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睡了几天安稳觉,今儿晚上就睡不着了。她摸着手头的胭脂水粉, 有些想笑, 却又笑不出来——当年她还借了唐嬷嬷的东西用呢,现在, 根本不用再求人了。
“低头。”她轻声说道,巧书就赶紧低头, 又有些担心:“外面不会看见这光亮吧?”
“不会, 外面没人。”景然说道, 她特意让人都回去睡了,就说这两天受惊,晚上一点儿动静就睡不着,不要人伺候。李嬷嬷是个贴心的, 自然是赶紧将人都给带走了。
景然小心的在巧书的脸上打上暗影,然后又让巧书抬头。
来来回回, 差不多两刻钟才松手:“你照照镜子去。”
巧书转头去照镜子, 然后眼睛就瞪大了,那震惊的表情,差点儿没喊出来。景然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是一个妆容, 不用惊讶, 你回来之后,先躲到我这里来,我给你清洗掉。”
巧书点头,虽说景然说了这就是一个妆容,但巧书还是不停的回头去看镜子, 铜镜光滑如新,里面倒影出来的面孔,和采英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是天黑月光,就这七八分,冷不丁的看过去,也就差不多是十成十了。
景然将衣服递给巧书,这衣服不是采英的,采英就是个宫女,在宫里穿着的衣服,大部分的宫女都有。所以这衣服是完全不用费心思的,反正也不用腰牌之类的。
“千万注意点儿安全,若是有人喊,你就赶紧跑掉,你自己为重,别让人抓了,也别让人给打了,有那傻大胆的,就挑你们这些鬼魂打呢。万一被抓了也不要紧,只要供出来我就成了,我会去救你的。”
景然再次叮嘱道,看巧书都点头应了,这才将房门偷偷的拉开一条缝,然后放巧书出去。宫里守卫森严,行宫本来也是不差的,但到底这后宫是女眷所在,所以侍卫们是很少单独出现的,大部分都是在固定的地方守着,或者就是小队巡逻。
景然让她这边的侍卫都撤走了,巧书一路上只要躲着巡逻的侍卫们就成了。
她也不用多做别的,就在竹林里面晃悠两圈,然后踹两脚竹子,声音都不用发出来。然后,再到湖心亭晃悠一圈。
真的,要不是她跑得快,差点儿就被人给拽住了。幸好她早就踩点好了,知道哪儿能暂时藏着人。
不遇上侍卫,一切都好说。宫里的太监宫女嬷嬷什么的,大部分都是心里有鬼,愿意相信这世上有鬼的,所以遇上这一类的人,就不怕被揭穿。
大约一个时辰后,景然就听见她和巧书约好的暗号了——三长两短的蝉鸣声。
她将人给放进来,巧书说道:“娘娘,今儿大约是运气好,凑巧遇见了僖嫔娘娘宫里的太监呢。”
景然有些不解:“这大半夜的,僖嫔那边的太监出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就瞧见他手上拎着个篮子,看见奴婢的时候,他一个惊吓就坐在地上了,娘娘说,不让奴婢靠前……”巧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早知道娘娘好奇,她就去看看了。
景然却笑道:“没靠前是好的,和你的安危比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好了,就这一次,以后就不去了。来,我给你洗洗脸。”
巧书受宠若惊,赶紧摆手:“奴婢自己来,娘娘您歇着。这里有茶水呢,奴婢可以自己来。”
景然也没强求,看她梳洗完了,就让她赶紧歇下来。
自己闭着眼睛将事情又想了一下,然后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主仆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弄了个大事情,早上就没能起床了,李嬷嬷来看了两次,也没听见景然有什么动静,也不敢打扰,就只能心急的在外面干等着。
好一会儿,床帐里面传来铃铛声,她才赶紧去掀开帘子:“娘娘今儿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景然打个呵欠:“没有,本宫好着呢。服侍更衣吧。”
她这边刚起床,那边僖嫔就找过来了:“妹妹昨晚上睡得可好?”
景然摇头:“不怎么好,一晚上都在做梦了,就梦见采英来找我喊冤,说什么不是她做的,求我给她做主,我也是无奈了,你冤枉你找皇上嘛,又不是我将你怎么了,你缠着我做什么?”
僖嫔脸上就有些不自在了,又说道:“对啊,她怎么缠着你呢?”
“大约是看我心软好说话,皇上有龙气护体,她不敢去。”景然叹口气:“我以前好歹也为她说过话,觉得我脾气好。要我说,她这就是柿子挑软的捏了,既然是冤枉的,找不到皇上,那不该去找让她受牵连的幕后凶手的吗?我昨晚上就是这样劝她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照办。”
僖嫔腮帮子动了动,她其实有点儿不太信鬼神的。但是身边人信誓旦旦,再问竹林边的人,也见着了,那一个是看错了,两个还能是看错了?三四个还能是看错了?
再者,那些人也不知道内情,没必要为着这个哄骗自己啊。
所以,真是有鬼魂?
景然摆摆手:“子不语鬼神,大约就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觉得采英这姑娘是被冤枉的。只盼着她自己能给自己伸冤,以后别来找我就是了,僖嫔姐姐今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僖嫔笑道:“没事儿,就是来找你闲聊几句,不过你昨晚上既然没睡好,现下还是多休息一些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头咱们继续去钓鱼?”
“好,那僖嫔姐姐慢走?”景然笑眯眯的,也没起身,只让李嬷嬷去送了僖嫔。
“李嬷嬷打听的如何了?”等人回来了,景然就招招手,让李嬷嬷到自己身边来,李嬷嬷一边将桌子上的茶具给收拾了,一边轻声说道:“僖嫔身边的大宫女,五天前曾去过太医院,说是有些着凉了,自己拿些药来吃。”
她停顿了片刻才说道:“这个大宫女,是包衣家出身,家里额娘原本在别家当差,但是去年,又到佟家去当差了。”
这换的挺快的啊。
景然想了想才问道:“那她最近有个家里人联系过吗?佟贵妃不会做的这么明显的吧?”
宫女每年和家人见面的次数都是有严格限制的,像是大宫女,得主子看重的,一年一次。像是有些小宫女,老嬷嬷,不受看重,名额就会被顶下来,三五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家里人。
每年见家里人的时间呢,几乎都是在下半年,十一月,或者腊月。
现下是七月,早着呢。
“并没有见面。”李嬷嬷果然这样说道:“但这宫女的嫂子,在行宫当差。”行宫的宫女嬷嬷,管理上是没那么严格的,家里人想要带句话什么的,还是比较容易的。
景然都有些无语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呢?可转念想想,不绕弯子就挖不出来佟家。
佟贵妃必定是派人出宫找佟家说了事儿,佟家呢,就想办法将药材送到了太医院。然后,这宫女借着去太医院的机会,将东西拿到手,也可能是佟家没送到太医院,只是交给了某个侍卫什么的,这宫女是半路拿到手的。
毕竟没证据,景然现在也是开头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
可惜就是不知道那药材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作用,到底是放在了哪儿的。湖心亭这地方肯定是有问题的,否则僖嫔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她去了,可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呢?
“湖心亭那边……”景然又问道,李嬷嬷忙说道:“老奴亲自去走了一趟,湖心亭那边暂且没什么问题。大约是一场雨,什么都没有了,下次娘娘再和僖嫔娘娘一起去,不如带上老奴?”
景然点头应了,佟贵妃送了她这样一个大礼,她要是不回礼,倒是显得自己不懂规矩一样。可这回礼,怎么回呢?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佟贵妃也跑不掉。
还有这个僖嫔,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可是个文明人。
“我要的东西给我准备好了吗?”思索了一会儿,她就问了梁亭,梁亭赶紧来回话:“准备了大半儿,娘娘是要现下要吗?”
景然点头,梁亭就赶紧的去外面拿东西了。有木材,锯子,小锤子,乱七八糟一大堆。
景然拿出自己的图纸,看了一遍儿,打算先弄个院墙出来。
手工活儿很磨人,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忙活了一个时辰,也就勉勉强强弄出来几个木片,搭出来几个院墙。然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景然很满意的拍拍手:“差不多了,下午再继续。”
就这样磨磨磨的,到了第三天,这竹林闹鬼的事情就宣扬开了。
连康熙都听说了几句,然后让人敲打了竹林周边的奴才还有巡逻的侍卫们,以及说闲话的宫人们一顿。然后来找了景然,他大约是怕景然影响心情,寒暄了好半天,才扯到了主题。
景然一脸迷茫吃惊:“没有啊,我这几天都没出门,也不知道这些个谣言是哪儿来的,哦,对了,僖嫔姐姐曾来过一次,说了这话,但我劝诫僖嫔姐姐不可再说这些了,难不成僖嫔姐姐没听我的?”
僖嫔要气死了,难不成这闹鬼的事儿还是她宣扬的不成?这黑锅扣的太胡来了点儿吧?仗着她人不在,就能胡扯?
“僖嫔姐姐胆子小,怕是吓着了。”景然一本正经的给僖嫔上眼药:“她来的时候还特别紧张呢,我说让僖嫔姐姐安心,采英若真是有冤枉,那也肯定是找牵连到她的幕后凶手,然后僖嫔姐姐就慌慌张张的走人了。”
景然笑一笑,作出很天真的样子来:“倒像是下一秒采英的鬼魂就要去找她一样。”
康熙看景然,景然照旧是笑眯眯的,你不想往下查,难道还不允许我自己查吗?你护着佟贵妃,因为那是你的女人,是你的表妹,但和我景然有什么关系?
“僖嫔……既然怕鬼,不如送她回宫?”良久,康熙问道。
景然沉默了一下,她知道康熙的意思,就是不要再问了。
可人真的有好奇心啊,她就想知道僖嫔到底做了什么。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她宁愿不责罚僖嫔,也想知道僖嫔用了什么药,回头说不定她也能拿来对付一下别人?
康熙伸手摸摸景然的脑袋:“朕知道你受委屈了,海外刚进贡了一些新鲜东西,朕让人都给你送过来?”
算了,好奇心害死猫。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还是不要追究太多了,免得伤筋动骨。
然后,乌雅宝柱也升官了。原本景然觉得他能弄个小总管当当就不错了,没想到,康熙大方的很,直接给了个大总管的官职。以前是只管着皇宫的马匹,现在是管着京城所有马匹的草料了。
别先看了整个京城这四个字,那上上下下,多少马儿呢。
最重要的是身份的变化,以前是伺候马儿的奴才,现在大大小小,也有个出身了。哪怕就是个八品小官儿,至少是官身了。这个官身,哪怕德嫔是包衣出身,也算是官宦人家千金了。
说到底,还是给德嫔脸上贴金的。
连带着博古也受益,进了内务府木作坊了,现下还是个不如品,但进了内务府,就总有再升迁的时候了,这可比给别人家做奴才强多了。
同样的奴才,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僖嫔被皇上派人送回宫了,这可是十分丢人的。皇上出来总共也才带了三个伺候的妃嫔,这一转头就送回去一个,要么是伺候的不好被皇上嫌弃,要么就是犯错了被皇上嫌弃,说到底就是被嫌弃。
被皇上嫌弃的妃嫔,能有什么脸面?
景然没去送,宜嫔也没去。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当没这个人,僖嫔是悄无声息的走了的。
没了僖嫔,景然觉得可真是天都蓝了,空气都清新了,连带着夏天的暑气都消散了许多,心情越发的好,又想着好久没见皇太后了,就打算去给皇太后请安。
景然说到做到,她也不再去追究这些个事情了。原本康熙的态度就是在那儿放着呢,她让巧书去装鬼,也从没想过会瞒过这位不信鬼神的康熙皇帝的。不过就是个试探,是个态度,然后顺便的吓唬一下僖嫔,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谁知道僖嫔就是真的心虚呢,谁知道康熙就愿意给她面子呢。
哼哼,景然现在也敢说自己是宠妃了。连在行宫装神弄鬼都没给康熙给处置,这不是宠妃待遇是什么?
肚子里的保命符,真的特别管用。
没想到去了太后那边才知道,皇太后也正发愁呢——额尔赫小阿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一直在拉肚子,一天要拉个七八次。他这样小的年纪,太医也不敢开什么重方子,并且,太医也说了,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小阿哥着凉了。
可太医说没事儿,小阿哥却又一直拉,太后就很是焦心了,连带着宜嫔也几乎是住在皇太后这边了。
景然虽然没生养过,但是她有小侄子小侄女。进去看了小阿哥,就给太后出招:“弄些姜末,切碎了炒炒,然后用纱布敷在小阿哥的肚脐眼试试,我也是见别人家小孩儿这样弄过。反正也没什么妨碍,就试一试。”
宜嫔没精打采的:“试过了,太医给出了好几个主意,什么敷肚脐,什么吃点儿黑白二丑,全都试过了,不管用。”
黑白二丑什么东西?
没听过的景然也不仔细想,她绞尽脑汁的想,嗯,好像还有个什么益生菌能用?算了,这年头,别说益生菌了,连个菌都没有呢。
算了,她那点儿水平,到太医跟前都不够看的。
想着太后和僖嫔也没什么心情和她聊天,所以请了安之后,她就很识趣的告退了。
趁着没人,她自己到园子里去转悠转悠。
快午饭的时候才回去,然后梁亭就送来一个消息——昨晚上,康熙宠幸了个宫女。
“敬事房那边送了记录,回头宫里是要盖凤印的。伺候了皇上,日后就不能再做别的活儿了。”梁亭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景然的神色。
景然知道梁亭是康熙送来的,梁亭的态度,基本上就是康熙的态度了。
现下冷不丁的说这种话,就是为了给她个打击?
这狗皇上,这种心眼的吗?
“无妨,回头你准备些赏赐送过去,到底是伺候了皇上一场了。”景然笑眯眯的吩咐,反正睡哪个不一样?都是别的女人。要是为这个吃醋不能活,她当年就不会选这一条青云路来走了。
早就想明白的事情,也早就看明白的事儿。
说到底,是自己犯了康熙的忌讳了,让他不高兴了,但自己又有保命符,他没办法,这才只能找个这种恶心事儿来恶心恶心她。
堂堂皇上,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出口气,这一局真算起来,还是她景然获胜了呢。
心情美滋滋的吃了午饭,睡了个香甜的午觉。然后景然就又开始拼凑自己的手工活儿了,今儿是要做小屋子,墙体还是木片,屋顶也是木片,房梁就用小木棍,她也没钉子什么的,就找了胶来粘粘。
这会儿的胶都是鱼鳔胶,或者牛皮胶,多是内脏熬制,或者肉皮熬制。
景然用的不太顺手,一边弄,一边想着,松胶应该是早有了吧?回头要不然换点儿松胶试试?
小心翼翼的将木片给放好,然后用小棍子压一压,让胶水粘的更牢固些。然后再将小桌子之类的家具,慢慢的送进去。她也是失误了,应该先将这些家具放好,然后再放上墙壁的。
哎,没经验了,下次改进。
做的认真,一点儿也没发现周围的光亮被遮住了,这个小屋子放好,还得有另外几个小屋子也要做,照旧是先画出来门扇和窗户,然后用刀片凿子什么的,慢慢的给打凿出来。
之前巧书她们还担心她会伤到手,后来瞧着她挺熟练的,约摸着她在闺中的时候就做家事,心里又怜悯又不敢提,生怕景然伤心,所以也就没人在她耳边唧唧歪歪了。
“这个线条不太对。”正忙活,旁边忽然有人出声,她一抬头,好嘛,刚才的八卦主角出现在眼前了。
她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行礼,康熙拉了她继续坐下:“不用多礼了,朕来看看你在做什么。照你现在这个速度,还有几天能完成?”
景然眨眨眼:“还有五天?”
粗粗的做完,还得再精琢细磨,也需要时间。
康熙沉思,这种完全和真实庭院一模一样的小玩意儿,若是用来做别的……比如说,沙盘,是不是会更直观些?让人更能清楚地形战场?更能知道敌军的后路和埋伏?
怎么以前就没人想过能做这种东西呢?都是用地图,不是经年研究地图的,少有能看得懂的,然后在布军排阵这方面,就要差一些了。
“朕让人给你送的东西,你看见了?”康熙换了话题,景然眨眨眼,巧书忙上前说道:“上午梁公公说了有箱子的,娘娘说,午睡之后再看。”
睡起来就忙着做手工了,完全忘记了这事儿。
景然来了兴致——大笔的财富啊,得先看这个才行。摩拳擦掌的下了软榻:“快些抬过来,我现在就看看。”又问康熙:“是什么?金银珠宝吗?”
康熙哭笑不得,只会要这个吗?都不能换个东西要的?
他不说,只让景然自己去看。
景然让人打开箱子,总共三个箱子,特别大,摞起来都有她一个人那么高了。第一个箱子,好不出奇,就是布料,一看就是特别贵重的那些布料。
这个也喜欢,景然最喜欢做新衣服了,哪个女人不爱美呢?有条件的情况下,穿新衣,戴首饰,这都是愉悦自己的好办法呢。
第二个箱子也不出奇,真的是金银珠宝,不过都是首饰一类的,完成的和半成品,一盒子珍珠,大拇指指肚那么大。两三块羊脂玉,触手温润,不识货的景然也能看出来是价值不菲。
然后,轮到第三个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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