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明

    从京城前往东临的官道上, 天刚蒙蒙亮。

    一辆马车行驶其上。

    仆从对着车厢内:“老爷, 天色已经黑了, 不如找户附近的农家借住一晚。”

    车内传来咳嗽声:“也好。”

    仆从驱车进了村子, 一般这个时辰, 农户人家都关门入睡了。

    仆从挑了一家青砖大瓦房, 扣响大门。

    院子里的狗吠了起来, 不一会儿窗户有了亮。

    “来了来了,谁啊?”男主人披着外衣趿拉着鞋出来。

    开了个门缝,男主人见是生人, 很是防备:“你们是……”

    “这位兄弟,我和我家主人路过此地,想找户人家借住一晚。”仆从拿出一贯钱。

    男主人往仆从身后看了看, 只见一个中年文弱书生披着披风, 时不时咳嗽两声。

    一见是读书人,男主人立刻点头:“请进吧!”

    女主人为他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仆从铺好被褥, 伺候老爷入睡。

    “奉书, 给我端杯水来, 咳咳。”

    仆从找了一圈, 屋里没有水壶,只能去找男主人, 等将新烧好的水端进屋,主人已经睡了。

    仆从上去掖了掖被子, 心道老爷的脸怎么这么红, 这一摸吓了一跳,太烫了。

    “老爷?老爷?”

    奉书见自家老爷一脸痛苦,醒不过来,赶紧去找了男主人。

    男主人进来一看:“病得不轻啊!”

    “这位兄弟,请问村子里有没有大夫?”

    男主人摇摇头:“不过五里外在袁先生的农庄,有大夫。”

    “袁先生?请问这农庄怎么去?”

    “我也没去过。”男主人一脸为难。

    女主人捅了捅丈夫:“老七不在那儿干活吗?”

    “对!大兄弟,咱们赶紧的吧,我去找老七。”

    奉书坐在马车里,不停的用沾水的布擦拭着自家老爷的额头降温。

    帮忙赶车的正是那位老七兄弟。

    “这位兄弟,请问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你不用担心,袁先生什么都懂,肯定能把你家老爷治好。”

    “咳咳……袁先生!是什么人?”

    “老爷您醒了?”奉书十分高兴。

    “这袁先生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很厉害的读书人,听说在那个……郡学做教书先生。今年东临遭了灾,要不是袁先生,我们老百姓真是没活路了。”

    “东临遭灾?”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他怎么没听说过?

    “东临何时糟的灾?”

    “半个月了。”

    “我看这一路上,庄稼里头乡亲们还在忙啊?”

    “那是傅家给了我们新种子,现在都六月了,再不赶紧种,今年就真的过不了了。”

    中年男人头痛欲裂,听得迷迷糊糊,脑子也转不起来,不再言语。

    告别的老七倒是滔滔不绝了一路。

    “到了到了!我去跟庄里兄弟说一声。你们等一下。”

    奉书有些忧心,摸了摸老爷的头,还是滚烫一片。

    不一会儿老七回来了:“行了,他们让咱们直接赶车进去。”

    “袁先生!袁先生?”

    束谷起身:“七叔?你今天不是回家了吗?”

    “哎呀,村里来了一个投宿的老爷,半夜突发疾病,我就给拉这儿来了。先生不在吗?”

    “先生不在。”束谷看了一圈,这屋里堆满了实验的株植,人太多不好。

    “我去看看,典林,你先盯着。”

    “行。”束谷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灰袍男人。

    束谷在药柜抓了服药,这煎药的火炉都被用着做药剂呢。

    “小师叔,这个煎好了,用这个吧!”典林用白布包起砂锅把手,把药汁过滤出来。

    束谷接过:“典林,那人病的挺重,我得看他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千万别睡啊!”

    “小师叔放心。”

    些一会儿过去,已经天微亮。

    典林打着哈欠记录病株情况,一个人真是累够呛。制作四十份药剂,然后对四十组病株进行新实验,之前还有三十多组。

    典林麻木的写着字。

    “枯黄大小无变化,出新绿,黑斑消失,无明显畸形。”

    “下一个。”

    “枯黄……”

    典林愣了愣,她刚刚写了什么?刚刚是哪组实验?

    典林僵硬的跨回之前的病株面前。

    这是……她做的白果皮实验病株!

    束谷揉着脖子进了屋,昨晚看着那个病人,一不小心就坐在凳子上睡着了,醒了脖子疼得不行。

    一看典林灵魂出窍一样的站在病株前,束谷十分内疚。

    “师侄啊……”

    “啊!”典林突然蹦起来。吓得束谷差点坐地上。

    “你干什么?疯了?”

    “师叔!成功了!成功了!”典林激动的语无伦次。

    束谷一愣,随之大喜,赶紧扑过去看:“真的哎!这是你做的那个?那先生配的二十副药剂呢?”

    典林指了指:“最快得等到中午才能看得出来什么。”

    束谷拍了拍手:“先生能看出来,我去通知先生!”说罢兴奋的转身跑出院子。

    典林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记录其他病株。

    现在快要用到死机的大脑让典林只能全身贯注,没有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屋。

    中年男子见到一屋子病株和浓郁的药味儿一愣,其中一个小姑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严肃的记着什么。每个病株旁边都有单独记录的小册子。

    男人拿起一本翻了翻,不多时皱起了眉。

    这就是昨晚那个乡亲说的遭灾?

    男人一本一本的翻下去,每一本都用了不同的方法来挽救病株,他即便不懂农,看着这些记录,也能明白,他看过的那些没有一种方法有效。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男人闻言一回头,那个一脸疲惫的圆脸姑娘顶着黑眼圈疑惑的看着他,像极了花熊。

    “小姑娘,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袁先生做的,学生只做记录。先生可是昨晚投宿治病的客人?这里不方便太多人进来,请先生见谅,先生身体不适,还是回房好好休息。”

    这赶人赶的很直白嘛!

    中年男子笑着咳嗽两声:“但是我有事想问姑娘,姑娘能离开这里吗?”

    “这里缺不得人,先生可以等束谷师叔回来,请先生见谅。”

    见小姑娘强行压着自己的疲惫和烦躁与他客气,男人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拱手道歉后离开房间。

    “老爷您去哪儿了?”奉书迎上来刚要搀扶,男人抬手拒绝。

    “奉书,你去打听一下,这东临遭灾到底怎么回事,多大范围,为什么东临府没有上报?”

    “兴许是还没到,与我们错过了?”

    男人冷笑一声:“这从京城到东临的官道上,你在哪家驿站里见过送信的人?权当他是八百里加急不进驿站,但那八百里加急的马匹,都在各个驿站里栓的好好的。”

    奉书领命离开。

    男人喝了口水,休息了一会儿,听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

    “哈哈哈哈!”袁先生看着典林的病株忍不住大笑。

    袁先生拍了拍典林的肩膀,这些日子典林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即便嘴再硬面子再放不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吃苦耐劳,喜欢思考,运气还贼好!

    袁先生又看了看昨晚她配的二十副药剂实验的四十株病株。挑出其中一个。

    “就是它了,典林你把这个配方写下来,交给傅候菁,你便去休息吧!”

    “是,先生。”典林转身正要离去,便见刚刚那人站在门口。

    “袁……师姐?”

    袁先生看过去,懒懒的说:“原来是你啊,顾长明。”

    典林一听,又来个沾亲带故的长辈,施礼后离开。

    她没什么八卦的好奇心,先把配方拿给傅候菁更重要。

    “你继续观察记录,不得有误。”袁先生交代完束谷,带着顾长明去了书房。

    “一路上就听乡亲们说袁先生,原来是师姐。”顾长明咳嗽两声:“真是多年不见了,师姐一切可好?”

    袁先生沏了壶茶,没跟他寒暄叙旧,上来便单刀直入:“原来这新任的东临郡布政使便是你啊!”

    袁先生接着嗤笑一声:“我说那季仲恺怎么突然转了性,原来是铁面无私的顾青天来了。这是老鼠见了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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