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都热热闹闹地进入迎春节的阶段,有些地儿天南海北来的人要跑习俗, 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做准备, 今年开始, 有些地方拉起不让放鞭炮的口号,不过这把火还没烧到衍都,仙女棒蜘蛛泡和沙炮这类东西越靠近春节越常见。
郁侃跟许恣就在个对门, 居然也没凑上什么时间说话,小区开始大张旗鼓地弄大扫除,居委会到处呼吁修建院子,还有门前的小路也要洗一洗扫一扫。
许恣和老爸老妈第一次坐下来敞开天窗聊了一晚上,当代铁三娘晁女士把眼睛哭肿了一整天。
许恣忍了一晚上, 最后还是没问他们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老爸就差举着大牌游街宣布不管怎么样许恣都是他最爱的儿子, 两家长一个比一个激动,许恣不好再说出容易让他们误会的话。
话是没说,他这段时间想了不少,刚发现离婚证那个时候他死盯着老爸老妈, 无数次怀疑自己看到了一张假证, 因为老爸老妈相处很自然, 慢慢长大了一点,就从这种自然里面看出一点儿客套。
比一般人亲近, 但是到不了亲昵的程度。
许恣于是懵懵懂懂地了解到世界上除了要结婚的关系之外可能还有很多没法言说的复杂关系。
人活在社会上就有关系, 一缕一缕牵连的多了关系就一层层叠加,只要愿意,他们有无数种理由坐在一起过年。
许恣很少听老爸聊自己在江城过活的日子, 老爸当年带着小几万下衍都尝试,后来又迫于行情去了江城,后来在那儿扎稳了根,而晁女士在衍都站稳了,她喜欢衍都,不打算为了爱情跑到江城。
老妈说她和老许争吵也有过,温存也有过,谁也料不到哪一天汹涌的感情就化成涓涓细流,没入柴米油盐的日常里,有些人坚持走了下去,有些人分道扬镳,什么结局都有。什么样都不奇怪,他们只是万千百态中的一种。
“别想太多。”晁云搓搓许恣的肩膀,“你就是想太多了,天天想,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值得你毛孩子纠结的事。”
老许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扫,冷不丁问:“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没女朋友。”有个男朋友。
老爸的敏锐突如其来并且十分吓人,许恣提上购物袋准备开溜:“要买花生油还是橄榄油?”
“花生油,拿小瓶的就行。”晁云说。
等人走了,晁云看了眼老许:“你瞎问问什么东西?人交没交女朋友你管得着么。”
“管不着,我八卦。”老许嘿嘿笑了笑,收起鸡毛掸子,“我当他老子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这小子不淡定,像个小孩。”
“他本来就是小孩。”晁云叹了声。
许恣记性好,话不多,平时不会再多问一边什么油,万一真忘了,两样都买就是了。
大扫除这种时候,郁明源和虞露也不乐意看老人家忙上忙下,总是怕他们两动手,比赛似的抢着来,再加上中间有天气温忽然比平时低了些,郁爷爷跟着不舒服,说话走路不自觉地发颤,很轻微,郁侃瞧见了,摁紧了他不让他再乱跑,然后捏着鼻子参与跟爸妈的打扫活动。
他的乐器,还有爷爷奶奶的牌桌,要么提前藏在储物间最里面,要么早搬到许恣家放着,郁明源和虞露清理的程度不至于看见这些东西。
郁侃是整理衣柜的时候才发现许恣今年放在他衣柜里的衣服比去年还多了很多。
他笑了笑,伸手勾出那天团在角落就没收拾过的出来叠,大件的衣服拿衣架挂着,郁侃记得奶奶说把许恣衣服拿回去的事,连翻了两件都是自己的。
卫衣和卫衣放在一起,酷男孩郁侃冬天经常穿单穿卫衣,许恣偶尔单穿卫衣,落在这儿的这件就是件能揣兜的卫衣。
郁侃对着衣服拍了张照片,正要发给许恣,顿了顿,一股发毛的凉意忽然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件卫衣许恣只穿过一次,那天下午在他这洗的澡,换了件衣服回家,就是在商场碰到奶奶和隔壁孙奶奶买袜子那一天,许恣回家的时候奶奶还没逛完商场。
他衣服多,在学校待着的时间长,两边都放着衣服,不常穿的衣服奶奶不认得,家里有男孩子的衣服奶奶都会送到他房间来。
郁侃坐下来重新翻了翻衣服,看了眼衣柜里自己刚放上去的那几件,确认这里面属于他男朋友的只有这件卫衣。
奶奶那天看见他们了。
这一会儿,郁侃脑子转的十分吃力。
他们那天虽然亲近,但是计较起来其实什么也没干。
以他和许恣的关系,就算当街对亲一口被看见了,也很容易糊弄过去。
问题就出在,奶奶明明看见他们了,但是装作没看见。
奶奶为什么装作没看见。
郁侃脑子里的齿轮卡在这,然后不动了。
屋外的气温仿佛越过窗户,贴着他的指缝钻进去,很久以后他才重新动了一根手指头,把衣服一板一眼地收进衣柜,然后推门出去。
虞露买了一整套春节贴的年画,正贴到他门口,看见他出来往旁边躲了躲。
然后虞露犹豫了下,抓住他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郁侃说。
“脸色那么差。”虞露忽然在亲儿子身上犯职业病,嘀咕着说,“过年了,放松点,心里别装事。”
郁侃应了,他走到小阳台看自家院子。
其实在他房间也能看到,就是脖子要伸得很长才能看见。
奶奶在院子里陪爷爷散步。
爷爷最近散步的次数比以前多好多,走不了多远,就在附近绕着房子走一走。
爷爷奶奶就算老了也是漂亮时髦的老人家,这区里老人家没事就爱拿他家爷爷奶奶比对,爷爷个儿还高,七十多光景背脊依然笔直。
郁侃转身回去,看见虞露在找小板凳贴年画。
“我来吧。”郁侃接过来贴上,顺手接了剩下几张年画。
虞露没走,跟在他身边看,问:“我等会给你煮点糖水怎么样?”
“谢谢妈。”郁侃从善如流地接下这个好意。
他刚想起来他妈是名医生,具体哪方面的他没有问过,迟疑地问:“妈,你看我爷这样正常吗?”
他就是想到了顺便问一声,想听个吉利话,去医院检查这几次都说不是大问题。
“啊。”虞露愣了一下,“你爸看着呢,没事儿。”
郁侃点点头。
结果虞露顺着他这句话联想到他从房间里出来时差劲的脸色,又想到郁侃刚才去小阳台回来,语气就变了:“你小孩子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就是重心老是放在乱七八糟的事上才弄得精神不宁……”
郁侃快速贴完最后一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乱七八糟的事?”
虞露眉心一蹙:“我当然不是说你爷爷,你能不能不要揪这些……”
她后面还要说什么,郁侃没听。
他关上门,像往常在江城和他们两住的时候一样,关上门就当堵上闸门,屏蔽一切有的没的。
然后郁侃推开窗,点了一支烟,心想要怎么跟奶奶聊这个事。
他想知道奶奶是不是知道了,奶奶是怎么想的。
无论老太太最后的判断是什么,他要知道。
趁外出买东西的时候,郁侃和许恣一块出门。
爷爷搬了张板凳坐在院里看星星,看了眼屋里,跟许恣招手:“过来,最后一块了。”
“什么最后一块?”许恣一头雾水地过去,片刻后手里被塞了块椰奶糖。
家里没有十岁以下的小孩,过年买的糖果成了摆设,于是一年一年买的巧克力和糖果少了很多,只有招待客人的时候拿出来放着。
郁侃一出来,爷爷推了推许恣,蔫儿坏地说:“藏起来,这爷爷偷偷从小侃那拿的。”
“啊,爷爷。”许恣顺着他的力道把糖揣进兜里,摇摇头。
觉得爷爷比以前还幼稚。
区口不远的地方就有家生活超市,附近的住户都喜欢到这买东西。
许恣往手里哈了口气,问:“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郁侃说的含糊,而且躲躲闪闪,许恣听不明白。
郁侃没打算瞒着,他和许恣很多时候想法高度一致,谁想不通的事就噼里啪啦往外倒,不管能不能解决,先让对方知道有这么一个事放在这里。
何况这事跟许恣有关。
“你带兜那件卫衣在我那。”郁侃说。
许恣扭头盯着他,拧了下眉,他知道这事,郁侃拍照给他了。
花坛背面路灯坏了,只一盏红灯笼孤零零挂着,也不亮灯,郁侃在花坛上蹲下,拉着许恣一只手腕:“奶奶拿给我的……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
许恣一怔。
就他自己而言,如果对象不是郁侃,他不介意让老爸老妈知道这事。
但就是郁侃。
他不想让爷爷奶奶知道。
同性恋这词对老人家来说何止猎奇。
郁侃拽紧了些:“看我。”
许恣看着他。
“奶奶没有跟我说过。”郁侃也看着他,“过年以后,可能会找我说。”
许恣点点头。
他意识到自己让男朋友慌了,张开手臂抱了抱郁侃。
郁侃把他的手攥得很紧:“许恣,真到那时候,你会松手吗?”
“不会。”许恣虽然很乱,但没怎么犹豫地说,“别想了傻逼,谁还能把你扔到孤岛上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安康!!!!!!!!!!!(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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