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花

    夏菌?

    夏英一愣, 是她?

    夏菌觉得夏英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探究, 有些了然, 还带着些许讽刺。看不起她吗?

    “请殿下恕某言语失礼。”夏英的态度挑不出错。

    “不知殿下和典学子为何阻拦我带茵儿回家?”夏英的眼神发暗。

    夏菌一滞, 能说她们知道了他是个强迫妹妹的变态吗?

    典林微微一笑:“世子殿下, 还有一个多月国子监便要考试, 这次岁考很可能让不合格的学子退学。某这几日为两位殿下讲课, 发现郡主有好学之心。既然想留在国子监,自然不能违反国子监的规定,更要抓紧时间读书才是。”

    “是吗?”夏英看向夏茵:“茵儿, 你想留在国子监读书吗?”

    “我……”

    夏英笑笑:“看起来茵儿并不愿意,典学子是才子,自然看天下谁人都爱读书。而茵儿不过是个普通姑娘。”

    典林没有搭理夏英, 她轻声问:“郡主殿下, 是这样吗?”

    不是!说啊,不是!可是我为什么说不出来?

    夏茵好想说出来, 但是为什么发不出声?

    典林和夏菌期盼的看着她, 最后等到的, 是夏茵的点头。

    那一个点头, 又将她重新推回了她曾经的世界。

    夏英摸了摸夏茵的头发:“殿下, 典学子。看来茵儿更想和我回家。”

    夏菌快气晕过去了,“夏茵你!”

    典林拉住夏菌, “郡主殿下,您的书还是亲自带回去吧!”

    “不必了, 我会派人来收拾。”夏英拒绝。

    典林笑笑:“这不是一个监生对待书本和学问的态度, 您说是吗?世子殿下。”

    夏英看着典林,微笑着点点头:“典学子所言极是。”

    典林伸手拉住夏茵,“郡主殿下,我帮您吧!”

    两人进了屋子。

    夏菌单独和夏英待在一起,觉得很不自在。

    夏英带着一种令她不解的轻松,他面对她是没有任何拘束和压力的。

    夏菌意识到,夏英和其他看不起她的人不一样,他是对她的血统都并不畏惧。

    没一会儿,典林和夏茵出来。夏茵低着头跟着夏英离开。

    “你没跟她说什么?”

    典林叹了口气:“说了,她听不进去。”是那种真的接收不到她的话的听不进去。

    夏菌气笑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求人帮她,帮她的时候她自己有努力吗?”

    典林回想起自己见过的一个又一个女子,明白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她。”

    所以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可以怒其不争。

    “她的可悲,是太多太多原因决定的,不止一个夏英,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气她为什么不反抗,也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夏菌垂下肩膀,“你说的对。”

    她的愤怒,一半来自夏茵,另一半来自她的无计可施。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她完全有权利让夏茵留下来。

    夏菌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权利和地位,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有多重要。

    “典林,我不会再偷懒了!”

    典林一脸冷漠:“殿下,您天天都这么对我说。”

    “我这次是认真的!典先生?”

    —

    典林穿着妥当,带着死活要跟去的夏菌一起出了门。

    陆其珅的马车等在国子监门口。

    “见过殿下。”

    “陆先生好啊!”夏菌乐呵呵。

    “她怎么跟咱们一起走?”陆其珅小声问典林。

    典林:“师兄,殿下能听到的。”

    夏菌:“哈哈哈,因为我没收到皇姑母的邀请啊!”

    陆其珅鼓掌:“殿下心真大!”

    两人迅速臭气相投起来。

    典林这次就是去看热闹的,裘海正等人获胜已是板上钉钉,大长公主今晚便能彻底定下国子监改革之事。到时女学子也会陆陆续续回归书院。

    这次来的宾客比上次要多得多,马车离大长公主府还有两条街,就只能下车步行。

    刚走没多远,便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

    典林:“是裘先生?”

    正是裘海正,顾长明去找他这事大家都知道,嗅觉敏感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和这未来的同僚打好关系。顾长明如今心腹并不多,他主动去找裘海正,可见裘海正会被他重用。

    裘海正最是不耐烦应酬这些,他只能嗯嗯啊啊的一阵点头,也顾不得别人说了什么。

    而武汉枕,段木凉等人身边也围了不少人。

    典林看到这场面,急忙拉着夏菌离开陆其珅。果不其然,不知谁喊了一声“陆学子来了”。陆其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典林和夏菌没有义气的逃跑,只留下他求救的一双手淹没在人群。

    典林名气也不小,一路上也遇到一些人上来同她打招呼,于是就这么短短一段路,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走到大长公主府正门口时,典林还没说话门口迎客的仆从和女官便说道:“典学子请进。”

    夏菌因为典林而没有被盘查,但是也没有被认出。

    典林算是熟门熟路,她带着夏菌坐到角落。还没休息一会儿,边有仆从找上来:“典学子,您的位置在前面。”

    夏菌见典林因为她为难,挥了挥手:“你赶紧走,跟你在一起一直都被人盯着。”

    典林在这一刻连嘱咐她都显得不合适,这里是她皇姑母的府邸,却比她还像一个客人。

    仆从引着典林到她的位置上,旁边是裘海正和陆其珅。从座位的安排上就已经看出了学林宴的结果,坐的最靠前的只有第十席的文斐然。

    四百位学子的位置不好安排,最后干脆在最中央放了四百个蒲团,就像殿试一样,每人面前放着一小张书案。仆从将精致的饭食和美酒一一放在四百学子面前。

    乐曲奏起,众人落座。

    陛下和大长公主从后面出来。

    “陛下万年。”

    “众卿平身。”

    大家对于皇帝的到场并不惊讶。

    皇帝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四百位学子,龙心大悦。这边是他的教化之功,大长公主的学林宴广邀天下英才比试,内容奇特,经历传奇,定会被后世提起。

    皇帝开口:“阿姐,这学林宴竟然一比就是一个多月,如今最困难的地方要阿姐抉择了?四百位大周英才,阿姐要如何取名呢?”

    大长公主笑道:“这次学林宴,每位学子的表现,都日日公布于众。其中裘海正、武汉枕、陆其珅、段木凉、翁家桥、高深墨、典林、甄洛呈、文斐然等学子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

    典学子只用三日便第一个赶回京城,她得头名毋庸置疑。但是另一批学子们,本宫犯了难。

    因为陆其珅的游说,本是一场各自较量的比试,竟让你们齐心协力的做了一件大事。不到一个月,便开出了一条河道,灌溉几十万亩良田。

    本宫若是按照功劳取名。那定然是裘学子第一,陆学子第二,武将军第三。

    可是裘先生和陆学子同本宫说,在修河道的二十天里,没有谁的功劳多谁的功劳少这个说法。

    高深墨学子日日奔走在百姓中,百姓的诉求他最是清楚;管羡知学子在本宫还没废除规则时,为了提高效率,本着放弃比试也要修好河道的念头,专门组织一批学子去修建木道。一百二十五人,皆尽其所能全无私心。裘先生说,少一个人,这河道都修不好。”

    “因此,本宫决定。”大长公主站起来,一抬手,几位仆从抬着一幅大卷轴走上前缓缓展开,一个个名字出现在上面,正是陆其珅当时让众人签下的名录。

    “这卷轴上的一百二十五位学子,皆是学林宴比试的头名!”

    台下参与河道修建的学子们不敢置信,他们没想到陆其珅当初许诺的“一百多人都赢”真的实现了。最开始他们是为了学林宴,可是到了后来,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河道修好。

    而其他的七十五位学子,此刻脸色十分精彩。尤其是罗平叶纪游等人,罗平叶被他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次若不是东临郡王替他开脱,罗平叶的名声都毁了。

    台上的女官开始唱名,盖着大长公主印章的册书被大长公主亲手发给每一位学子。

    待册书发完,皇帝缓缓开口:“一百二十六位头名学子皆是实至名归。不过在你们中,朕有十分欣赏的四位学子。他们博学,宽广,英勇,坚毅。朕打算,以花赐名士。”

    “赐花!”

    在座众人惊呼。

    竟然赐花!

    不等众人惊讶完,皇帝便站起身道:“裘海正。”

    “学生在。”裘海正走到皇帝面前跪拜。

    “朕赐你菊花。你少年成名,却隐居二十年。菊乃花中隐士,凌霜飘逸。朕望你一直同这菊花一样。”

    “学生谢陛下恩典。”

    “武汉枕。”

    “末将在!”武汉枕大步流星的走到皇帝面前,连跪拜的动作都刚强有力。

    “朕赐你竹,你是少年英雄,镇守边关,文武双全。世人皆说竹是谦谦君子。朕却觉得很适合你。”

    “陛下放心,末将定在战场势如破竹,不击退北方诸国便一日不回京。”

    “好男儿!”皇帝拍了拍武汉枕的肩膀。

    “陆其珅。”

    “学生在!”

    “朕赐你兰花。不仅仅因为你的诗赋就像兰花一样,笔下有灵。更是因为你有赤子之心,就像这空谷之兰。”

    陆其珅双手高举,接过信皇帝递给他的兰花:“谢陛下圣恩。”

    只剩最后一人。

    皇帝笑笑:“最后剩下一身傲骨的梅花,朕取的却不是它的傲,而是明明是一朵花,却无比坚毅的凌寒独自开。”

    “典林。”

    这个名字让众人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典林闻声起身,步履坚定而平稳,宠辱不惊。丝毫看不出被皇帝赐花的激动欣喜。

    皇帝很满意她的心性。

    “朕上次见你一面,回宫后不禁感慨,为何你不是男子呢?若你为男子,定能做出不输任何人的大事。但你只是个小姑娘。

    大长公主这般对朕说,今日你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便能取得这般成绩。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朕有今日,全赖长姐如母。因此朕知道女子之力量,也知道女子之软弱。就像这梅花一样。

    今日朕将它赐给你,你能接住吗?”

    典林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学生能接。但并非因为学生是女子。而是学生坚信,为国为民,舍我其谁!

    学生能接梅花之坚毅,也能接梅花之傲骨!”

    稚嫩的女声铿锵有力,清晰洪亮。

    让整个大长公主府都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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