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的京城满城不见绿色, 路上行人也穿的厚实起来。
“老夫为何觉得今年京城的冬至比往年更冷呢?”王阁老笑呵呵的捧着茶杯。
顾长明笑道:“这个晚辈就不知了, 晚辈多少年都没在京城过冬。”
王阁老看着他:“你怎么会不知呢?如今这京城上至百官, 下到百姓, 谁不怕你呢?昔日谁说到你都要喊一声顾青天, 如今只剩下顾阎王。你可是杀了个天凉啊!”
顾长明舀了杯热茶:“世叔, 晚辈可是按着大周律办的清白案, 能放过的都放了,杀的那些,是实在放不过去。贪污腐败就算了, 霸占百姓良田,横行乡里,人命官司都好几件, 在朝堂上排除异己更是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他们惨吗?哪有一身正骨却被污蔑到落个家破人亡的那些好官惨?”
“今年这京城若是冷, 也只会是因为这些罪行昭昭的人渣败类。”
王阁老叹了口气:“老夫知道,可是你要明白, 过犹不及。真到让三派不得不联手压制你的时候, 陛下是不会保全你的。
长明, 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让你办这么多, 已经是给你的颜面了。”
顾长明笑笑:“晚辈知道。”他又不傻, 他动的这些人哪个没背景没后台,但是这些后台他还动不了。目前这番动作他只是先做震慑, 后面必须徐徐图之。
“不过勋贵派的我办了,官员派的我办了, 这世家的晚辈怎么都不可能一个不动吧?世叔, 我知道今天您找我是来说崔茂河的事的,但是我不可能放过他。”
“他过手所有世家派系所掌控的郡县的税收,那南江一年能产多少粮,该交多少税,晚辈我可在南江的隔壁呆了整整三年啊!我都知道的他能不知道?南江税收和辖北一个水平,夸不夸张,亏不亏心?”
王阁老叹息:“可你也知道,他没贪这份钱,茂河是没办法。你能保证下一个上去的做的比他好?”
顾长明呵呵一笑:“他不贪,那税去了哪里?他贪都不贪就给南江做假账是为了什么?这更可怕吧?什么都不图,就是因为都是世家,他就心甘情愿的给南江擦屁股。他崔茂河可真是有功了!”
“世叔,要么我动他,要么我动南江,世家这边晚辈怎么也要办一个。你们可以商量。最迟明日午时,京都都护府准备的监房一定会进去一个人。”
王阁老再也笑不出来,放下杯子,郑重道来:“南江没人能动,今日坐在这里跟你谈的就算是东临郡王,就算是文阁老,他们都会这么说。
长明,老夫不是只有家没有国的人,不然陛下也不如此信任老夫,让老夫做内阁中唯一世家派系的阁老。
但是南江没法动,一旦动了,最好的结果都是兵戎相见。如今大周南北困境,镇守边疆的还是世家中的谢家。你调谁去打南江,你怎么安抚谢家?
一个不注意,便是国破家亡。长明,你明白吗?”
“我明白。”顾长明起身作揖离去。
他明白,世家已经做好了抉择,放弃崔茂河。今日来也不是让他放过崔茂河,而是告诉他,崔茂河动便动了,查他手下的帐时,不要对南江太过分。
而王阁老的话也是真,南江他确实现在动不得。
“顾兄不一起用饭?”王惟仁在门口遇到正要离开的顾长明。
“不了,某还有公务,下次再与王兄一聚。”顾长明拱手告辞。
王惟仁进了屋:“父亲,你们这是……”
王阁老笑笑:“无事,长明还是知道轻重的。倒是那个臭小子!”
一想起孙子,王阁老气上心头。
“他还在大佛寺前讲他的学问?”
“是。”说到自己的独子,王惟仁苦笑:“他已经辩赢三位博士大儒了。如今再没人去驳斥他,拥簇他的新学的学子是越来越多。”
从最开始的只有来蹭饭的脚夫劳力们会听听他的课,到后来僧人空闲时来听,贫寒学子为了免费领书来听,到后来有举子看过他的书,认为是胡说八道特来与他辩论,结果竟然败退。
举子败了还有进士,还有教授,还有博士大儒。
王稷未输一场,他将儒学的所有经典都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攻无可攻,破无可破。
短短一个月,王稷便和他的新学彻底在京城闯出了名头。
现在京都整郡的年轻学子都背上行囊前来拜师。
年轻人奉他为圣,但在王阁老等人眼中,这是离经叛道!是歪曲经典!
然而大周并不会因学降罪于谁,你看不惯便去论书,用胜负说话!
“但是现在没有大儒愿意去冒这个险。”王惟仁叹气。
没看王稷只赢了几个有份量的便名声大噪吗!那输了的真实晚节不保啊!被后辈踩着扬名。
若说王稷的学问真的天下无人可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前面去的几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连他的新学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赢。
如今他大势已成,即便他的《社稷清明注》已经摆在各家大儒博士的案头被认真研读,也不会有谁再轻易下场去与他论书了。
王阁老哼了一声:“即便他的新学说的是天花乱坠又如何?不被大儒们承认便永远成不了气候。”
王惟仁无奈:“他的老师范大家替他背书了。”
“范衍为?”王阁老一愣,“他不是病了两个月了吗?听说范家都在准备后事。”
“是半年前便为稷儿写好的。稷儿到现在站稳了脚跟才拿出来。他大概是怕最开始便扯范大家的大旗,会让世人看不到他的新学吧!”
“父亲,要我说,稷儿他至少这二十年内没有机会上朝堂,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甘心默默无闻一事无成?让他做一个大儒名士也好。”
王阁老摇摇头:“他这是为了做大儒吗?你怎么连你儿子都看不清!”
“这分明只是他的第一步,你去看看的他的书,老夫怕王家也出一个顾长明啊!”
王惟仁:“稷儿不会做那顾长明的。因为这个世上已经有一个顾长明了。”
王阁老:“说起来,他哪里来的钱?光是赠送万套书便要上万两白银。”
“儿子查了查,是东临巨商傅候菁。三年前两人曾在京城相识。稷儿对他有救命之恩。”
“给这傅家施压。”
“怕是不成,这傅候菁是东临商会的会长,当年四郡病灾一事,让东临商会成为南方巨擎,南方商路在东临已经十分畅通成熟,又有元为之现在在东临修路,日后这东临商会只会越来越做大。”
“顾长明,元为之,王稷,东临商会,修路……”王阁老一一念过。
“老夫……是真的老了。连稷儿这样的年轻人都已经开始布局了。”
京郊大佛寺。
从半山腰到大佛寺,共九十九层台阶,每阶都坐满了人。下到五岁稚童,上到六旬秀才,皆听得十分入神。
而令人称奇的是,站在千人面前讲学的竟然是一个玉立长身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山下的马车里一个女声有些不耐。
“郡主,是王学子在讲学。其门下弟子将路堵住了。”
“那怎么办?”夏茵漂亮的眉宇拧在一起,如果傅候菁看到现在的她定然会惊讶。
曾经那个一身风采的贵女如今竟然如此瘦弱憔悴。
“郡主,不然咱们回去吧!如果世子发现……”
“不要提他!”夏茵尖叫一声,恐惧的抖起来。“我必须上山!”
夏茵深呼吸一口气:“咱们下车,走上去。”
王稷本想讲一月便停止,但是听他讲学的人从京都郡何处赶来,越来越多。这大佛寺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一直堵着不让人家拜佛。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快要入冬天气寒冷,诸位莫要再天天等在这里。”
“王先生,那学生日后去哪里听先生讲新学?”
王稷朗声:“某寻到新地,定告知诸位。”
“先生!”一个十分激动的贫寒学子拿着一卷纸上前,“先生每日讲学,学生都认真记下,请先生过目。”
王稷被人团团围住。
最后仆从拼死才把他拉了出来。
“公子,马车已经在山脚下备好。小的送您下去。”
于是只见一群人跟在两个人身后向山下涌来,远看去黑压压一片。
正要进京城路过大佛寺的东临学子和南江学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是谁啊?”陆其珅咋舌:“这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好苗子激起民愤了?”
“大佛寺……”李广河想到什么:“这怕不是那位新学大儒王家美玉的讲学盛况。”
“王家美玉?”陆其珅念叨两声:“王稷?”
典林一愣,看着那颇有些狼狈钻进马车的身影,噗嗤笑出声。
“师妹你笑什么?”
“没什么。”典林摇摇头。
陆其珅感叹:“我来京城好几次,是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没见过这个人。”
典林听出来,陆其珅的好胜心又起来了。
“李解元,这位王同学为何叫新学大儒呢?”
“你们没看过他写的《社稷清明注》?他放言此注一出,大周再无它注。引得无数学子甚至大儒博士同他论书,皆是他胜。不过十六,竟然著书立说门徒上千了。”李广河十分感慨,并无嫉妒。
在他看来,同为世家,出了这号人物应该喜悦。
陆其珅:“不知道这王稷会不会去大长公主学林宴,我真是好生期待。”
通往京城的官道就一条,王稷的马车向他们驶来。
李广河:“陆学子现在便可同王学子结识一番啊!”
陆其珅跃跃欲试,而典林此刻看着向她们驶来的马车也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当初她立下的誓言终于实现。
至多四年,国子监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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