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 天下才子齐聚京城。
大长公主学林宴这一盛事让整个京城百万人的目光聚于一处。
第三内城会馆街。
典林坐在铜镜前, 看着有些模糊的镜面照映着替她束发的桂圆。
这个利落又寡淡的学子发髻她从五岁开始梳, 七年未变。
“小姐好了。”
典林站起身, 曾经东倒西歪迈着小短腿风雨无阻, 春秋冬夏每日走过两条街去思清女班上学的小屁孩, 如今身长玉立, 面容坚毅。
“这百鸡术出自大长公主学林宴,说谁能解出便赐银龟印!京城天才不知凡几,竟无人能解!”
典林推开房门, 和陆其珅对视而笑:“师兄早,心情如何?”
陆其珅打了个哈切,无所谓的笑笑:“谁能与我争锋?”
“东临郡学典林, 寻白果解农祸, 制耧车利万民,大周之少年天才莫若如此, 赐银龟印勉之。”
典林领着东临诸生踏出会馆, 整条会馆街十八会馆四百学子陆续聚在各馆门口。
管羡知, 高深墨, 李广河, 裘海正,翁家桥, 武汉枕,段木凉……
诸生相视而笑, 相互颔首。
典林站在东临诸生最前面, 负手而立,从容自信。
从这一刻开始,她真正感觉到,她要走向下一个地方了。学林宴、百鸡术、银龟印,是巧合是必然?是有意是无意?
不论怎样,百鸡术她能解,银龟印她能得,今日学林宴她也能赢!
长公主安排的马车驶进会馆街,依次停在十八会馆门口。
宫人们跳下马车,躬身请道:“请学子上车。”
典林拉起跪在地上的宫人:“你扶一扶便好。”说罢跳上马车。
躲在楼上偷偷望着的桂圆红了眼圈。
宫人一愣,他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陆其珅笑了笑:“不用扶我。师妹拉我一把!”
宫人有些无措,他四周望去,同伴们已经跪在地上和以往一样做人凳。
典林和陆其珅都是自己上车,其他十八位东临学子也拉起跪在另外三辆马车旁的宫人。
“我等无需如此。”
这时其他会馆的学子们开始注意到东临这边的情况,管羡知一只脚踩在宫人背上,停住动作。
武汉枕哈哈一笑:“我今日坐马车便罢了,还要人凳?辱我大周武将了吧!”说罢拉起宫人。自己轻轻一跃,进了马车。
一个一个宫人被拉起,茫然的站在一旁。
翁家桥意气风发:“大周学子难道连马车都不会上?你们好好赶车吧!”
四百学子陆续上了车。
典林从车窗向外看去,忍不住挂起笑容。
“你可开心?”陆其珅拍了拍她的脑门。
“开心。”典林点头道,“这才是与我比试的大周学子们。”
陆其珅默然,半晌无奈一笑:“你自己跳上车时,我觉得你小题大做罢了。但是看到八十宫人和四百学子一起站着的时候,我才明白。”
“师兄,幡然醒悟为时不晚啊!”
“师妹说的对!”
宫人们擦去眼泪,坐上马车,响亮的喊了一声“驾”!
八十辆车陆续驶出会馆街,驶出第三内城,驶出第四内城,驶出第五内城,驶出京城。
百姓一路夹道相迎,呼声热烈。
然而学子一面未见,却看到气势高昂,一脸荣光的八十位赶车宫人,这学林宴好像从开始便有些不同。
王稷站在醉八仙顶楼,望着一路远去的车队出了第三内城门再也看不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冷!
整个京城只有一个地方能将一切收入眼底。
金顶台上寒风刺骨,四面巨大通透的玻璃隔绝出温暖的地带。
“阿姐,若是十八郡学子不敌国子监学子,那你如何是好?”皇帝看着像只蚯蚓的车队越来越远,最后出了外城向城郊驶去。
“陛下,绝无此可能。”
“为何?”
“因为学到他们的地步,便不只是以学识定成败了。”
“陛下,大长公主殿下。”
一命宫人跪在地上:“传来回报。”
大长公主:“这么快?”现在有什么事值得报信的?
皇帝挥挥手,大长公主才接过。
“典林……这是何人?”
皇帝听着耳熟:“有何事发生?”
大长公主笑笑:“小事而已,这位学子仁厚,不忍宫人做人凳,心性纯良。”
“这点小事也值得来报?”皇帝不悦。
大长公主:“是我怕有遗漏,吩咐宫人细心一些。陛下莫怪。既然学子已经出发,我也该去布置一番。”
向皇帝告辞后,大长公主把信报又看了一遍,“典林……一国之君可不会爱你的众生平等。”
大长公主将信放进一旁的宫灯中,烧成灰烬。
—
马车这一出城,晃晃荡荡好久不停,让学子们心中奇怪。
陆其珅:“这是要去哪里?”
典林回忆了一下舆图:“这是往西北去,照这个速度行十日能出京都郡到辖北郡。”
陆其珅害怕:“你为什么要说后面一句?”
行过六日后,车队第一次在一个县城落脚。
当地县令拿着名单留下一半学子。
典林告别留下的陆其珅接着上路,又过一日,车队开始隔一段距离便扔下一人,可能是在官道上,可能是在树林中,可能是在山谷里。
只要有一个守卫守着的地方,车队便停下一次。
直到最后,才是典林。
一片荒野,除了等在原地的守卫,毫无人烟。
下车时,驾车的宫人轻声跟她说:“学子莫要着急。”
说罢,马车离开。
典林看着守卫,作揖到:“学生典林,敢问好汉姓名?”
守卫冷着一张脸:“学子莫要多问,接下来某的话,学子一定要听好。”
“这次的比试是比诸位学子谁先回到京城,按照回京顺序排名次。”
典林:哈?
“学子每一次与人接触,都需要运用一科学问,在不透露身份不接触熟人不作奸犯科的情况下,可以用学问筹集路资。用过一次的学问不能再用下一次,比如学子卖了一幅画,一次便不能卖画。一次与人接触最多三个时辰。”
“某既是保护学子的人,也是监视学子的人。除非学子有生命之危,某才会出现,其余时间都是学子一人,今日是十月十九日,子时一到,学子便可以开始上路回京。”
“学子可有什么不清楚的?”
“什么属于接触?遇到了但是不交流不说话算吗?”
“无意可以,故意不行。”
“也就是说我根本不能去住店或者借宿?”
“只要学子能保证不超过三个时辰。”
“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下车,岂不是不公平?”
“所有学子都是十月二十日开始动身,除了第一批下车的二百位学子,他们要比的并非回京。其余某也不清楚。学子最为年幼,还是女子,因此这里是里京最近的地点,其余一百九十九都是在四百位学子中身体不算健壮的,比如武汉枕大人,若是比这项,便对诸位太不公平了些。”
“那有人身上携带财物呢?”
“我们会监视,一旦使用并非用学问换取的财物,我们会没收掉所有财物,是所有。”
“如果生死关头被好汉救下,还可以继续比试吗?”
“不可以,某会直接安排学子就近休整,身体无碍后坐马车护送学子回京。”
“如果几人一同抵达呢?”
“便比较谁在路上换取到的财富最多。”
典林点点头,原来刚刚宫人的提醒是这个意思。若她没注意,便是要错过这条关键信息。典林还想再问,一抬头眼前竟然无一人。
“喂!还没到子时呢!好汉你怎么现在就躲起来了!”典林穿的还是十日前的学袍,而现在已经要小雪了!
典林打了个哆嗦,现在还不许她走,呆在原地岂不是要冻死。
“好汉!我现在拾些柴起火行不行!”典林扯着嗓子喊。
半晌:“好。”
行,她服了!
典林起好火,开始磨拾到的一片石头,然后用石片将一根木棍的一头削成尖。
她生死关头才会被救,被救了就输了,她怎么能不准备点东西防身!
好不容易才挖到了一窝田鼠,将鼠洞里的粮食装起来,可怜的田鼠也没逃脱被扒皮烤肉的悲惨结局。
典林一边啃鼠肉一边在地上画简单的舆图。
通过观星确认方位,她现在大概在辽河郡和京都郡之间,大约估计步行至少要一个月,马车至少要七天。
还好这边地势平坦开阔,不需要她翻山越岭。
而她平时涉猎甚广,也算博学,可以让她接触二十次人群获取财富,这期间最少要换到一匹马。
典林回忆了一下和她同批的一百九十九人,在王稷给她提供的卷宗中,身体健壮,出身农家或者有习武的都不在其中。也就是说她可以不用担心有人一路狂奔回京城的情况发生。
如今她急需找到一处村落或者县城,获取衣物和确认地点。
典林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差不多要到子时了。
“好汉,到子时时你会提醒我吗?”
“好汉?”
对方不再说话。行,典敬明白了,到时间了。
小姑娘一手持棍,一手夹着石刀片,开始向她刚刚拾柴时观察好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人出现的踪迹。
这一刻,典林十分庆幸当初和袁先生在树林里迷路八日的经历。
虽然她年纪小,但是野外生存的能力两百人里还真不一定有人比她强。
而和典林分离三日的陆其珅,面对一村穷到衣不蔽体的老百姓愁秃了头。
他们的比试是,每个村落留下十人,一个月后哪个村落的百姓最为富足。
陆其珅悲痛的站在村口有感而发赋诗一首,便被守卫警告,他使用诗赋的机会用完了。
啊!这个鬼地方应该让典林来种地啊!和他分在一起的九个人,他一个都不熟,还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举人老爷们。只会坐在一起开大会,动嘴的时间动动手怎么样?
“这日子没法过,不然我直接弃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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