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困兽

    “让你别上来你非要跟来,来了又拖拖拉拉, 哎, 手里拿的啥呀?”

    “我要不来谁给你开二楼的门。”

    “红糖油饼、肉包、奶茶,我买多了,被风吹的有点凉我嫌难吃, 你吃不吃?”

    “我爬窗户我自己也能开, 何野, 这事跟你又没关系你干嘛老要掺和。”

    “你一女孩家家遇到危险怎么办?这地儿又不是游乐场, 哎~~小心台阶, 看吧~~笨手笨脚你还有脸说爬窗,平地都能摔成傻瓜蛋,总之待会儿我帮你望风,等你完事把你安全送回家了我就走, 别的我才懒得掺和……哎,你先把东西吃了再进去, 提着到处跑多费劲!”

    “……”

    “何野, 你干嘛总要帮我?”

    “……”

    忽然听见人小姑娘这么问, 林逆涛正准备拿破拆工具的手一顿。

    瞪起眼睛呼吸音和接收器里的一样紧脏得有点抖, 也跟着揪着嗓子眼提心吊胆的期待。

    小何野会怎么说, 是热乎乎的趁势表白还是知道害臊的扭捏一下?含混敷衍一下?

    或者是像他姜叔当年那样,傻了吧唧啥都没明白就不管不顾的抱过来, 浑身烫呼呼。

    但是不行!绝对不行!

    这两小屁孩才上初二,人小姑娘更是春雨掸茶尖,晨露描豆蔻一样的干净纯洁和美好, 自己最多最多就允许自己家小何野给人口头表达表达,他要是敢毛手毛脚耍流氓,那自己立马就能跳下去撅折他的胳膊!

    心里五味陈杂,操心爹林逆涛紧脏的抠紧排风口,拼命伸头往前看。

    实际上隔得太远光线太昏暗,中间还拦着一扇玻璃门,他啥也看不清。

    廊道弯曲,贯穿整栋建筑与云上会所二层连接的排风道,和内侧靠里的封闭式新风口是两块独立的区域,自己一时半会没法下去,只能远远的看着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屁孩背靠墙掩在玻璃门柱后面,一齐蹲坐在绒地毯上,吃糖饼喝奶茶,说说笑笑。

    这两小屁孩跑人社会哥办公室里春游来的吗?

    林逆涛扶额,脑内很多想法都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主要是针对自己家情窦初开的傻大胆何野。

    小姑娘这会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深色运动衣,脸上还没卸妆,就见她乖乖的把何野给她带的宵夜(早点)小口小口咽下去,吃得格外珍惜。

    又是糖饼又是奶茶,何野脸上那种笑林逆涛隔着八米多远都能觉得齁甜,走廊里黑洞洞,就小何野那双眼睛亮得喂~~探照灯似的,半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你以前不是给我讲过题么,当我还你一人情~~~”

    “还人情?!”

    于小秋惊诧,林逆涛扼腕摇头。

    接收器里立马噎住并咳嗽两声,屁大点小孩哪里那么容易掩藏住心事,小姑娘细细地一声叹,也就自己听得见,果然见她一下子站起来忿忿的把油纸袋塞还何野手里,扭头就走。

    “也是,就你那脑壳显高一样长得跟闹着玩似的,给你讲题别提多费劲,你在这等着,别跟来!”

    “呃……”小野傻呆呆的立在一边,完全没明白她怎么就生气了的一时无措,想想又赶忙追了过去。

    嗐!这可比他姜叔当年差远了!

    操心爹林逆涛气得手指往钢条上抠出三条印,心里越发酸甜苦辣咸又喜又忧。

    既喜他们家小何野品性纯良肯定不会对人小姑娘有什么过份的举动,更忧他们家小何野纯良得过了头,纯成一根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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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家带口,一整晚都有操不完的心。

    但见两人瞬间便跑没了影,林逆涛立即警醒,赶紧掏出防割手套和长柄手电似的便携式液压多功能钳。

    耳朵里已经传来小姑娘愤懑疾走的哼哼声,间或还能听见何野疑惑又焦急:

    “你怎么了呀?真搞不懂你们女的说翻脸就翻脸!”

    然后于小秋更火了,小声唬他:“闭嘴!”

    一路吵吵闹闹动作倒是轻巧,两小屁孩没一会儿就跑到了走廊端头,然后自己便听见钥匙声,密码锁按键声,红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小丫头能耐挺大啊。

    林逆涛心里小小的钦佩,看样子这大半个月她那女仆装没白穿大花脸也没白画,但又着实替她捏一把汗。

    铤而走险这个“险”字的后果,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承受得起的,赤足覆丝悬于虿盆,底下有毒蛇千万,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心底越焦急动作越稳当,林逆涛用手套垫住钢条降噪再捏紧液压钳钳把,指掌腕蓄力一压,三两下便破开排风口一根10毫米实心不锈钢钢条。

    不过半分钟,排风口便断出一个足够人钻出的洞,林逆涛抬手一抹汗掰开钢条尖端,看准摄像头旋转的位置猫儿一样垫脚跳进三楼廊道内。

    万幸廊道摄像头旋转支架是半闭结构,自己先捏着预先备好的薄塑料夹一步跃向墙角,卡进摄像头支架底下,让它暂时动不了留了个死角,再跨步往里冲了5米左右。

    得赶紧把钢板玻璃门里面两作死的臭小孩带走。

    上回来就发现,分隔区域的玻璃门有夹胶防弹层,中间连着金属丝,一裂开报警器就响,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拆不了。

    想要进入到行政办公区,要么像于小秋那样拿到钥匙从露台常闭式防火门进来,要么就只能从廊道上方的封闭式新风口钻进去。

    所以刚靠近玻璃门边,林逆涛便摸出一把鹿角匕首叼进嘴里,屈膝一弹蹬着墙壁跃跳到廊道上端,大壁虎一样脚抵墙角手指抠稳墙缝,爬到新风口出口处,又是一道宽不过45公分的钢条钢板门。

    林逆涛两脚蹬着顶悬空,手臂绷紧再一扬,抓住原先挂在腰间做装饰的裤链甩进钢管缝隙处。

    一只手拽紧铁链两头一只手摸刀斜着插进边角缝隙内,用力一别,手臂绷压接连压了两下,便把钢板门撬开一个角。

    身前不远处摄像头支架上的塑料夹砰噹一声被卡断时,自己已经探身钻进新风口管道内。

    静谧的夜有嗙啷数声,动静不算小,林逆涛只希冀后半夜天亮前人人困顿,安防懈怠。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

    自己刚刚闪进新风口,廊道内突如其来灯光大亮。

    入耳式接收器里于小秋的呼吸音急促,有开合抽屉和翻找文件的声音,然后自己听见她一小声找到了时,行政区廊道内的灯光便全部被打开。

    自己甚至能听到她一瞬间倒吸凉气却不见吐,憋闷心慌,肯定已经吓懵了。

    没有三两束安保电筒光探路,没有人大声质问什么人!?,没有警报声,灯亮以后走廊中部的员工电梯便上行然后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有7,8个人,林逆涛心里悚然。

    是圈套,两小孩中计了!

    心底无比庆幸,万幸自己追了进来。

    林逆涛心思一沉赶紧把新风口钢板拽回原位,脑袋里过了一遍走廊监控情况,既然是专门给于小秋下的套,那自己这边暂时应该还未被察觉。

    这么想着,林逆涛贴着廊道上方延伸至各间办公室的新风管道灵巧的往前挪,钻洞奇袭这活儿,他也算是个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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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刚刚走进云上演艺行政办公室外间的多功能厅时,于小秋就察觉到不对劲。

    会所关店以后,便会由华悦城央大厦的后勤保安进场进行安保巡逻,一般2人一组,三楼这边每20分钟一次,巡到玻璃门前就会折返。

    每次自己都是掐着他们离开后10分钟的点推门进来,今晚被何野那大木头尾随打扰耽误了点时间,跑到办公室门口时抬表一看,才发现距离上次巡防已经过了22分钟,电筒光却迟迟未见。

    那会儿自己就应该拉着何野离开。

    可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能揪住害死姐姐的真正凶手,却功亏一篑。

    此时屋内灯光大亮,两方人马分别从里间办公室和廊道一起围拢过来,何野被人拽着胳膊扔到了自己旁边,再一齐被推搡到台阶下面。

    处境危险,被屋里七八个面目凶狠的刺青哥团团围住时,自己居然还是愤恨多于恐惧。

    特别是台阶上表情阴鸷不苟言笑的沈爷快步走下来,一把抢走自己紧攥着的流水名册,用打火机烧着边角扔进垃圾桶时,燃起来的,仿佛是自己的手指。

    于小秋瞳孔一缩双目赤红,拼了命往前挣,愤怒堵住喉咙嘴巴大大地张合却发不出声响,只疯了一样冲向垃圾桶。

    火星明灭的那一页,刚好是临时工登记名册里姐姐那一页,半张脸卷边焦黑,半张脸颜笑晏晏,指尖即将能触摸到时,却被一脚踢中肩膀,整个人又摔得更远。

    这一次是何野疯了。

    他打小学习拳击,6岁上拳台,幼年时一直跟着打业余赛挣奖金的64至75公斤级拳手们同吃同睡,后来更靠一双拳挣钱给母亲贴补一周三次的透析器材费和营养费药费,哪怕跟着姜铎来到临潭,他的拳头也没有拉下过。

    所以两个大汉围上来时,他迅速站起来提手护腮,脚蹬地率先冲出去,连接出刺拳击打得两名彪形大汉一时竟招架不住。

    小厅内谁也没想到这小屁孩竟是练过的,步法零碎却很扎实,行止准确,拳速更是比成年人都快,突刺得密不透风。

    沈爷终于有点意思的冲他抬了抬眼角,眼见两名身形大了他整一圈的混混都被他击打得连连后退,便向旁边使眼色。

    又围过去两名大汉,绕到他背后一个架肩一个掣肘,肩膀被胳膊锁紧后原先挨了他拳头的照准他腹窝就是一拳,立即让他蜷成虾米哇啦吐出一口,半消化的黑珍珠粒污了大半面真皮米白。

    沈爷简直气坏了!

    站起来扬手就冲打了何野胃窝的大汉就是一巴掌,再反手给了何野一巴掌,又拧起整张脸走到于小秋旁边,先瞪她,再粗手一扯她的头发,让她青紫的脸仰面。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告诉你,你姐姐的死跟我们云上没关系,但要是你不把偷我的东西还回来,那你的死就和我们云上有关系!”

    于小秋咬紧牙瞪着沈爷,嘴角淌血。

    她根本不相信。

    “你们给我姐吃了什么?你们到底给我姐吃了什么?!”

    沈爷松开于小秋,两手背到身后来回跺了两步,满脸焦躁,再转回去时,俯视跪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眼皮下压凉凉的看着她。

    他实在搞不懂这小姑娘大好的年华她不要,大好的青春她不享受,刚展枝的花骨朵一样怎么就那么喜欢往死人坟头土里钻。

    “死都死了!难道你查清楚你姐就能活着回来?别忘了,你姐姐她是自己跳的楼,整个角头村包括你在内全都亲眼看见,她是自己跳的楼!”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们给她吃了药!我姐性格那么好,她刚刚才交过男朋友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她怎么可能会自杀!我明明看见酒吧街还有会所里发药的全都要给你交钱,你们一定也给她吃了药!”

    沈爷听完脸色大变,冲过去扬起手连接两巴掌,打完依旧不解恨的抬脚猛踹拼命挣扎着往这边扑的何野,气喘吁吁来回踱步,嘴巴里嘟嘟囔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脸色发白嘴角直哆嗦,沈爷的暴躁和暴怒已聚成一团六亲不认的明火,谁靠近烧谁。

    可过了一会儿,他却渐渐平息,眉目舒展悚然一笑,走到何野旁边,扯着他的头发面向于小秋。

    “你不是也刚交男朋友么?你姐姐死了,我也挺惋惜,但这事真和我们云上没关系,更和你这小男朋友没有关系。小姑娘,为了给一个死人报仇却把他也搭进去,值不值得?”

    于小秋一愣,低头不敢看,心底有坚冰裂开一条缝的喀啦一声。

    沈爷洞穿了那条缝,洞穿了她的年轻与天真。

    抬手揪住何野的头发猛地往茶几上一撞,血珠成股指甲花一样染满大半张脸,糊住鼻梁,沈爷还要把他拉扯到于小秋面前,逼她看着何野并一字一顿的告诉她。

    “于小秋,你救不了你姐姐,同样也救不了他。”

    鼻底猛然钻进一股热乎乎的腥味,空气扭曲一片灰白,耳朵里翁隆隆仿佛所有声音都是隔着玻璃在冲她嘶喊,自己还能听见沈爷尖着嗓子说:

    “小秋,你才多大你就敢来淌这趟浑水?在学校好好念书不好吗?好好活着不好吗?叔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能天天上学读书,好好考试,就不会一把年纪还来挣这些脏钱。”

    头一回听见他们老大沈爷说这些,小厅里的手下心底狐疑并咯噔一下。

    他沈孝风并不是一个话多的老者,甚至脾气乖张到暴戾,有利可图时的笑容和杀人夺财时的凶狠变换不需一秒,可今天,难得见他竟有些年长者的絮叨。

    大概是那位触了他逆鳞的小姑娘,真的是太小了。

    也太聪明了。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敢同沈爷讨价还价。

    “高新一中是市重点,周六还有半天课,今早7点20分,我得到班上给同学们听写单词卡,我要是没出现,这大半个月来我在会所里录到的视频就会被发到网络上去,我们班连老师带学生一共有58个,有本事你一个一个绑去啊?”

    沈爷扬起这一巴掌是冲着要她小命拍过去的,对准了太阳穴。

    何野大骇,情急时绷出怪力挣开拧他胳膊的混混,冲过去一下撞开于小秋。

    眼前血雾迷蒙看东西对不了焦,仿佛有重影,上过拳击场的小何野太久没有经历这样熟悉的额侧重击,被拍得浑身一抖鼻尖发麻,连手指都在颤。

    云上会所沈经理,终于撕下最后一点耐心和伪善,一屁股坐到收拾干净的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抬手示意手下可以随意对待两个小孩直到问出答案时,

    有人走了过来,附耳到沈爷旁边。

    多功能厅石膏吊顶正中间,被镜面装饰遮掩住的新风口后面,一直趴在洞口手指绷出青筋的林逆涛,眼底弥散起坚硬的黑雾,终于等到了他的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犯病了,喉咙常常是哽咽的,做什么都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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