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典林第一次这么享受假期, 不用努力跟上郡学的每一堂课, 自己想学什么学什么。
但是典家夫妻和桂圆担心的很, 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 剩下的时间就是坐着默书, 站着看书, 走着背书!还在长身体呢!
然而典林一句话让三人闭了嘴:“你们确定还要我长身体吗?”
十五一过, 第二日,典林怕爹娘不舍得,早早起了床, 悄悄带上收拾好的包裹,出门朝郡学走去。
刚一进郡学大门,典林差点被人挤出来。
因为岁考的成绩出了, 排的名次就挂在无涯榜上。此刻前堂是人头攒动。
典林踮着脚扫了眼前十来位的成绩, 一排甲。行了,自己从后往前看吧。
果不其然, 如果把混日子的纨绔除去, 她就是倒数。
“书法, 乙;诗赋, 丁;策论, 甲;律法,乙;算, 甲;武,乙;大工, 丙;小工, 丙;医,丙;画,丁;番语,丙;乐,丁;御,乙;农,甲。”
典林只拿了三个甲,而地班排的最高的秦宝珠,足足有五个甲。
陆其珅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典林身边:“还不错,你才入学两个半月而已。”
典林看了看陆其珅的六个甲,很是佩服,暂时还和这位学霸比不了。
陆其珅对着典林的成绩说:“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名次排的没什么意义。甲多就在前,然而你这种齐头并进,乙和丙比较多的,就落在了后面。”
陆其珅是在安慰她,但是典林没觉得自己需要安慰,“我觉得我考得还可以。”
陆其珅沉默了一下:“是吗?”
“嗯!”
“你知道田假可以去游学吧,去各地游学的名额有限,就按报名的学子的名次选。你这四个月为了能去四大书院或者国子监,最好先专攻几科到甲。像农,我没有不重视的意思啊,年前袁教授一席话是震聋发聩。但是能从袁教授那里拿到甲,说明你学的已经很不错了。可以把精力放在律法和小工上,这样你就能有五个甲。”
“这恐怕没办法。”典林摇摇头。“开春了,耕苑不能再荒废下去,眼下只有我选了农,打理耕苑便是我的职责。”
陆其珅啧了一声:“不是,你这个人挺怪的,说你实诚厚道吧,你比谁都精,说你功利吧,你就爱坚持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典林一笑:“随心所欲而已。我还是个孩子,想做什么不可以呢?”
陆其珅服气了,这个无耻小贼。
和陆其珅说笑完,典林回了地班。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一道视线,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
是东临第一才女,秦宝珠。
典林朝她笑笑,秦宝珠一愣,然后倨傲的轻轻颔首。
这一幕被刚到的连蓉看到,她狠狠地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往前走,想撞开典林,结果自己被撞的后退几步,肩膀疼得要哭出来。
典林很无奈,她跟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小姑娘计较不起来。
“哥!这个泥腿子欺负我!”
“行了!”连琦板着脸呵斥:“你少给我惹事!”说罢也没看典林,直接坐到位置上。
自从郡主离开,傅候菁也退学后,这地班纨绔唯连琦马首是瞻。然而连琦很憋屈!傅候菁都当家做主了,他还在这里混!郡主都没影了,他还真留下来跟这群不成器的东西当纨绔?开什么玩笑!
连蓉向他哭诉典林在浴室里对她的嘲讽时,那句“横在一个书院的小群体里,这就是你的人生巅峰?”深深刺痛了他。
唯一能从傅候菁那里找回颜面的方式,竟然真的唯有读书了。想到这点,连琦有种人生无常的感慨。
于是纨绔们开开心心的开学来找哥们儿玩。结果一进门发现纨绔头子在学习,东临女神秦宝珠在学习,十岁小屁孩在学习……
这还是那个在郡学唯一对纨绔友好的地班吗!
连助教们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郭助教甚至悄悄问典林怎么回事。
典林:“大概是来自别人家的孩子的压力吧!”
天机院。
宋博士正在给地班上课。
典林认为,宋博士是个很任性的先生,我上我的课,你们爱听不听。我讲到哪儿算哪儿,你们听不懂拉到!
如果不是几本《天工奇术》打下的基础,就宋博士现在讲的东西,她大概一个字都不懂。
宋博士一边讲一边动手做工,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地班学子们即便知道宋博士不会管他们,也不敢放肆,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放空。唯有典林捧着一打纸,绕在宋博士身边写写画画。
还时不时的提问题。
最开始吓的同学们一跳,后来竟然发现宋博士最多是不搭理她,并没有训斥。
小工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时间一到,学子们做鸟兽散。
“你怎么还在?”宋先生皱眉看着典林。
“先生,这已入春,耕苑耽误不得,学生想问一问,可有写农具的书籍?”
宋博士扔下一句你等等,转身进了屋,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哐哐后,宋博士脸上蹭着一块灰出来,将一本有些破烂的书扔到典林怀里。然后接着埋头做他的活。
“多谢先生。”
宋博士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典林哂笑,还挺记仇。
“《农书》。”
典林翻开,在灯下细细看来,上面还有人做的注,可惜很多地方被污的看不清。最可惜的大概是这是一本纯文字的书。
尤其是写到农具的型制,她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典林拿着笔,试着画了画,也无所获。
看来,等旬假那天,得去农庄里看一看。
十日后,袁教授的农庄上。那场雪来的突然去的突然,没过几天,就融化于这广阔的田地。春天悄无声息的到来。庄上的佃农们正在庄稼里忙碌。
“七叔!”
“典小姐!小姐今日怎么来了?”
这七叔,就是当日夜送顾长明的佃农。
“七叔,我来看看,这春种,庄子里都用什么农具。”
“这有啥好看的!”七叔憨厚的笑笑,见典林坚持,说到:“我带你去仓房吧。”
“多谢七叔。”
老七带着典林走到田边的一处库房,里面只剩下零星几件,剩下的都拿去干活了。
“七叔,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都是什么,该怎么用?”
老七便一个一个指着说起来:“这些是翻地的。”
“这个是犁。”说着老七想拿起来给典林看个清楚,结果差点散架,“这个坏了,小姐您看个大概吧!”
犁,人力畜力做牵引。老七手里拿的这个准确的将叫短辕曲辕犁,出现于前朝。
铁质的犁铲和犁壁,木制的犁底,压铲,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枰,犁键,犁盘。
书中的记录,在典林的眼中一一标记在实物上。
在短辕曲辕犁出现之前,长辕直辕犁是最常用的耕具。
曲辕短辕犁解决了长辕直辕犁回转相防的缺点,可以调节耕地的深浅,调节垡的窄宽,耕畜牵引时可以调节方向。
水田和旱田都可以使用。
老七也不知道讲什么,就把每样东西跟典林说一下叫什么,然后就愣愣的将农具在典林面前翻来覆去的展示一下。
“唉,小姐,老七嘴笨……”
“没有,七叔,您做的特别好,那个是什么?”老七这样正合典林心意。
一把直柄长四尺的类似杷的器具,有四齿,齿锐微钩。
”这个啊,叫铁塔。犁不得用牛吗!牛也没那么多,人就用铁塔耕水田。不仅可以翻土,也可以碎土。”
“旱地不能用……”典林喃喃。
“小姐您说什么!”
“没事,七叔您接着说。”
“哦,这个是耧车。这个是袁先生改过的,以前的只能翻土和播种,这个还可以同时下粪,在后面系上一个打田帚,可以覆土压实。”
耧车上有两个耧斗,分别装种子和肥料,下有三个耧脚用来开沟,同时种子也可以顺着耧脚落在地里。间距均匀,日后出了苗,通风透光都很好。
后面的打田帚叫做挞,就像个大扫帚。
《农书》中有说一种简单的覆土压实的农具,叫做砘,两个石圆轮中间插一根木棍,牵着在地中走,就压出一垄一垄的田。
这套耧车水田也能用,但是更多的用于旱地。
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农具,老七介绍完之后,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典小姐虽然没有一丁半点的架子,之前更是在田里和佃农们同吃同住,但是言谈举止的样子就是个读书人,和他们这群人站在一起,一眼就瞧得出不同。
这么小年纪,真厉害。老七佩服又局促。
典林看出老七的不自在:“七叔,您去忙吧!我在看看,对了,这里坏掉的农具可以卖给我吗?”
“这个得问庄子的管事。”
“行。”典林点点头。
待老七走后,典林对着一地的农具发起了呆。
她原本是想在学里中袁先生的稻种,让大家看看良种到底怎么样,但是学中是旱地。她知道袁先生也有一批麦种在改良,就是没有稻种产量高。
眼下这套耧车倒是能帮她的忙,可她没有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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