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子村。
“村长, 咱们村明年的种子县衙给不给发?”
村长苦哈哈:“不管呢!”
“凭啥?”村民们十分气愤, 如果大家都没有就算了, 别的村怎么都有!
“唉!县里说咱们村不归京都郡管, 归辽河郡管。”
“这辽河郡最近的县城离咱们这儿得走两天!”
“那能怎么办?我再走一趟吧, 不然等过几天开始下雪, 就不好走了。”村长唉声叹气。
“那要是辽河也不管咱们那该怎么办?”
“还不是看咱们村太穷!”
“叔!有人进村儿!”这时一个半大小子冲进来。
“有外人来?”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儿连别村亲戚都懒得来串门儿,又远离官道,几年都不一定来一次外人。
村长下了坑:“我去看看。”
村民们歇了农忙, 一天也没什么事,本着看热闹的心情跟上去。
只见一个衣服里塞满稻草,一手持棍, 腰间挂着四五个田鼠干的少年人悠哉的在村长家门口逛来逛去。
“大兄弟, 给!”
一个村民递给典林一碗水,典林道谢一声, 也不嫌弃缺口破碗脏, 咕咚咕咚饮下。
“能再给我一碗吗?”典林有点儿不好意思, 哑着嗓子说:“一天没喝水了, 实在有些渴。”
村长见她举手投足都像县里的读书人, 上前问道:“这位小兄弟来自哪里呀?”
典林作揖道:“学生典林,见过老丈。”
才三十五岁的村长:……
“咳咳, 还是叫我村长吧,学子快起, 我们就是一群农夫, 受不起受不起。”村长手足无措的伸出手。
“学子怎么会来这里?我们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敢问村长,这是哪个村?”
“撂子村。”
撂子村?典林回忆了一下,舆图上根本没找到。
“村长,那最近的县城离这里多远?”
“要走一天呢!”
“村里可有牛车?”
“牛耕地都舍不得,咋舍得拉车?”
得,地笼他们村都有牛车呢!这也太穷了。
村民又递给她一碗水。
“多谢老乡。”典林喝着水想,她接触了人群,这次必须要用学问换到什么。
“村长,为何大家愁眉不展?”
“不瞒小兄弟,我们撂子村离哪儿都远,地也贫,一年种点儿粮食交过税剩下的自己吃都不够。按照旧例,我在入冬前去县里领种子,结果县里今年不给,说我们应该是辽河郡管的。这辽河郡也太远了,得走两天才能到。就怕辽河郡也嫌我们村穷,不要我们。”村长唉声叹气。
典林问道:“村长,你们的户籍放在哪个县?”
村长奇怪:“什么户籍?”
“那你们缴税是按什么收的?谁来收的?”
“清远县,就是京都郡的那个县。”
“清远县?”典林终于明确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清远县在京都郡东北方向边上,离京城大概要步行一个月。
典林点点头:“村长,谁来收税,谁就要给你们种子。你再去清远县问一问,是不是明年不要你的税。如果还是要不到,村长可以去县里的东临商铺借种子,等收粮后还钱或者还粮就行。”
村长:“唉,那我明天再去县里一躺。”
典林起身:“村长,我可以去看看你们的村的耕田吗?你们村周围土地辽阔,即便贫瘠,也可以多种一些来弥补啊?”
“当然可以。”村长带着典林向田里去:“学子有所不知,村里人少,牛也只有一头,实在是种不了太多地。而且每年能领的种子有限。”
典林蹲在地头,捏碎一块土块抓在手心看了看,问道:“你们没有木牛耧车?”
“啥耧车?”村长想了想,“是不是看着挺奇怪,骑在上面那个?那个县衙发给我们的就是坏的。后来扔仓房里了。”
典林起身:“这地能肥,我一会儿把沤肥的法子教给您。咱们先去仓房看看。”
“唉!”村长有点儿激动:“都说这读书人厉害,今天我可是见识了。”
“都在这儿呢!”
茅草房门推开,落下来一层灰。
典林捂着鼻子走进茅草房,四架破破烂烂的木牛耧车躺在地上,有的部分还不见了。
东拼西凑最多能凑成两架。行!重操旧业吧!
“快去看看,那个村外来的读书人听说在做木工呢!”
“读书人还会干活?”
有衣服穿的村民们都跑到村口。
典林正手把手教几个农夫如何修理一木牛耧车。
“真神!这咋弄得呢?”
来晚的人只能看到典林已经修好一架,正在指点村民修理另一辆。
“村长你骑上去试试。”
村长憨笑着搓搓手,小心翼翼的坐上去,生怕坐坏了。
“小兄弟,我还是下来吧!”
典林笑道:“不用担心,您蹬蹬看。”
“村长,人家叫你蹬你就蹬呗!不行我去蹬!”其他人起哄。
“去!”村长摆摆手,开始上脚用力。
“唉!村长,地直接翻开了!”
“这耧车里放上种子还能播种呢吧!”
村长骑了一圈回来,激动的一个劲儿跟典林道谢。
典林看着被拆剩下的两个木轮,笑道:“村长想要答谢,把剩下的料子给我吧!”
“这……是不是还有什么用啊?”村长感觉,这么厉害的人想要的东西肯定有用,因此并不舍得给她。
躲在一边的司丙子看热闹,看看这位学子要怎么办!
典林:“确实有用,对我很有用。”
村长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贼兮兮的表情:“有什么用啊?”
典林笑道:“这地上的一块石头,对我都很有用。可以变成防身的工具。”说罢从腰间抽出刀片,在指间翻转。
村长:……这是威胁吧!
“您拿走吧!”村长缩到一边。
司丙子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典林这个好心的酸书生会讲讲道理呢!
若是典林知道司丙子的想法,肯定无奈的回答时间不等人。这三个时辰就要到了。
典林也不避讳村民们,叮叮咣咣开始动手,不多时,一辆前后两个轮子,没有耧车和砘的工具出现了。
典林向众人拱手道别,然后翻身上车,吱吱悠悠的骑着车子离开了。
村长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典林快去离去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小兄弟!你说的沤肥法子呢?”
典林的声音远远飘来:“下次再见时!”
典林悠闲的骑着两轮木车向清远县出发。司丙子吃力的跟在后面,这是个什么怪东西!
这一天的路程,竟然四个时辰就到了。典林望着清远县三个大字,心中顿起豪情!
“娘,你看那个人,她为什么在衣服里塞草啊?”
“她腰上挂着的是不是老鼠啊!”
排队进县的老百姓的对着典林指指点点。
“臭要饭的!别挡路!”一声喊从身后传来。
典林躲开从后面冲过来的马车,县门守卫看到这辆车直接放行。
躲开的老百姓们重新排好队接着要进县时,守卫们挥挥手:“今天到时间了,明天再进县里吧!”
说罢将县门关上。
夜晚,典林窝在县外破庙的一角,有几个行人也跟着她进来。典林小声问:“好汉,这算无意吧?”
“嗯。”
还真听得到,躲在哪里?这功夫真是高。
典林掏出一只鼠肉干开始啃,一对母子看着她咽口水。
“小兄弟,你有好几只,给娃吃一只嘛!”
典林不说话。
那母亲悻悻离开:“真小气。”
“你不给她一只?”司丙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好汉能主动和我说话?”
司丙子没了声。
“我要是给她一只,便算是接触她了吧?好汉在这里等着我呢?”
仍是没有回答。
典林笑笑,枕在胳膊上望着破洞的屋顶,看不到星星。
—
“殿下,有信报。”
大长公主展开信报。
“武汉枕和翁家桥灭马匪,夺三千两白银,分给村民;段木凉以神药换得乡绅百亩良田,分给村民;裘海正进山三天,破地出温泉;陆其珅授村民东临数十种农具制法,打算卖给其他村落,尤其是段木凉的……”
脑袋还挺好使。
“另一批呢?”
“文斐然到达清远县了。”
“其他人呢?”大长公主皱眉。
“典林晚了一些没能进县。殿下,文斐然是运气好坐上了顺风车,其他学子身无分文,穿着单薄,还没有干粮,才一天就有几人弃权了。”
“那典林是如何这么快抵达清远县的?”
“丙子来信说,典林制两轮木车,速度三倍于步行。”
“哦?”大长公主这才开始真正注意这个小姑娘:“我竟然小看她了,本以为她是凭借袁妙心才处境好于其他女学子。”
“典林,如果一个小姑娘在这场比试里赢了国子监二十多岁的男学子。有什么比这个巴掌还响亮的!”大长公主笑起来。
“那属下要不要提醒丙子,放松一些?”
“不必!”大长公主神色冷下来:“本宫若为了私欲如此操纵学林宴比试,和女科又有什么区别?我已经将国子监学子的优势抹平,若这样都十八郡学子赢不了,废物到底是谁?你不要自作主张!”
“本宫不是为了与国子监为敌,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
而不是给个别人开方便之门。
—
典林睁开眼,旁边的小孩子正抓着她的鼠肉,对上她的眼睛瑟瑟发抖。
典林没说话,又闭上眼,手指夹着石刀。
腰间一空,只少了一只鼠肉干。
典林轻轻起身,将剩下的几只鼠肉干放在原地,骑上车子,吱呦吱呦的向清远县门骑去。
天色还未亮,清晨的冷风将典林的衣服打透。
“唉,这草衣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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