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典林推开书房门, 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没有意外面色如常的打招呼:“二哥哥。”
说罢便点点头离开了。
只留下典唯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咳咳, 阳哥吗?进来吧。”
黑暗中隐约的烛光在书房能摇曳, 典唯阳一时竟想逃离, 他怎么就从没觉得这里这么压抑。
“阳哥儿?”
典唯阳深吸一口气, 抬腿进了书房,在黑暗的最深处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爷爷。
“孙儿拜见爷爷。”
“你都听到了?”
“是。”
“有什么感想?”
“爷爷,我们就是不把百鸡术给陈先生, 凭我们典家在东临树大根深,典林正经考入府学,他一个教授又能怎么样?”典唯阳心中刚正不阿的陈先生形象今晚碎了个稀巴烂。
典国芳笑了笑:“你们啊, 还是太年轻, 太单纯。”说罢脸色沉下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唯阳,你太让我失望了!”
典唯阳垂着眼眸不答话。
见孙子这么幼稚的抗争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典国芳心中叹了口气, 罢了, 阳哥儿年纪还小。
“不早了, 你回去睡吧。”典国芳正要起身。
典唯阳突然开口:“爷爷, 林姐儿刚刚问,只能换来这些吗?孙儿也想问这个问题, 只能换来这些吗?”
典国芳沉吟片刻:“李教授收你做弟子。”
典唯阳一惊,李教授不仅仅是先生, 他自己便是世家子弟, 还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府学山长。
想拜他为师的学子如过江之鲫。
“陈先生有这个能耐?”
“他说李教授欠他一个人情,有他替你举荐,你拜李教授为师便已成功三分。”
典唯阳摸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苦笑着想,自己听到这个条件也忍不住心动了,“原来这才是这个条件贵重的地方。”
“爷爷,如果林姐儿不答应,那您……”
“我会放弃她。”典国芳冷酷无情的语调让典唯阳打了个哆嗦。
“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典家人,这么做只是为了磨砺她,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典国芳背着手走到窗口:“典家五房,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即便是夏天,这个时辰也让丫鬟觉得有些冷。
她和几个姐妹原本是被六安总管一起派来侍奉大小姐,但是大小姐最后只留下了干一些打扫院子这类粗活的她。
这大小姐也真是奇怪,不像三小姐那样做做女红,玩玩首饰绫罗。反而像二少爷一样日日读书。
每天睡的比她晚醒的比她早。
她在这里扫了一个月的院子,就没有一次比小姐先出现在院子里。
丫鬟收拾好自己,拿上扫帚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咦?是我今天起晚了?”小丫鬟好奇竟然没看到小姐打拳,“不能啊,时辰没错啊,那是小姐起晚了?”
小丫鬟想想有点小兴奋,这是在枯燥的工作中找给自己的小乐趣。
“想什么?这么开心?”
“啊……小……小姐。”小丫鬟红着脸站在一旁:“奴婢是想,今日没见小姐打拳,有点不适应。”
“是吗?”圆脸蛋女孩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你适应几天就好了。”
“今日这院子你就不用扫了,等我一会儿出了门,你把这个包裹和这封信拿去给我爹娘。”
小丫鬟接过包裹,瘪瘪的,摸起来里面像是就只有几件衣服。
“小姐,这贵重吗?奴婢要是弄丢了……”
“没什么贵重的,就是我来时的几件衣服。这信也没什么,就是让我爹娘收拾收拾行礼,等我今天回来,就离开典府。”典林打起了拳。
离开典府?小丫鬟挠挠头,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但是她一个粗使丫鬟很明显没什么资格追着主人问。
“奴婢知道了,奴婢去给小姐拿早膳。”
典府的另一间院子里。
云碧侍奉着典唯阳用饭,见少年一脸倦容食不下咽的样子,云碧有些忧心。
昨晚回来便是这个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
“行了,我不吃了,撤下去。”典唯阳漱了漱口:“林姐儿用饭没有?”
云碧替典唯阳整理衣衫:“奴婢去厨房的时候,看到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去拿饭了。”
典唯阳点点头,“备车吧。”
“少爷不等小姐一起出门吗?”云碧有些奇怪。典唯阳平时对典林这个突然住进来的妹妹还是挺可以的。
典唯阳想到昨晚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和典林相处:“让他们给林姐儿也备上,我要先去找同窗。便不和林姐儿一道了。”
云碧应下。
将典唯阳送上马车,云碧往回走,正巧看到典林院子里的丫鬟抱着个破包裹鬼鬼祟祟的走。
“这位妹妹可是大小姐院里的人?”云碧实在担心典唯阳,心知这反常定然与典林有关。
小丫鬟见被人拦住,吓了一跳:“云碧姐姐。”
“妹妹你拿的是什么?”
小丫鬟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抱个破包袱自己给自己排了好大一出戏,心想现在莫不是被误会偷东西的话本桥段?急忙解释:“是小姐让我送去给三老爷的。”
云碧看这个破包裹实在不像贵重的样子,“小姐还说什么了?”
小丫鬟不知道该不该说,云碧笑道:“还挺忠心?你家小姐可曾说过不能对别人说,如果说过,那我就不打听了。”
小丫鬟回忆了一下,小姐的样子仿佛没当多大的事,便与云碧说了几句。
“大小姐已经出门了?我刚刚看马车没有少啊?”
“小姐是走着出门的。”
“我知道了,你赶紧去给三老爷送过去吧。”
打发走小丫鬟,云碧腹诽,怎么突然要搬出去?
典林畅快的吸了几口气,再狠狠吐出来。
虽然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前途渺茫,但从昨晚做了决定开始,她心上好像搬走了一块石头。
若说典林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大概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典家的好处她不蹭了,典家给她吹得名声她不要了,典家安排给她爹娘的差事也不用想了,今日一过等她的便是扫地出门。
在不久之前,她还在为向典家显示自己的价值而头悬梁锥刺股,以换取家族内部的资源。如今一切就要触手可及,她却偏偏不要了。
现在她除了自己的脑袋瓜子,可谓一穷二白。
典林喃喃自语:“难道我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如此超脱了?”
夸完自己,典林不好意思的笑了:“不是想威胁我吗?能用来威胁我的我自己扔掉。”
“大块头你自己嘀嘀咕咕什么呢?”阮沛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想吓典林一下。
结果典林十分平静的望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幼稚。
“阮师兄怎么还在曲川。”
阮沛眉毛一立,显得更是漂亮,嗔斥道:“你怎么说话呢?王稷走的时候你哭的那个样子。怎么轮到我就巴不得我快走!”
“阮师兄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早?”典林已经练就了对阮沛充耳不闻的技能,自顾自的说。
阮沛有些丧气,你们一个两个真是都知道怎么治我了!
“还不是为了给你造势,国子监的师兄,看看,多有排面!”
“阮师兄什么时候走?”
阮沛:……你够了典林!
“田假过半时,五月中旬,具体哪天看我心情。”
见阮沛没脾气的回答,典林忍不住笑出声:“到时我一定给师兄送行。”
阮沛心中大骂王稷,把从前那个质朴的小村姑教成什么样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自言自语什么呢?”
典林:……
您还没忘呐!真是个人才!
“我在三省吾身。”
阮沛切了一声:“你别跟王稷学这套,虚不虚伪?心都黑成那样了还省呢?你省出个什么了?”
典林收回笑容:“我从前总觉得自己没有退路,可真退一步发现,怎么走都是路,就看我敢不敢走而已。”
“停!打住!就是这个故作高深的表情!不行!我看见都觉得眼睛疼,你是王稷四岁时犯下的错误吗?”
典林那点儿思考人生的想法被阮沛一通打岔作没了,反而跟着阮沛在街上哈哈大笑起来。
“大块头,你就随便和什么府学学子玩玩儿好了,没什么了不起。”
典林真挚的说:“阮师兄,谢谢你。”
阮沛老大不自在:“行了,别肉麻了。到了,进去吧!”
这次名义上只是与来游学的府学学子交流而已,比不得县学大比时那样隆重,因此地点就定在大比成绩最好的思清书院。
典林有种很久没有踏进思清的感觉,明明才几个月而已,扬起的圆脸不由感叹,我也是能明白物是人非的人了。
“典林。”隋浣溪也刚刚到,她拿了算学一科的头名。而周汀就有些遗憾。
“一个月不见,你是不是又高了一点?”隋浣溪默默比了一下身高,有点受伤。
“典师妹。”身后一男声打招呼。
“张逢师兄,真是好久不见!”典林向张逢身边一看,一个书生穿着的中年人。怎么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竟然是张知县。
“这是家父。”张逢解释道。
原来如此,典林和隋浣溪执礼后,几人一同进了场。
“典林,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现啊!不要堕了咱们思清学子的名头。”张知县看到典林就开心。
“典林自当竭尽全力。”典林看着进来的另一群人,尤其是那为首的中年先生时,笑了一下:“不过大人,典林今日表现与否,曲川学子的名头,典林都堕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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