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在房间关了一晚上,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药材不对。
“爷爷,我觉得市面上能买到的药材效果不够。”季棠如是说。
季霖江知道她还在为炼出的丹药没有效果发愁:“棠棠,中药这东西不是吃下去立马就能见效的。中药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也许多吃几天,吃上一个月,就有效果了。”
“可是炼丹和中药是不一样的。”
这是个两个截然不同的分支。炼丹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季棠想了想,搬出从前的上灵斋给季霖江举例:“爷爷,你年轻时候给别人的丹药,他们会吃下去过一个月才见效吗。”
季霖江摇头。
“这才是真正的丹药。”季棠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药材上,“我今晚就想去上灵斋的铺子看看。”
眼下已过黄昏,夕阳摇摇欲坠,现在出发,等到山里的时候天可能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山里天黑得早,不安全。”季霖江觉得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三刻,“明天白天,爷爷陪你去好不好?”
季棠是个急性子:“爷爷,你把地址给我,我找董师傅送我去。”
“棠棠!”季霖江弄不懂,为什么就非得挑这时候去。
“明天就是周六了,下午我得去时代广场参加固元斋的百年店庆。爷爷,你不会想我在那丢人的。”这个理由足够打消季霖江所有的疑惑了。
季霖江想陪季棠一起去,被她拒绝了:“有董师傅在不会有事的。而且就是去祖业看看,又不是上前线战场,这年代山里也没狮子老虎的,能出什么事。”
季霖江这才放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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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后,一路无言。
董一诚向来不是话多的人,季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和他的共同话题。
上元斋坐落在A市郊区的山中,季家本宅则在城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因此,必然路过位于市中心的时代广场。
橙色的余晖笼住整个广场,季棠趴在车窗玻璃上朝那看,商业楼里人进人出,广场一片空旷。偶有行人停滞,也不过是自拍留影。
“董师傅,你说严家为什么那天会请个江湖道士来做道场。”季棠突然问道。
严家家大业大,不像是请不起大场面的主。顾桢那魔鬼一样的步伐她都能看出不正统,严家不可能看不出。
董一诚说:“那小道士手下有点本事。”
作为小姐的司机兼职贴身保镖兼职八卦消息来源,董一诚非常尽责。当年小姐十二岁时,因为错所最爱的明星在A市的演唱会,气得嗓子都哭哑了,自此之后,只要季棠表现出感兴趣的事或人,董一诚都会尽力打听。
他看得出那天季棠对顾桢很好奇。
“严家在严黎坐第一把交椅前,话语权是落在严太爷手上的。”
严太爷早过了百岁,是实打实的长命人。但命再长,也有阎王爷来收的一天,严太爷不甘心如此撒手西去,托人去找当年认识的一个故人。
那故人是个道士,精通炼丹之术。董一诚说:“严太爷能长命,应该和吃了对方的丹药有关。”
“这是确实。”季棠听到这,表示赞同,“本来就是有钱人,知道养生,再加上丹药的加成,延个十来年没什么问题。但命数到了,还想继续活,就是他的不对了。”
董一诚从后视镜里看了季棠一眼,有点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来去找的人没带回故人,带回了那故人的徒弟。”
季棠问:“那严太爷的那个故人呢,他怎么不来?老得走不动路了?”
董一诚答:“他死了。”
季棠:......这可真是太惨了。
好在故人的徒弟虽然年纪小,但也得了师父的真传。他炼出来颗还魂丹,号称严太爷只要没进轮回,哪怕当时正在阎王爷面前唠嗑,都能给人拉回阳间。
结果真的做到了。
虽然三天后,严太爷脚一蹬,又重新下去了,但期间该交代的后事都交代完毕,接任的严黎也扶正上位,算是没留遗憾。
自此之后,那小道士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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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把这事儿品了品,觉得顾桢干得真不是人事。
按理说,严太爷再活个三五年没什么问题。结果就活了三天,这不是药材出了问题,就是顾桢修为不够。
或者他火烧大了?
季棠是亲眼见过顾桢没睡醒把两斤砒.霜当作鳞粉往药炉里扔的。
他炼点药,十次有八次都得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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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来什么,车开到下一个红绿灯口,季棠就看到了熟人。
马路边上的一家烟酒店门口,有个男生正拧开瓶农夫山泉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
“董师傅,停一下。”
董一诚掉头停在线里。
季棠摇下车窗,这人世间的热气发疯似的往车里涌。季棠被太阳晃的有点睁不开眼。她眯眼仔细的打量那男生,白T恤,运动裤,脚上蹬双大拖鞋。和前几天裹着道袍跳大神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遥遥冲那人喊:“喂,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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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桢直到屁股在车上坐稳,都还有点懵。
他不过是出门买瓶水以防待会山里渴死,没想到还能撞见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此刻,顾桢想问季棠几天没见怎么变了个样,又想说她竟然还记得自己,还好奇她师从哪门哪派,千言万语蓄势待发化成一句话:“你急着回家吗,不急的话能不能顺便捎我一程,公交车最后一班刚刚开走了。”
季棠:......
顾桢把目的地写给董一诚看时,董一诚一挑眉毛道:“这地方我认识。”
“那就好那就好,麻烦你了哈,叔叔。”顾桢非常有礼貌,要不是今天开的不是敞篷车,他都能跳起来鞠躬。
董一诚没急着发动车,反而把那张纸递给季棠。
季棠接过来一看,乐了。真巧,这地方不就是她要去的地界吗。
“走吧。”季棠道,“先送小师傅进山。”
如果顾桢和季棠熟悉,就会发现,此刻她说这话的语气带着股不可察觉的危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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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一向是个看得开的人。
人生数十载,萍水相逢是人与人之间的常态。能够相识、相知、相交,那是不可多得的运气。所以掌门愿意收她入门后,顾桢主动教她炼丹,季棠万分感激,后来顾桢渡劫失败,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季棠亦能坦然接受。
眼下顾桢以熟悉的面貌再次一头撞到她面前,季棠不介意重新和他认识。
“小师傅师从哪派,有道号吗。”
顾桢想到老头走时嘴里还在念叨全聚德的烤鸭,一点没担心饿死他那样,就不想承认。
“以前有过,现在没了。至于道号嘛,我师父没给我起过。”
“这样。”季棠颔首,“那你叫什么。”
“顾桢。”
她一挑漂亮的眉毛:“真巧,我以前有个师兄也叫顾桢。”
顾桢激动了。他本来瞧这毽子——啊不,现在头发变成黑的色,不能再叫毽子。他本来瞧这女生很有本事,师门一定厉害,就想着能不能跟对方师父学个一招半式的。正愁没法套近乎呢,对方倒给了台阶。
顾桢嬉皮笑脸的:“真巧,和我同名。那那个师兄呢,长得和我像不像。”
季棠瞥过头,视线仔细在顾桢的脸上游走:“不记得了。他死了。”
顾桢:......你看你这不就把天聊死了吗。
季棠问他:“小师傅去山里干什么。”
顾桢觉得非常有必要展示自己是有后台的人。哪怕这后台只是深山老林里一处无人问津的、不属于他的宅子。“我去采药。这山里有座宅子,花圃里不长花,长满了罕见的药材。现在市面上那些中药杂职,质量又不好,多亏这地方,我才能炼出丹药来。”
“我还给它起名了。叫顾桢居。”
季棠想,多年不见,师兄你还是这么的没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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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顺着蜿蜒的羊肠道,一路驶进山林,开到半山腰,董一诚熄了火。
“小姐,这里下去就该不行了。车开不进去。”
“好。”季棠推开门下车。
顾桢看的有点疑惑:“你们也要来这。”
季棠挺想见见顾桢嘴里说的祖宅,随口编了段瞎话:“现在天都黑了,你要是现在进山,一会出来得在山里呆到天亮才能有车。同是修丹之人,相见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和你一起进山,一会再送你回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桢巴不得来回有人包路费,但面上仍旧是冷清又腼腆的:“那就谢谢了。一会儿我带你好好看看顾桢居。”
董一诚抛来疑问的目光,季棠示意他跟着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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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打手电,踩着泥地一路朝上走。季棠这具身体养尊处优,好几个陡坡把她绊住,最后还是靠董一诚连背带拽的才到了地方。
顾桢憋不住话:“季小姐你体力不太行啊,以前我师父在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让我起来跑五公里。你看我身体多棒!”
季棠轻飘飘的说:“再棒也没见你从市中心徒步跑到这来啊。”
顾桢没话说了。
现在这些富家小姐,真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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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宅子不在山顶,而是在接近山顶处的一个山洞附近。
这是一座有三层高的古朴小楼,前后都有红砖围住。楼后面一大块地方是花圃,也可能是菜园,反正不种花也不种菜,杂乱无序的长满了药材。
这些药材在这呆的时间没有八年也得有十年,长势嚣张,肆无忌惮。
季棠看见宅子,眼睛立马就亮了。这就是上灵派当初的道观!
她绕着道馆外面的红墙走了好几圈,感动的要落下泪来。这里几乎和当年一摸一样。没想到历经千年变迁,上灵道馆会藏在这里。
激动过后,季棠又去看花圃里的药材。
顾桢绕到她身边:“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些药材和市面上能买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别的不说,你就看这最普通的当归。”
边说,边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从里面扯了簇当归下来。
“外面卖的当归短小,根又稀疏。”顾桢把当归放在季棠手心,“这里的当归根排的多紧我就不说了,须子也粗,没个五年长不成这样。”
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季棠问:“你也知道没个五年长不成这样,还随便摘?”
顾桢往后推了两步,张开双臂:“顾桢居嘛!随便摘!”
......
董一诚压低声音在季棠耳边说:“小姐,这里就是上灵斋。可能是因为季总太久没派人过来,叫这小道士以为这儿没主人了。”
......
“顾桢。”季棠喊他。
她脸上晕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像初春的花。
顾桢看呆了。
季棠说:“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拿个宝贝给你看。”
-
十秒后,顾桢看见季棠提着斧头遥遥朝他冲来。
“顾桢!我杀了你!这是季家的上灵斋!”
尖叫响彻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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