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恺?”顾长明皱起眉:“东临府知府?师姐, 他怎么了?”
“你自己看。”袁先生将季仲恺写的两封信扔给他。
顾长明越看越恼火, 气的连连咳嗽, 脸上泛红:“简直胡闹!他将百姓当成什么?”
“既然你来了就好办, 我也没功夫搭理他。”
顾长明点点头:“师姐放心, 虽然仅凭这两封意味不明的信不足以将他定罪, 但是时日还长。只要他贼心不死, 我定能抓到他的尾巴。不过,师姐,这东临的灾情现在如何?我原本想着自己先走, 看看这东临百姓过的如何,谁知水土不服。”
“治疗病株的药已经找到了,不过只能救回还没有畸形的株植, 已经畸形死亡的, 傅家已经安排妥当。这次病灾应该可以安稳度过。不过今年东临府周边百姓的税收……”袁先生给了顾长明一个眼神。
“我会上报朝廷的。”顾长明起身对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师姐力挽狂澜,救了东临上百万百姓。”
“用的着你谢我?”
“师姐可否向我说说, 这东临如今的情况?”
“你自己派人打听去。我向来不耐烦这些, 你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
顾长明笑了笑:“十几年不见, 师姐性子一点没变。”
“你看着也没变嘛, 真不知道雷霆手段的顾青天的名头是怎么传出来的。”
“师姐说笑了。”
典林将配方和注意事项交代给傅候菁, 连寒暄也没力气,飘着回房倒头就睡。
竟然一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束谷叫醒的她。
“你可真是累坏了。先生说咱们今天回城, 你先回家呆一天后天再回府。”
说到回府,典林想起那一院子的作物, 束谷解释, 先生早就托了人照料。
虽然这地里和十来天前一样,还是光秃秃一片,一点也不像夏天的田地。但是来往行人,脸上都带着希望的笑容,之前的不安颓唐一扫而空。
典林坐在马车里,从车床探出头去,望着越来越远的“袁先生实验园区”,心中满足而感慨。
到了典家新房巷口,马车进不去,典林告辞袁先生和束谷,下了车。
“典林。”袁先生推开车窗。
“先生有何吩咐?”
“你后日早点回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
马车渐行渐远。
典林目送完先生,愉快的转身奔回家。
“爹!娘!”
“小姐?”桂圆穿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
“小姐!桂圆好久没见小姐了!”自从典林救了她,桂圆对比自己小四岁的典林很是依赖。
“桂圆,我爹娘呢?”
“老爷回曲川进货了,太太在铺子里。”
“铺子开张了?生意怎么样?”
“还行,做做街坊邻居的生意。前几日很多粮铺涨价,咱们家商铺趁机拉了好些回头客。”
典林听到“咱们家”三个字,满意的点点头:“我明日有时间,正好去帮你把奴籍削了。”
“小姐!”桂圆一下子泛起泪花:“桂圆哪里做的不好吗?”
典林头疼的拍了拍脑门,拉着桂圆让她坐下。
桂圆哭唧唧的坐下。
典林简直有种自己是个逼良为娼的负心汉的错觉。
“桂圆,你为什么不想当良人呢?”
“小姐救了奴婢,奴婢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怎么就不能有?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能痛痛快快的做个人!而不是让你做我的奴婢!”
典林努力缓和下语气:“你若是怕放了良就不能待在这里,大可不必如此。你还可以签契在我家做工对不对?你看,以后你的钱都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你的孩子也是自由的。
但是奴婢呢?子子孙孙只能为奴。身上没有一样属于自己。
桂圆,你真的甘心这样吗?”
桂圆垂着头:“小姐,如果奴婢还在何家,那宁可撞死也定要做回人,但是小姐不一样,桂圆愿意一辈子做小姐的奴婢。”
“桂圆,在我看来,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主宰别人的人生,包括我自己。
你应该属于你自己,而不是我。”
桂圆看着典林,说不出话来。
典林的眼神像是能探到她心里:“我无法接受这个世上,一群人将另一群人当成物品,当成财产,无视他们的感情和思想,践踏他们的人格和尊严。
桂圆,我讨厌这种人,更不会做这种人。所以我绝不会让你做我的奴婢。
你觉得这是报恩吗?我如果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想报恩与我?
对我来说,有一个奴婢,太痛苦不堪了。”
“你若是想报恩,就活出个自己的样子来报答我吧。”
“小姐……”桂圆挂着泪水愣愣的看着典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她真的,可以为自己活吗?做良人是什么感觉?
“奴……我知道了。”
典林笑起来:“顺耳多了,你做什么呢?”典林嗅了嗅跑向厨房,可别是糊了。
“大娘,来两斤稻米,十斤黄米。”
典母秤完又给多抓了一小把稻米:“姑娘你回家尝尝这个,曲川稻米,我们家价格比别的粮铺的便宜,回去吃吃,比寻常稻米香好多。”
旁边客人们一听,纷纷问价格。
典母一说,比普通稻米贵了一点,有些客人就不再问,不过也有好多在其他粮铺买过的客人说:“确实比其他粮铺卖的便宜,你家这个是真的不?”
“我就是从曲川搬来的,以前就在曲川小北街开粮铺呢!”
“曲川确实有个小北街呢!”有的客人说:“以前在曲川的时候,稻米便宜又好吃,结果现在来了东临,想吃都要肉痛一回。老板娘,给我拿五斤吧!”
典母性格爽朗,和客人们聊起来。
“这位娘子怎么来的东临?嫁过来的?”
“是呀!嫂子怎么来的?”
“哎呦,我女儿来考郡学,我家就一个孩子,这不就干脆陪她一起。日子哪里不是过。”典母说这话时颇有些炫耀。
果不其然,客人们惊讶。
“这可了不得!东临学子想考郡学都很难呢!”
“是啊,我小叔是个秀才,考了郡学六年了都没考上。”
“大娘女儿今年多大了?”
“九岁。”
“九岁?”众人惊呼,面面相觑,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噗嗤!原来是个九岁小孩儿?”一个穿着颇有些讲究的娘子嗤笑。“大娘刚刚那个语气,还以为是个什么大才女。原来是个九岁孩子。”
其他客人也有些尴尬。
刚刚的曲川老乡忍不住替典母说话:“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怎么就知道典大娘的女儿不是才女了?”
“就算她是个大才女,九岁考郡学?那得秀才之才才可以,刚刚那个小叔是秀才的娘子,你说说,这可能吗?”
“这……”那位娘子知道一家小叔,日日苦读,颇有才气,这还只是个秀才。
见她表情,众人心中了然。
“咳咳,老板娘,为了孩子好,没必要非逼着孩子上郡学。光东临府里就有十来家县学呢!”
典母十分憋屈,咋就逼孩子了,她女儿咋就考不上了?
“我……”
“娘!”
典母听到声音,惊喜的看过去:“林儿!”
典林被母亲一个深深地拥抱,“不是说好了初一十五能回家一天的吗?怎么学着学着,跟着先生去乡下了?”
“娘,等我回家再跟您说,客人们还等着呢!您先吃饭,我来结账吧!”
“对对对!好好好!”
典林无视大家怪异的打量,笑眯眯的站在柜台里。
算盘都不打一下,扫一眼就说出价来。
众人啧啧称奇。
“小姑娘算的真快啊!难怪大娘提起你一脸骄傲。”曲川媳妇儿笑着夸奖。
“谁知有没有算错?”刚刚便阴阳怪气的娘子自顾自的说。
“这就说的不对了,自己买的粮,谁不心里算个明白了?错不错的,一听就知道。”
“既然谁心里都能算的明白,这叫什么才华?”
两人呛起来。
“你这就不讲理了吧!你算用了多长时间?人家算用了多长时间?”
“跟我们比有意思吗?我们上过学吗?学过算吗?”
本来店铺就小,做生意时门敞着,一吵吵起来,整条巷子都听到了。
“唉?那边儿吵架了!”
“过去看看。”
不一会儿木木粮铺门口就围了一圈儿人,别人一看,啥事儿围了这么多人,就又围上去,还有后来者问:“唉,这儿啥事儿啊?这么多人?”
“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才满嘴酸气!”
“我嫉妒?我嫉妒什么呀?嫉妒她们娘家抛头露面的卖点儿米面?”
“抛头露面怎么了?你还抛头露面上街买东西呢!”
典林无奈的把其他人的钱快快结了。
典母上前劝架,结果连嘴都插不进去。
俩人开始相互人身攻击,然后升级成推搡。
眼看那刻薄娘子的巴掌要打到对方脸上时,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抓住,力气大的刻薄娘子动不了,想抽也抽不回来。
“你要干什么?”刻薄娘子甩头刚要骂,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不比她矮多少。
“按周律,当街斗殴,主动寻事挑衅者,板二十。娘子动手前,还是想想为好。”
“你吓唬谁呢?”刻薄娘子脸上闪过不安。
“某虽不才,着背个周律还是没问题的。”
刻薄娘子刚要再说,人群外传来巡街捕快的声音:“都聚这儿干嘛呢?”
典林松开刻薄娘子的手,笑着对着门外的人群拱手说到:“某与爹娘初到东临,开一粮铺,都要靠街坊邻里照顾,才得以混口饭吃。某平时跟随先生读书,偶尔才归,今日正是凑巧,跟街坊邻居见一面,可喜可贺。
今日我典……木木粮铺买五斤稻米送一包曲川良稻!买十斤稻米送三包!其他粮食皆是买十送一!”
典林给典母使了个眼神,典母立刻出去给捕快们塞了几个钱,然后招呼这客人们。典林一个一个装粮结账,快的很。
曲川的小娘子啧啧感叹:“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
刻薄娘子看了一会儿,哼的一声转身走了。
“给我来十斤曲川稻!”
“傅同学?”典林闻声看去,不是傅候菁还是谁?
傅候菁一改平时素袍,穿的十分富贵。
“傅同学买粮做什么?”典林奇怪。
“你们家粮铺卖的便宜啊!”
能有进价便宜?能有傅家自己种的便宜?典林无奈,这是有事上门啊!
“傅同学介不介意等一下?”
“典同学介不介意我搭把手?”不等典林反应,傅候菁十分自如的进了柜台,开始帮忙装粮。
“傅同学……”
“赶紧的!我时间不多。”
典林这还能说啥,有人帮忙店里很快空了下来,剩下的典母一个人就能忙的过来。
“我记得你家还有个丫头,怎么不在?”
“在家洗衣做饭呢!傅同学来就是问我家丫头?”
傅候菁笑笑:“我就是想问,昨天早上我走的早,后来才知道半夜来过人,请问典同学,是何人?”
典林诚恳的望着他:“傅同学,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名字也不知道?姓什么也不知道?”
典林沉默下来,这个傅候菁心眼子太多,她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说。
傅候菁笑起来:“典同学这是把我当坏人了,我是真没什么意思。就想求证一下。”
“求证什么?”
“求证一下是不是我们东临新任布政使顾长明顾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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