony感动的要落下泪来。季小姐果然还是没有抛弃他!
......
季棠在沙发椅上坐下。看向镜子中的人时,很新奇。
掌门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的去损伤。以至季棠一头长发长过了腰,偷偷拿出剪刀准备修理时,被掌门打了一顿。
季棠挺委屈的。人家有爹有娘的打也就算了,她一个乞丐,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想修理个头发还得挨顿揍,招谁惹谁了。
她不服气。拉着顾桢用炭火烫的通红的火钳把头发卷成弯弯曲曲的样子。二人双双又挨了一顿揍。
没想到几千年过去,这人间别说剪头发烫头发,就连染头发都是寻常事。
......
“小姐,今天打算漂什么色。”tony将色卡递给季棠,贴心的翻到紫色那页。这种冰晶蝶灵· Q·紫梦·雅殇雪的发色小姐一定喜欢。
季棠伸手轻轻抚摸那几团头发,很柔软。她将色卡向前翻了两页,递回给tony:“黑色。”
tony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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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色是一件很消耗时间的事情。当整颗脑袋被染色剂裹好罩在机器底下固色时,季棠百无聊赖。
“董师傅,你说时代广场这里有发生过什么比较离奇的事情吗。”左思右想,她还是对刚刚那只怨鬼有点好奇,“比如出过什么人命之类的。”
这种鬼怪很可怜,虽有满腔怨恨足够伤人,但死后只能停留在原地。即使时间流淌百年千年,于它们而言不过是重复的同一天。
“没听说过。”董一诚道,“就算有,也不会闹的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的。小姐要是想知道,可以托季总帮你问问。”
“不用了。”季棠不想麻烦季霖江,“我就随口一问。”况且她也没有抓鬼的打算。当初入了门派那是快饿死了没饭吃,现在不一样,她可是首富亲孙女,想干什么不行,非得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tony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二人边上。他听了一耳朵:“季小姐你还对这些事感兴趣呢。”
他还以为这小姐的脑子里除了土嗨就是土嗨呢。
“好像去年吧,那边电梯夹死个女人。”tony遥遥冲电梯方向颔首,“应该是电梯故障,人没来得及出来,电梯就关上了。现场可血腥了,血溅了一地。商场这边怕闹大了没人敢再来,赔了一大笔钱又封了消息,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季棠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小姐,不是我吹,这来时代广场的人有几个不会到我们店做做发型做做脸。”tony骄傲脸,“聊着聊着,我们就知道了。”
牛批。
想必现在这个时代,发型师基本等同于当年的包打听吧。
“这样啊。谢谢。”季棠道谢,本来想给点钱,又觉得太俗气。她问tony:“有纸和笔吗。”
tony茫然。但还是从收银台的抽屉里给季棠拿来一份。
季棠思索片刻,握毛笔的姿势握住了水笔,笔尖气势磅礴的在纸面走了一遭。季棠将纸叠成四方四正的形状,递回给tony:“随身带着,能保你平安的。”
tony黑人问号脸。
季棠没有解释,毕竟也解释不通。想当初上灵派的平安符可都是她画的,掌门亲口夸过灵验。以至后来因为熟练,水平突飞猛进,即使不用黄纸和朱砂,新手拈来纸笔,她都能画出一张保平安的符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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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太阳很大。顾桢漫无目的的在广场又跳了两圈,脑子里全是季棠。
刚刚事发突然,他没看清季棠的脸。就记得头发是金黄色的,从耳朵起烫了一圈又一圈的小波浪,像个炸毛的金色毽子。
顾桢挑了个阴凉地坐下。
他朝A座的玻璃门看了一眼。刚刚那毽子好像和助理就是从这进去的,应该也会从这出来吧。他就在这等着。
等什么呢。
顾桢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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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染黑、拉直,花了tony不少时间。当一切完毕,吹干最后一缕头发时,tony都被面前这张脸给惊呆了。
原本季棠发型夺人眼球,出门还爱画浓妆,浑身上下充斥了暴发户的气质。但这头□□黑拉直,配上这张没化妆、或者是只画了淡妆的脸,出尘的气质萦绕全身。
tony突然想起来,似乎当初第一次见季棠,她就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后来她经历了什么。
董一诚出门又回来,差点没认出季棠。
他上下仔细看了看几眼,才小心翼翼的喊她:“小姐?”
季棠哼了声。
“我都差点认不出您了。”董一诚道,“季总看到您,一定会很欣慰的。”
季棠笑了笑。希望吧。从前苗棠鼓着气和季霖江作对,不知道多伤老人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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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容院出来后,季棠没有回家。
“董师傅,固元斋这周六要开到时代广场,现在店面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董一诚点头:“在B座,小姐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
虽然接近黄昏,但太阳还是有点大,二人没有从广场上走,直接从地下绕到了B座。一路上,季棠从董一诚嘴里对严季两家有了些认识。
季霖江年轻时候发家靠的是祖上传下来的上灵斋。上灵斋不治小病,专治疑难杂症。哪家小孩受了惊变成痴呆的样子,医院没法子,上灵斋的丹药下肚,隔天就能恢复如初;家中不太平,主人梦见恶鬼上门,一粒丹药镇在枕头下,夜晚金光闪过,之后一片清平,再也没有奇怪的事发生。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听起来不像药斋,像做法的。”季棠如是评价。
董一诚不置可否:“也有人这么说。”
“后来呢。”
有权有钱的人最信鬼神。后来季霖江靠着上灵斋积累的资金与人脉,凭借超乎常人的眼光买下了A市最边上的一块地,没到一年,就发了家。之后的事情季棠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大多都是资本之间的博弈了。
她唯一好奇的是上灵斋的那些丹药:“那都是爷爷自己炼的丹药吗?”
丹药和降魔一样,都属道术分支。修为大成者炼出的丹,甚至能渡人飞升,修为一般的人,治病驱邪还是没问题的。联想季霖江的样貌,季棠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普通老爷爷,不像道士。
董一诚也不知道:“季总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当年季氏集团成立后,上灵斋就被搁置了。现在只留了山间的一间铺子,早就不营业了。”
“那固元斋呢。”
“固元斋是严家的产业。严家一心扑在制药上,资本雄厚。前几年才对外公布固元斋的存在。听人说固元斋也是卖丹药的。”
季棠说:“那和上灵斋还挺像的。”
董一诚:“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固元斋对待病人来者不拒,无论贫富一视同仁。但固元斋只接待特定人士。”
季棠:“特定人士?”
董一诚:“有钱有权的。”
懂了。这是拿看病换资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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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季棠的意料,固元斋开在B座顶层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般人逛商场路过门面,大概都不会停下来看一眼吧。固元斋的牌匾上盖了块红布,应该是要到周六的时候才会揭开。
季棠到固元斋门口时,那儿已经有人了。
“不是周六才店庆搬店吗,怎么今天就有人了。”
门口的人都穿西装。最出众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光看后脑勺都透着股威严。
董一诚一眼就认出了这后脑勺:“小姐,那是严黎,严家现在的一把手。”
巧在严黎也回头了。他没认出季棠,却认出了董一诚。与边上的人打了个招呼,严黎捏过一张请柬样的帖子,朝季棠走来。
“季小姐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走的近了,严黎终于认清来人,“很漂亮。”
严季两家一向是死敌,后辈会面虽然客客气气的,但季棠听这话说的怎么都不舒服。
“季小姐怎么有空来固元斋。”
季棠笑道:“去做了个头发,顺路过来看看。”
“噢。”严黎右手握住请柬在左手手掌磕了磕,“季小姐上楼的时候有碰到蒙会长吗。道教协会的人很久没有出现在商业活动上了,这周六可是头一遭。”
懂了。这是在暗示他们固元斋有面儿,连道教协会的人都请的动呢。
季棠皮笑肉不笑:“我也很久不出现在商业活动上了。”
严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初。他把手里的请柬递给季棠:“那这周六,希望季小姐能赏面。”
此刻,烫金的请柬不是请柬,是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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