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 大雪。
不过只是节气, 又一年没有下雪, 农户们勉强收获了补种的粮食。
托暖冬的福, 能让庄稼长到这个时候。而明年会不会又有虫灾病灾, 让农户能愁眉苦脸。
新任布政使顾长明联合东临各商号赈灾, 减免税收, 稳定粮价。郡学的袁教授也派人去各个村落教授冬季在屋内种植蔬菜的方法。
冬季新鲜的蔬菜能在城里买个很好的价钱。
典林跟着去了两个村落后坐上了马车回东临府,因为她要开学了。
想一想还有点小兴奋,算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的在学堂里听课读书。
典林先去袁宅拜访先生。
束谷见她第一眼十分欣慰的拍了拍典林的肩膀:“高了!瘦了!结实了!黑了!”
束谷用和外貌相去甚远的甜甜少女音感慨:“知道小师叔我英气的面庞怎么来的了吗?”
典林听了有点担忧,她娘每次都说:“还好你白白圆圆的,看起来乖巧可爱。”
这下连白白圆圆也没有了, 不得被念叨死。
“小师叔, 那我现在看起来很丑吗?”典林替她娘担心的问。
束谷看了看:“你瘦一点好多了,以前那小脸蛋儿, 可以这么捏。”说着用手抓了抓, :“现在抓不起来了。”
典林对自己的外貌没有太大的感觉, 既然小师叔这么说了, 她就当真了。便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这一到了木木粮铺, 典母看到她,热情的说:“这位小公子, 买什么呀?”
典林:……
现在喊娘,她娘会不会气晕过去?
“林儿?”典父刚刚搬完货, 看到女儿热泪盈眶。
典母:……
“我的儿啊!你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啊!”
一旁来买粮的客人见状好奇的问:“老板, 你们家还有个儿子啊?看这小郎君,长的真俊啊!精神!十二三了吧?”
典母闻言一愣,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典林有点哭笑不得,将她母亲安慰到一旁休息,自己开始给客人结账。
今日女儿难得回来,典家夫妻俩早早的关了门。
桂圆已经做好了菜等她们回来。
“小姐!”桂圆扑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了,同样是做仆从,有自由身的感觉是多快乐。
典林进屋换衣服,桂圆在外面叽叽喳喳:“小姐您可真厉害,前一阵我出趟门,经常能听到有人讨论小姐。说小姐是东临神童!”
“讨论我?”典林还真不知道:“因为我考上郡学了?”
“是啊!小姐您不知道,在您之前,只有一个人在十岁之前考上郡学。到几十年前的事了!”
典林点点头,她此前在东临毫无根基,无名小卒一个,她原本想着先进郡学再慢慢闯出个名声来,以此来争取郡学博士的国子监推荐名额。
现在看,仅仅一个入学考试,就让她有了意外之喜。
典林有些懊恼,早知道之前给王师兄写信,就仔细问问如何经营她的名声。
这种问题她可不敢请教袁先生,袁先生淡泊名利,本就看不上她功利心太重,自己去问简直找死。
直到入睡前典林还在考虑这个问题,她一无钱财二无势力。除了脚踏实地做学问,运气好点又解开什么难题,就只能在各种大比中出头。
最近日子她沉迷农学,如今郡学开学,她应该把精力重新分配一下了。
第二日郡学门口人山人海,主要原因是东临郡学和东临府学是对门,同一时间收假,这就热闹了。
府学的人数比郡学多太多,府学举人便可以做先生了,而且一个先生教的学子也更多。
郡学需要至少同进士出身的先生才能教导学内的举人学子,因为这部分学子已经学到了需要专注研习一本经义的程度,郡学的先生们每多教一个学生,都要多耗费很多精力。
典林此刻正穿着云碧给她做的学袍站在郡学门外,布料和做工都没的说,穿上后看起来就像个富家小少爷。
因此典母的脸臭臭的板着。
典父挤过人群,“打听好了,郡学不像府学新学子那么多要等在外面,直接进去后去文渊君像前,会有先生引导新学子。咱们走吧。”
典父提着女儿的大包小包到了郡学门前,被无情的拦住。
不管是什么人家,到了郡学都只能自己进去。
典敬业有点懵逼:“但是我的孩子才九岁啊!”
看门人也一愣,是了,今年开了个小孩子。但是也没先生跟他说给这个小孩搞特殊。
“那也不行。”
典林接过包裹,绕是身子骨练的挺结实的,也沉的一个踉跄,爹娘是不是把家都给她搬来了。
“爹,娘,没事。我考试来过郡学,路我都认识。”
典家夫妻在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看门人哈哈一笑:“你家小子不错!比娇生惯养的孩子好多了!多有男儿气概!比地班那群小姐少爷强太多了!”
典母冷冷的看着他:“那是我女儿!”
文渊君石像太好找了,进了大门绕过照壁就是了,连二十米都没走到。
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本地人还好,其他地方的学子看起来是风尘仆仆。
这些经历过很多考试的秀才们,总有几个熟人。此刻见到正在相互寒暄。
典林背着包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其他人注意到她都静了一下。
在不自觉中,她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时不时有探寻的眼光看过来,典林一个一个看回去。
“你就是典林?”
一个少年跳到她身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你是男是女?”少年看了她几眼有点不确定。
典林没看出他有什么恶意,“女。”
“那你怎么没有扎个女子的发髻?”
“来书院不应该扎学子髻吗?”典林理所当然。
少年:“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不太夸张,寻常的女子发髻是可以扎的,我就没见过跟你一样就这么扎个团的女学子。”
典林:“可是我只会扎学子髻。”
“你不是典家小姐吗?”
典林一愣,这是怎么传到东临府的?然后反应过来,他们可能说的是典家三房和四房。
“我不是东临府人。”
“哦。”少年点点头:“对了我还没自报家门。”
少年露出大白牙,“我叫陆其珅,隔壁府学考过来。”
说到这里少年感叹了一声:“原本以为本天才的名字会传遍东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你啊!”
就在这时,一个短须方脸,身材高大的书生拿着一卷纸站在文渊君像前。
“是芮先生!”学子们十分激动。
芮渊奇环视一周,看到典林和陆其珅时眼光凝了凝。
典林好奇的小声问陆其珅:“这是郡学的先生吗?”
“不是,这是天班的学子。”
“怎么其他人如此激动?”
陆其珅用看乡下人的眼光看了看她:“芮先生是九年前的乡试解元,那时他年十九。九年未下场,专心读书,听说明年终于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
芮先生堪称全才,不仅上六学,就连下六学这些年都颇有建树,在京城都有人知晓他。”
陆其珅说到这里声音小了很多:“芮先生明年去会试,那是奔着状元去的。听说赌场都开盘了,就赌芮先生能中第几名。
如果芮先生的名次够高,那么三年后的乡试,再分给东临的举人名额就会多多了。”
陆其珅叹了口气:“东临已经很久没出过进士及第了。”
进士及第就是前三名。
“不过,等我四年,四年后,我定会成为东临府出的第一个状元。”陆其珅勾起傲然的笑容。
芮渊奇此刻已经说完开场白。打开手中那卷纸。
“根据诸位同学入学考试的成绩,开始分班。
甲班,陆其珅。
乙班……
丙班……
丁班……”
进去丙班和丁班的人最多,那本来就是秀才班。
而陆其珅,典林心中惊讶,那是举人班,十几岁能有举人的水平……
难怪他如此自傲,这真的是天才。
丁班都念完了,其他人都分好了班,只剩下典林。
芮渊奇顿了顿:“地班,典林。”
陆其珅十分同情的看着她:“其实如果你是男生,最差都会去丁班的。”
典林从没听袁先生说过郡学的事,只以为地班就是水平最差的班。
“现在各个学子根据分班,找到自己班的斋长,他们会引导你们郡学的生活。”
芮渊奇后面站了四个学子,典林问了一圈,都没地班的。
其他学子都跟着斋长们走了,而典林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芮渊奇见状有些不忍,他儿子和典林年纪一般。便呵斥到:“地班的斋长怎么还没到?”旁边的一个学子跑去地班找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金戴银的花孔雀飞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迟了来迟了,望先生见谅。”
芮渊奇虽然只是个举人学子,但是凭借他一片光明的前途,东临在纨绔的子弟也不敢对他不敬。
“你是地班斋长?”
“不是不是,学生叫林介崇,我们班斋长是郡主,回京了,还没回来。”林介崇像个小鹌鹑。
芮渊奇点点头,这郡主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地班没个信儿,连临时的斋长都没人敢当。
“这是地班的新学子,叫典林,年纪尚幼。你作为同学兄长,好好照顾她。”芮渊奇吩咐要便离开了,他很忙的。
林介崇见人走了,立刻得瑟起来。
“你就是典林?老傅走之前让我照顾你。”林介崇绕着典林走了一圈。
“你是女孩儿?真的没到十岁?你和老傅什么关系?”林介崇叭叭叭一刻不得闲。
比傅候菁还能说,好歹傅候菁不说废话啊!典林听得脑仁疼。
已经入了郡学,典林不再同学称呼。
“林师兄,要不然咱们先去把行李放一下吧!”
林介崇拍了拍脑门:“疏忽了疏忽了,我来吧!”林介崇伸手拿过典林的包裹,尊老爱幼他还是懂的。
一使劲儿,没动。再使劲儿,一动不动。林介崇憋红了脸往肩上抗,典林不忍直视的拿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林师兄。”
“哈哈哈!劲儿挺大啊!”林介崇尴尬大笑:“不是师兄的问题,我可是地班蹴鞠队的顶梁柱!你是怎么练的?这……”林介崇比划着典林背包裹的动作。
“种地。”
“哦,种……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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