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赢的方式过于剑走偏锋,但反派愿赌服输,她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自己的赌注。
羊脂白的玉牌高高举在白梨手里,盈盈润润地透着天光,栩栩如生地刻着一条鱼,通身雪白,只有眼珠是一点漆黑,隐在白玉下面,黑白交融,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这是白浪海薛氏的家纹,一尾金鳞。
她心里有些疑惑,掩月坊闻氏家纹是一轮新月挂空,薛氏好歹也是声名显赫的一大仙门,怎么拿一条身娇体弱的鱼当图腾。
这鱼别不是还会吹泡泡吧?
“今晚的天色怎么有点奇怪?”和她一道回屋的绫烟烟抬头看向远天。
彤云如血铺散在天际,夕阳半张巨大的脸露出海平线,海面上也是一片汪洋血色,红得不大正常。
一片血云压城的逼仄中,飘来一阵悠扬的笙歌,听不出曲调,也辨不出歌者的性别年龄,却让人如堕云海,如浸梦乡。
眼前好似出现一片瑰丽的漩涡,漩涡中又伸出一双白蛇似的臂膀,半拉半扯地魅语诱惑,让人心甘情愿地堕落进去。
白梨胳膊上被掐了一下,绚烂的幻像霎时被打成一地五光十色的碎片。
掐醒她的是绫烟烟,“你快回屋,这里危险!”
白梨有点懵。
怎么回事?
她愣愣地抬眼,红光漫天,成千上万的飞鱼彩雀蠕蠕簇拥在一起,宛若一团遮天蔽日的巨大乌云,沉沉地压在飞舟上方。
仔细一看,不远处那团灰蓝色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一条庞大的鱼,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在半空逡巡游荡,血丝密布的眼睛至少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那么宽。
这是鲸。
是原著里那条从涿浪海海底逃出来,又差点将整条飞舟搅碎了掀到海里去的巨鲸。
白梨眼睛不可置信地缓缓瞪大。
她不是已经将那个姓闻的小女孩送回去了吗?
为什么这段剧情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因为剧情不吻合,系统在自动篡改吗?
“我去找姜师兄,你待在屋里别走!”绫烟烟塞了一把符箓给她:“拿着这些护身!”
剧情重演的话,说明姜别寒那形势很不妙,对他来说是一段彻头彻尾的悲剧,足以令他沉郁到大结局。
白梨不敢多想,把符箓往怀里一揣紧紧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两人就被蜂拥成一团的人流挤散。
飞舟栏杆旁乌泱泱聚了一大片修士。
此时大部分人,都只觉得这是雷雨欲来的迹象,还跟身旁的人开玩笑,说这艘飞舟应当是装了避雷的法器,否则全船人性命危矣。
而后逐渐发现情况不对劲。
因为这片风雷交加、遮天蔽日的云层,始终如山岳压在头顶,二层楼阁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船帆倾折,彩幡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下方为求风雅招来的彩雀溃不成军,结群振翅逃离,又悉数被罡风撕碎,沾着血迹的羽毛洒了满天。
这时才有识货的修士大喊一声:“这不是云!这是鲸!是巨鲸!”
“它们不是好好的在海底吗?怎么跑出来了?!”
说话的当口,云层中酝酿的烈烈风雷,将飞舟撕开一条大口,如断线风筝,笔直下坠,海面起了雾,从天上往下看,是一片水澹澹而生烟的朦胧海景,离近了才发现,雾气缥缈中竟兀立着数座礁石。
掉下去会被礁石戳死的。
几个半吊子剑修当即御剑而起,不是剑修的立刻蜂拥而上,扒住这几个稀有物种的裤子,一片鬼哭狼嚎。
“这位道友带我一个!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去去去!你怕是活不到下辈子……诶,别扒了!我裤子要掉了!”
“救命啊!不讲理啊!”
那些有飞行法器的,一眨眼便被洗劫一空,乌合之众四下逃窜。
黑云压顶,阴沉沉的天幕低垂在桅杆上,仿佛唾手可及。
两张符箓风驰电掣地飞了上去,船桅炸出两团璀璨金光。
绫烟烟袖中飞出一迭串金光潺潺的符箓,却都如雨中火箭,还未入靶便夭折在半途。
巨鲸还在不断靠近,硕大恐怖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整条飞舟。两片鱼鳍轻轻摆动一下,便招来一阵狂风,符纸被风搅得粉碎,她整个人差点被掀飞出去。
一双手在背后托了她一把,姜别寒背着剑匣,“绫师妹,这里交给我,你撑不了多久的。”
他抬头望向那片风雷嘈嘈的云海,正欲飞身而上,手臂被人猛地拉了一下,绫烟烟面色惨白:“姜师兄,你不能去!”
向来冲锋陷阵绝不皱一下眉头的姜别寒竟真犹豫了一瞬。
“姜师兄你不能去,这里交给我!”绫烟烟手中符箓如不断往外冒水的泉眼,已趋近干涸,她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汗,嘴唇颤抖:“以前都是师兄在保护我,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姜别寒望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心头一阵恍惚。
“师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一起赶过来的夏轩直跺脚:“没有姜师兄这艘飞舟就完了!”
姜别寒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剑光出鞘,如一道裹挟着风雷的白虹,云海雪崩般溃散。
下一刻,那道去势汹汹的剑光,突然被弹了回来,偃旗息鼓地缩回剑匣,死活不肯出来了。
姜别寒脸色铁青。
夏轩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长鲸剑之所以叫长鲸,就是因为,它是第一头巨鲸体内孕育的仙剑。用它斩鲸,就是让孩子举剑刺杀自己的母亲,玉石俱焚。”
“你也知道的吧?师兄。”绫烟烟面白如纸,盯着姜别寒的眼眸,一字一句:“你的剑会碎的。”
—
人流如洪,自分别后便再也没看到男女主人影,白梨被迫挤到栏杆旁,身旁站着个身着暗红僧袍的青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翻滚蒸腾的云雾中。
紧接着一朵巨大莲花绽放在飞舟底部,飞舟坠落的速度陡然一缓。
这和尚徒手撑起了整条飞舟。
平日温顺无害的飞鱼彩雀受了惊吓,凶态毕露,长着尖喙的鸟在白梨面前挤作一团,她头发衣服都被啄得乱糟糟。
“我的孩子!”一名妇人披头散发地尖叫起来,巨鸟将她怀里婴儿叼走了。
遽然间一道金光劈斩,从船头横亘到船尾,漫天一闪,残缺不全的飞鸟彩雀尸体宛若纷红骇绿,成了一地尸山血海。
雪白的身影如同一条雪亮的剑光,劈风斩浪,切碎漫天阴云。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婴孩高高抛向半空,又被卷入一片迢迢月色白的袖中,如一阵轻烟聚拢,安然无恙地翩然落地。
“谢谢、谢谢……”妇人紧紧抱住自己孩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少年从容不迫地朝她微微一笑,扶着栏杆走过来,不忘帮助老弱妇孺赶走飞鱼彩雀,沿路都是道谢声,挥袖之间,阴云退散,让出一条道路,他就像一个事了拂衣去的正道少侠。
白梨站在原地,泥雕木塑一般望着他。
那个姓闻的小女孩被送走后,他也没有机会再出手,但为什么本应避开的劫难还是如实发生了?
她有一种前功尽弃的绝望感。
“白道友?”薛琼楼走到她面前,扫视着她的脸,她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瞪大眼睛看自己的模样显得很滑稽,“为何这样看着我?”
虽然知道这个人从眼神到笑容都写满了玩.弄与欺骗,可白梨瞪大了眼,也找不到他面上任何藏掖着谎言的蛛丝马迹。
“没、没什么,你来得真及时。”白梨随手理了一把毛毛糙糙的头发,“我们赶紧去找姜道友他们吧。”
薛琼楼宽大的袖底金光倾泻,冠带如雪白的蝴蝶在风中飞舞,微微侧头,凝视着那片沸腾的血云:“恐怕是来不及了,我先去解决那条鲸。”
“诶?你一个人?”
他笑起来像一缕无害的柔风,仿佛能扫去心头的仓皇无措:“你也不想我们都死在这条飞舟上吧?”
话说的没错,但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向上了?
白梨张口想说话,他扶着栏杆的手一紧,突然往前踉跄,整个人挨上来,满怀都是混着血腥味的兰麝香。
手心潮湿温热,翻过来一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
他受伤了。
白梨目光僵硬地下移。
血迹泼了一背,从肩头一线蔓延到腰际,沿着衣摆汩汩流淌,他却若无其事,不动声色。
甚至还出手帮别人。
“你来的正好。”薛琼楼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中笑意森然:“有什么止血的丹药,能让我撑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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